第八章 如波暗潮惊澜

此时的向晴衣冠不整，凌乱的发丝间插着一支断了大半的簪子，精致的妆容也已不复，唇角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迹，原本白嫩的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很是瘆人。她的眼角尚余泪痕未干，一边奔跑着，一边惊恐地大喊着，只见她的脚下一个趔趄，向晴随即摔倒在我的面前。

        我蹲下身欲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她反手一巴掌打开。向晴干脆坐在地上大声哭闹起来，我抿了抿唇，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淤痕。最初还是抵制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向晴就像是一头好不容易放下戒心的幼兽，竟乖乖地不再闹腾。

        我捧起她的连，柔声问道：“晴儿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告诉本宫可好？”

        向晴猛地抬起头，双眼中即刻盈满了泪水，她哽咽着抽泣，却终是不愿正色说话。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搂进怀中。渐渐地，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再如刚才那么激动，我这才松了口气，低叹之声溢出，不轻不响，却刚好能令怀中人听见。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目光瞥见那一道银色时我立刻握住她拿着匕首的手，垂眼看着怀中悲戚不再，而是一脸愤恨的人，我轻笑一声，稍稍用力便将她推得连退四五步。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女子看着我，没有说话。

        这时，楚祺从假山后一跃而出，挡在我面前，不用去看也可猜想到此时他的目光该是有多么地凌厉。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女子再抬头时，已经敛去了先前的厌恶与愤恨，反是换上了一副更为阴毒的表情。

        “呵”我冷笑出声，慢慢走到楚祺身旁，悠悠答道，“并不是发现的，而是最初便未相信。”从在大狱中用话诱导出黑衣人的感情外露开始，我就知道这次的刺杀事件虽不会是经过长久策划而成的，但也绝非一人冲动的行为。

        “不可能！你不可能看出来的……”女子不敢置信地摇头，看向我的目光中夹杂了丝丝恐惧的意味。

        我微微歪着脑袋，勾起唇角淡淡道：“尽管不可能但我还是看出来了，好了，能否请你把那张面具摘下来呢，我看着实在不是很舒服。”说罢，我稍稍思量片刻，复又加上一句，“还有，你到底把晴儿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嘶啦——”地一声扯下黏在脸上的面具，璃沁总算是露出了她原来的容颜，精致得近乎完美的妆容使她原本便出众的脸庞显得更为动人，只可惜如此美丽的面容已然被恨意所扭曲。随手将面具丢弃在一旁，璃沁抬手用匕首直直地指着我，泪水止不住地扑簌而下：“妖妃，若不是你，我赵国岂会落得如此惨境！今日，即便是死，我也定要拖上你！黄泉路上，你向我赵国百姓去赔罪吧！”

        说罢，赵璃沁也柳眉拧起，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手紧紧握住匕首向我冲来。然而楚祺怎会允许她如此造次，毫不费力地一手制止住赵璃沁的同时，打掉了她手中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将她擒获。

        眼看着闻声赶来的禁军将赵璃沁带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我眺望着向着远处延伸的蔚蓝苍穹，似是在低声呢喃，又似是在询问身旁的楚祺：“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时一名貌似禁军小队长的男子走到我和楚祺面前行了个军礼后，恭敬地作揖问道：“请问二公主，五殿下，这名犯人该要如何处置？”

        楚祺不答，而是转头看向我，显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伸手揉了揉眉心，本想随便打发走，可脑中兀地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随即转口道：“把赵璃沁和之前那黑衣人关得近些，但不能让他们说上话。”

        尽管是一脸的疑惑，但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承应了下来，而后再次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待周围再次重回宁静，楚祺朝着我眨了眨眼，随后搂着我的腰飞身一跃，抱着我一起在假山顶上坐下，然后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来，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就如同儿时在邺城的宫中一样。思及此处，我不禁轻笑道：“若是让那些宫人们看到，又该大叫了。”

        楚祺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他们爱叫，便让他们叫去。阿姐不也觉得是高处风景独好？”

        我抱着双膝蜷起身子，好让自己的下颚靠在膝盖之间，眼带迷茫地望向无垠的天际，心中染上了几分怅然：“可高处不胜寒，欲要坐拥万里江山，必要忍受百年孤独。”

        “自古君王侧总有数不尽的美人相伴，可真正倾付真心的又有几人呢”楚祺低声说道，“若是于我，宁愿一生一代一双人，只求交心便已足矣。”

        闻言，我诧异地看着楚祺，如此的想法即便是在民间也甚是少见，更别说王公贵族之间了，但我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多少女子一生的奢求，只可惜永远实现不了。

        “若是祺儿能够记住今日所言便好，成为你妻子的女子该是多么地幸福啊。”我盈盈一笑，语气中也全然不见了先前的灰暗。

        “不过阿姐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楚祺的唇角扬起一个不羁的笑意，阳光从斜前方射下，勾了出他轮廓清晰的侧脸，俊逸非凡。言罢，他闭上双眼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惬意。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楚祺慢慢地睁开了眼，侧过头来看着我，淡淡地问道：“阿姐，若我为君，你可愿陪着我？”

        我愣了愣，抿唇沉吟半晌后反问道：“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倒不避讳丝毫，楚祺不假思索地答道：“昨日父王问我，想不想要这天下。”

        心底猛地一颤，我再次埋首与双膝之间，没有说话。

        “这片江山何曾入得了我的眼，只是我希望能够不再如同幼时那样，眼看着母妃死在自己眼前，却什么也办不到，我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想要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唯有手握同等甚至远远凌驾于他人之上的能力，而拥有如此能力的，也只有站在最巅峰的王者。”楚祺的声音不响，却字字有如锱铢落在我的心头。

        “难道你……”脑中突然掠过一个不详的想法，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因此有些颤抖了。

        “不错，我与父王立赌，定会在五年之内依靠自己的力量清除所有反对势力，然后，君临天下！”楚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才继续道，“还有他，我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话音未落，我心下大骇，忙不迭出声阻止道：“不可以！”

        楚祺听了随即沉下脸色，不悦道：“阿姐，难道你还在想着他？”

        “我……”一时语塞，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若说怨，自然是少不了的，若说爱，就连自己也已经模糊了概念，苦涩的笑容在唇边展开，我摇了摇头，终是沉默了。

        “阿姐，别人都道你是玲珑心，这话不假，可为什么你从来都看不清自己的事呢？不要忘了两个月以后回到了邺城，姬朔就是瑶光的丈夫，我们的姐夫！”楚祺眉尖拧起，脸色很是不善，原本沉稳的话音也在瞬间瓦解，留下的只有满腹的怒火与愤愤。

        犹记得儿时的他是极喜缠着姬朔的，可自从那年之后，恨意便与日俱增，到了今天竟已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说到底，也都是受了我的影响，现在想来，倒是自食苦果，实在可笑更是可悲。

        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知这谈话再继续下去只会引得楚祺更为激烈，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全部憋了回去，淡然道：“算了，今日我有些倦了，走吧。”

        楚祺也深谙此理，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朝着我轻松一笑，答应道：“好，我送阿姐回宫。”

        光阴飞逝，转眼又是一个黑夜。推开窗，圆月悬在半空，微亮的光芒仿佛一层轻纱围绕在四周，让入眼的一切显得有些不真实了。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远处，一时之间竟有些出神了。

        四周很安静，几乎没有一点人声，静下心来可以听到风在不停地呼啸着，吹得窗户“啪啪”忽闭忽开，我站起身正欲伸手关上窗户，却眼见着一个人影从外跃入，仅是眨眼的功夫，面前便多出了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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