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落人间

圆月落山，天色朦亮。

        姑苏城外，一个小影窸窸窣窣地、在树林里穿梭，他时走时停，时而小跑一段、时而凝神屏息，穿行于城外的山林里。

        这小影正是那少年阿失。这两天里，他的心情跌宕、经历之事也是他不敢想，现在，他离开了姑苏城，离开了他那死去的两个朋友，但他要到哪儿去呢？他额头上已经是密密的汗珠。他来到这片桃树林，看春寒之中，树木只等春阳的照耀。他停下了脚步，拿着那叶紫留下的玉剑，在地上挖着。

        这玉剑乃是寒铁精钢和上古玉翠的合炼之品，巧夺天工、坚韧无比，剑身上刻着“碧玉”二字，阿失想，这剑难道就叫碧玉剑么？其实，他不知，这剑是叶紫的母亲送给叶紫的，叶紫从小就带着，但至于剑名的来历，叶紫母亲一直都没有说。

        阿失用玉剑在地上挖着坑，泥土在阿失身边散开。阿失从后背抽出了那把王树削给他的竹刀。把竹刀放在坑中，堆上土，阿失鼻子一酸，掉下泪来。喃喃道：“王大哥，阿失没有救出你，只得以这把竹刀替代你，以后，这里便是你安身的地方。”

        伫立片刻，阿失接着赶路。

        天也明了，阿失手执玉剑往前走着。可令他心伤的是，他这是要去哪呢，哪儿才是他的容身之处？

        一连走了几天，阿失都只走山林，这一天，山中起了浓浓的雾，阿失走得困了，便在草垛里用草蒙着头睡了起来。朦胧中，阿失又进入了梦境，还是那个梦，四下里，炎热异常，怪物们嗷嗷直叫，准备把他分而食之，这时，一个轻灵削瘦的身影飞驰而来。

        梦到这，阿失就醒了。这时他听到距离草垛十丈远的地方，有人在说话。正是千叶派的掌门叶碧双，和她的女儿叶紫，还有两个徒弟张青浩和边中寻。

        阿失心中有些欣喜，他对叶紫印象甚好，只因他看出叶紫对沈秋风的牵挂之情，阿失想，这次正好把这把碧玉剑还给她。但阿失转念又想到叶碧双出城门的情景，她大声吼道：“他疯了。”看来叶碧双对公子的误会颇深，这中间还是有很深的因由，这几天下来，阿失已经知道江湖险恶，还是先听听再说，山林里万籁俱寂，阿失把这几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叶紫道：“妈妈，你会不会弄错了，他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叶碧双道：“我怎么会弄错，我见他身着黑衣，拿出那白绫。赵府上百人，顷刻皆无，赵宅也被烧毁，如同疯了一般。”

        叶紫低下了头，她是至死都不会相信，沈秋风会做出如此之事的。但母亲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阿失听到这里，已经明了几分，原来黑衣人在赵府内，拿出白绫、掩人耳目，骗过群雄，让大家以为他就是沈秋风，这些他在赵宅废墟中，已经听黑衣人和灰衣人说过了。可没想到叶碧双也上当了，也许是太过于意外和震惊，影响了叶碧双的眼力，也许是叶碧双心里还有更深的误会。

        只听叶碧双道：“我见他的白绫剑气不正，必定是走火入魔了。”

        叶紫道：“那母亲就应该去救他，把他引入正道，我们怎么能突然离开、舍他而去？”

        叶碧双道：“你说如此的混账话！他是那孤星教的余孽。”

        说到孤星教，叶碧双声音颤抖，她接着道：“武林同道找他，我们插手救他，千叶派怎么在江湖上立足。更何况，他生死有命，当年那个最困难的时候，几时有人救了我们母女？”

        叶紫鼓着嘴道：“妈妈只道当年当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妈妈至今日而不忘当日，要除沈哥哥而后快？”

        叶碧双回身挥手，打了女儿一巴掌。

        那叶紫从小哪受过如此委屈，得了这一巴掌，便起身打马而去、气鼓鼓地消失在山林的雾气中。那张青浩和边中寻两人距离母女稍远，母女说的话，他们听得稀里糊涂，现在眼见师傅动了手，张青浩本就视师妹为心上人，只见她受了委屈，便说了声：“师傅，我追去看看。”

        他与师弟边中寻共使绿柳剑法，叶碧双本就要求他们形影不离，现下张青浩追叶紫去了，边中寻也只有跟着去。

        山林的雾气中，只剩下叶碧双孤身俏立，一言不语。

        良久，叶碧双拍拍衣服，也牵马去了。

        阿失几次都要出来，向叶碧双母女说明情况，可是中间这些事情，阿失却没有料到，那叶碧双似乎和孤星教有很大的恩怨，此时出去说话，恐怕会生乱。阿失想，现下终于找到事做了，他要做的就是弄清事情的原委，找个合适的时候，找到叶碧双母女，把自己知道的黑衣人的事，告诉叶碧双，冰释误会。把碧玉剑，还给叶紫。这样也算是为公子做了一件事！

        阿失正准备从草垛中起身，却又听到山林中，来了一群人。只见这群人，身负长剑，个个看起来威风凛凛。这十几个人，在山林里像是在找什么。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才几天时间，这小孩哪里去了。”

        另一人道：“师傅有交代，在三个月内找到他，看样子咱们弟兄十五人，要困在这件事上了。”

        阿失听到这才知道，这些人找的正是他，当下凝神屏息、不敢出声。这时天上突降阵雨，绵绵不尽。这十几个剑客立即穿上蓑衣，阿失看他们蓑衣上，配有天龙标志。这几个人，正是天龙剑派的门徒，黑衣人把寻找阿失的任务交给了天龙剑派的掌门冯曲，冯曲便召集门徒，在江南的集镇山林，搜索阿失的踪迹。

        天龙剑派门规极严，门徒们个个精明、又不敢耽误，这一日来到这片山林里，与阿失真的只有了咫尺之遥。

        虽然春雨绵密不断，但十几个天龙剑客还是孜孜不倦、继续寻找，他们用剑在草丛中戳着刺着。眼看就要走到阿失所在的草垛了。

        雨水淋在阿失覆盖的草垛上，进而渗透到他的衣服里，阿失感觉身上冰冷，那个写着“失”字的铜牌，在雨水的浸润下，也显得格外寒冷、贴着阿失，阿失心中默念道：“公子，我只怕见不到你了。”

        三个剑客抽出长剑，走向阿失所在的草垛，用剑挑草，看到了阿失，大声道：“师兄，在这！”

        阿失不会武功，大惊之下，手上拿着玉剑，纵起身一把推开眼前的剑客，拔腿就跑。

        另外的十几人也发现了阿失的踪影，早已站成一个圆、形成合围之势。阿失此时心中只想逃走，四处乱冲，可是每到一个方向都有人拦着。

        十几位剑客身披雨蓑、拔剑而立，就这样，把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围在圈内，既不攻、也不动，像是一群猫抓到了一只小老鼠。

        阿失的脸上都是雨水，眼中的神色却带着坚毅。剑客中为首的这位名叫林旭，他是冯曲的大弟子。一身剑法，在天龙派内，除了师傅冯曲、已是首屈一指，七七四十九式天龙剑法都已修习，只是冯曲自创的后十五式还没有传授给他。倒不是林旭脑子笨，而是冯曲自创的剑法、吝于传授，即使是自己的大弟子亦不成。冯曲告诉林旭，一旦立他为下一任掌门，便传授后十五式剑法，林旭为人坦荡，心中无私，对于师傅冯曲的不豁达，也十分淡然。这七七四十九式剑法，照样横行江湖。

        林旭见阿失眼中有坚毅的神色，不觉还有了一丝欣赏，他身边师弟想要发作，他却出手阻止了。只问道：“你是叫阿失吧！”

        阿失不卑不亢说道：“不熟的人还是叫我沈失的好。”

        林旭点点头，说道：“沈失小兄弟，手上的剑不错嘛，是谁的？”

        阿失抿嘴没有回答，林旭却没有上来夺剑，只是说道：“小兄弟，我们掌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就要上来拉阿失，林旭武功内外兼修，阿失哪里逃得过，一把就被林旭抓住。一行剑客收起了剑，林旭拉着阿失走在前面，其余人走在后面。

        江南的雨细密如针，在山林里穿梭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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