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池春水（上）

高想赶了个大早，趁着炎阳还没出来，进宫去找周居婉。

        此时，二人正在坐在御花园的凉亭内，吃着果饼，聊着前几日周居婉的生辰。

        旁边的石凳上，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在摆弄着新得的玩具。

        这是周禅，老宸王之子周洛境的儿子，也就是周洛城的侄子，多年前老宸王的儿子们接二连三地出事，周洛境也是下落不明，只留下个身份神秘的儿子。

        周洛境并不是卢老夫人所出，从血缘上，周禅并不是卢氏的亲孙，但老人家哪有不疼惜孩子的。

        高想平素散漫，一直不得卢氏的喜爱，便时不时地哄哄周禅，有机会就带带他，在婆婆那里获得些好感。

        周居婉正歪着圆圆的脑袋，双手托腮发着呆。

        高想见状塞了一块桂花糕到她嘴里，“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周居婉忙回过神来，抹了一把嘴角，“嘿嘿——”

        高想扬起眉梢，“我送你的生辰贺礼你可喜欢？”

        “喜欢极了。”周居婉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怎知我喜欢这样的？”

        “碗碗喜欢什么样的，我还不知道吗？”高想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复又神色拘谨起来，环顾四围。

        周居婉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宫人都支了下去，带周禅去别处玩耍。

        高想在正事上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很少会动恻隐之心，只是面对周居婉，她好像有另一副面孔。

        她轻声道：“你现在虽欢喜，但我此举等于变相地让你选边站。你本性单纯，活得洒脱自由，我……”

        “你当本公主是谁？”周居婉打断了她的话，“我从小在这深宫中长大，有什么是我看不明白的。那个位置本该是谁的？谁心里没有几分考量？”周居婉拉起她的手，“小羔羊，我本就是你们这边的。”

        望着周居婉甜甜的笑窝，高想也回握住了她的手，“可说到底，皇上才是你的亲兄长，他待你也不错。”

        周居婉噘着嘴，“皇帝哥哥待我是好，从小就与我亲近，不大与其他兄弟一起玩，或许是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对他没什么威胁吧。可骨肉亲情是一回事，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又是另一回事。”

        高想还欲言一二。

        周居婉又道：“你就放心吧，我虽看起来大大咧咧，可行事并不马虎。景澜君在公冶军中非居要职，再加上我们俩谈婚论嫁做幌子，这样传递消息，没人会怀疑到宸王哥哥头上的。”

        高想点了点头。

        不多时，周洛城也下了朝，来接高想一起出宫回府。周禅见到他，一下子蹦到周洛城身上，他从小丧父，与周洛城甚是亲厚。

        周洛城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将其背到了背上，高想不放心在后面拖着周禅。

        三人说说笑笑走出了御花园，全然不知，湖边的勤政阁上，一身黄袍的周洛坤远远久望，直到这天伦叙乐的景象消失在视线中。

        这日傍晚，高想刚准备用晚膳，就被匆匆赶来的周洛城拉了起来，“你忘了今日要去一池春水。”

        “哦。”高想似是想起来什么事，在周洛城耳边轻语，“我想起来了，按计划，你今日要与公冶将军在一池春水的那个相好私会。天色不早了，那你赶紧去吧。”

        她说完又自顾自地坐下，事不关己地准备享用一桌的美食。

        周洛城眉间一皱，“你不同我一起去？”

        高想夹起了一块糖醋鱼，随口道：“我去干什么？”

        周洛城又道：“你可是宸王妃，我去那种地方，心里就没有不放心？”

        “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高想扒了一口饭，“再说你也是为执行计划去的。”

        周洛城心中打鼓，你此时说放心，若是日后提及此事，非要疑心我背着你在烟花之地干了什么，我有嘴也说不清啊，要如何巧妙地将你诓去做个见证呢？

        高想见周洛城仍呆在那里没走，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看，他正眉头深锁似是在想什么，遂起身凑到他耳边，不怀好意地笑道：“你磨磨唧唧的，该不会是不知如何逛窑子吧？”

        周洛城一听醍醐灌顶，忙点头，做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

        “哈哈——”，高想以为被自己说中，忍不住大笑，踮起脚尖够上周洛城的身高，抬手在他头上轻轻一叩，讽道：“怎么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言罢便向里间走去，“时辰不早了，在车上教你吧，我先去换身男装。”

        徒留周洛城呆在原地，伸手抚着她刚刚轻叩之处。

        颠簸的马车内，高想手执一柄莲香折扇正在言传身教，“秦楼楚馆的女子呢，大多喜欢欲拒还迎，你要见招拆招。”

        周洛城道：“具体要如何？”

        “这样吧，你来演欲拒还迎，我怎么做的，你记住便是。”

        高想说着就伸手去捏周洛城的下巴，慢慢上抬，露出美人蝤蛴般的长颈，然后饱含深情地对着他乌黑的眸慢慢贴近，越近眼神越迷离，似有失焦之态。

        那琉璃般透亮的眸子近在咫尺，高想能感觉他鼻腔喷出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颊，轻轻暖暖的，有些痒，她的视线从眼眸往唇下移。

        此时情正盛，气氛即将燃到高点。

        高想另一只手拿扇子捅了捅周洛城，你要演‘拒’啊，你要躲开了。

        周洛城似是未察觉，仍然沉浸其中，睁着水漾的眸子凝视高想。

        高想心中暗叹一口气，刚要发难，谁知马儿一个急蹄，她身子前倾不稳，一下前俯，唇便碰上了周洛城的鼻尖。

        她下意识扶住车壁，忙缩回了身子，坐得离周洛城远了些。

        糟糕，周洛城不会以为她趁机揩油，占他便宜吧？毕竟这种事，她以往在北晟常做。

        高想静了片刻，瞥着眼睛道：“这可不怨我啊，你要先躲开，靠那么近干嘛？”

        周洛城的表情倒是比高想自然得多，“是我的错，你再来。”

        高想见周洛城好似不在意，是自己太敏感了，又挨坐到他旁边，重新捏起他的下巴，身子慢慢靠近。

        心想许是刚才她做得太快了，周洛城还没反应过来，所以没跟上，于是这遍放慢了动作。

        谁知她的脸缓缓靠过去，离周洛城还有半臂距离呢，他突然猛抬头迎了过来，一个反扑，在高想的鼻梁上软软地落下一吻。

        又带着几分依恋似的分开，继而含笑望着高想，眼神比刚才的吻还叫人心软。

        高想被他弄得脑中一懵，讶然看着他，他这是在亲自己吗？

        良久，方听得周洛城道：“这是欲拒还迎的‘迎’啊，我又错了？”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高想忙收起了脸上的神色。

        “你没错，这回是我错了。”她低语着，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下意识地跟周洛城隔了一段距离，“反正就这个意思，我看你领会得差不多了，一会儿随机应变吧。”

        ‘一池春水’是晏京最大的风月场所，与神都的‘春宵楼’齐名。

        一进门便见宾客济济一堂。各色服饰的姑娘，或捂得严实或透着清凉，或浓妆或淡抹，让人眼花缭乱。大厅正在上演一出活力四射的晏京女子群舞。

        周洛城和高想一进门，鸨母红姨就挤着三分笑迎了上来，对他们介绍特色项目和各色姑娘。

        周洛城打断了她道：“我们预约了凤喜姑娘。”

        红姨脸上的笑顿时涨到十分，“刚一进门，我就觉得公子不一般，您就是一掷千金，一下子预约了凤喜儿十日的贵宾啊。来来来，凤喜儿几天前就候着了，可把您盼来了，这边请。二位是去包厢呢，还是在大厅看会儿表演。”

        周洛城道：“直接去西阙阁吧。”

        红姨道：“好嘞，东西都给您安排好了。我这就把凤喜儿也喊过去。”

        龟奴引着二人去了‘一池春水’最高的一座阁楼，西阙阁四面都可看到澄澈的湖水，是晏京有名的观景台。

        不一会儿红姨领着一个样貌端丽的女子款款走了过来，柳腰盈盈，柳眉淡描，遇人嘴角微微一笑，恰似春日里的迎风招展的柳条婀娜多情。

        “公子，人我可给你领来了。我们凤喜儿可是很受欢迎的，连宫里的将军每次来都点名要她，公子你可得好好疼她。”红姨调笑着，还推了一把凤喜，凤喜身子一歪顺势贴坐到周洛城身旁。

        高想坐在对面一脸看戏的样子，以为周洛城照以前的架势肯定又要闹个脸红脖子热，谁知他却脸色如常，气定神闲地喝了两口酒。

        红姨又笑望着高想道：“这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我给您安排，包您满意。”

        高想回想大厅里一屋子的花红柳绿，这‘一池春水’果然名不虚传，姑娘们颜值颇高，看着就叫人心情舒畅，心中欣喜道：“我要……”

        高想的话还没说完，周洛城就打断了，掷下酒杯，“她不需要。”

        语气坚决中甚至带着些不悦，红姨和凤喜都有些惊讶，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这两个神仙似的俏公子，眼中若有所思。

        这一副天下fu女都懂的‘嗑到了’的表情，高想心中暗戳戳没眼看。

        周洛城只是接受不了他的王妃和女人搂搂抱抱的吧，可是你这样表达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跟白纸一样的小奶狗逛青楼真是让人脑阔疼。

        高想无奈地扶了扶额，吩咐红姨先下去。

        周洛城又忙活起来，把高想面前的酒杯挪到一边，沏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凤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早有了几分考量，虽还坐在周洛城身侧，却已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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