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表字

那一日皇帝和花雪柔到底谈了什么，无人得知，花皇后事后追问二人，皆无人回答，只是从那天之后，花雪柔去了一趟花府，花府的女主人李氏，也就是花雪柔名义上的嫡母突然缠绵病榻，往后的日子里更是深居简出，连府门都未踏出一步，就连原本在京都炙手可热的骠骑将军的独女花雪宁也一改往日张扬的性格，突然安分了下来。让人好奇不已到底发生了何事。

        花雪柔还是照例待在公主府里，等待着大军开拔的那一日。

        “公主，我们身后那些人跟的不远不近，不像是来杀人的，倒像是……”

        宫青一坐在火堆旁，看着正在看地图的越亭，轻声道，那声音小的，也亏得越亭武艺高强，听力更是出众，不然还真听不见对方这仿佛轻叹一般的声音。

        越亭瞥了眼身后那藏着人的地方，眼睛一转就明白了，看了宫青一一眼，淡淡的道，“不用管他们。”

        宫青一瞥了眼那仿若无人的树林，那里面他感觉得到的气息就不下二十余人，更别说那些武功内力在他之上的人更是不少，看来陛下是真的将这位公主放在了心尖上的。

        “此地距离淮阳城不足三十里，按照臣原先的想法，乔装改扮一番入城最是妥帖，只是就今日我们在城外看到的城门口戒严情况来看，怕是不能轻易蒙混过关了。”宫青一看越亭手里的地图，就知道对方打算先找出淮阳王藏兵练兵之处，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有些太过冒进了。

        越亭想到今日在暗处观察到城门处的守备情况，眼底划过一抹凉意，淮阳王怕是知道了京都派了人来，所以才大张旗鼓的在城门口设这么严密的布防，这番作态摆明了是要和京都撕破了脸皮，这下城内的情况怕是比他们一开始想象的要更加严峻一些。

        “我有一个办法。”

        就在几人沉默思索的时候，赵明卓看着越亭，双眼发光，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你小点儿声！”崔谨言用力的把赵明卓拉下来，本来就是悄悄摸摸的行动，这大嗓门一出来，怕是方圆十里的高手都能听见了。

        赵明卓嫌弃的推开崔谨言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虽然压低着声音，依然能让人听出他话里的兴奋和看好戏的眼神。

        “统领，咱们十多个大老爷们进城不管怎么伪装都很扎眼，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个女子，你若是装扮成女子进城，那淮阳王肯定也想不到。”说着说着赵明卓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的飘向崔谨言，看的对方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办法臣也想过，只是殿下若是扮成富家小姐，不可能没有丫鬟随侍，我们几个就算装扮成护卫也很容易暴露，可若是扮成民女或者逃荒之人，一名女子孤身进城也很难不令人注意，臣还未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宫青一看着越亭，耐心的解释道。

        越亭捏着手里的地图，细细的思索着，眼神却突然地看向了一边的崔谨言，还在和赵明卓两人打打闹闹，白皙的皮肤即便是在夜里也能看的分明，一张俊秀的脸因为年纪不大，看起来颇有点雌雄莫辨的感觉，在摇曳的火光下，整个人还带了点灵动温柔的感觉。

        越亭被自己的想法恶心了一下，浑身都颤了一下，宫青一还以为是夜里寒凉特意给烧得正旺的火堆加了几根柴火。

        “统领，我有一个丫鬟人选推荐。”赵明卓推了推旁边的崔谨言，朝着对方挤眉弄眼的，崔谨言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习武之人的眼力都比较好，哪怕是夜晚，也能看得分明，更何况这会的火光正盛，所有人的眼神都自觉不自觉的上下打量着崔谨言，只见对方原本白皙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一抹薄红，也不知是火生的太大熏得，还是被人盯得，反正看起来越发像个小娘子的模样了。

        “哈哈哈，小崔子，这么看起来好像确实是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啦。”越亭笑着拍了拍大腿，仰头笑了笑，虽然尽量克制着声量，也依然能让人看出她的好心情。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崔小将军颇有美人之姿。”宫青一瞥了眼一边笑的开怀的越亭，持续给崔谨言补刀，果然，看崔谨言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越亭听了笑的越发张扬。

        赵明卓拍了拍崔谨言的肩膀，还颇为骄傲的样子对着崔谨言道“我这个建议可谓是恰到好处呀，你说是吧，崔小将军？”

        崔谨言没好气的白了赵明卓一眼，他可没有男扮女装的癖好，要不是老大也有这个意思，他早就一脚把赵明卓这个小王八蛋一脚踹飞出去了。

        “那明日就我跟谨言，还有宫……算了，你这个气质，不太适合当侍卫。”越亭看了看即便是风餐露宿了这么些天，还依旧纤尘不染、气质出尘的男人，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毕竟这家伙武功还是可以的，当个打手也算勉勉强强吧。

        宫青一顺着越亭的眼神看了看自己比别人略干净了些的衣袍，无奈的笑了笑，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因为爱洁而被人嫌弃的，这可真是人生头一遭了。

        皓月当空下，越亭一行人四散在密林中略作修整，开始还能听到些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夜色深了后，整个密林中就只能听到些轻微的呼吸声和细细的蝉鸣声。

        靠着树干，看着渐渐弱下去的火堆，随手扔了几根树枝进去，越亭就见宫青一从不远处休息的树梢上飞跃而下，落地极轻，足以见对方内力之深厚，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内力，可见是下了功夫的，这种努力又出类拔萃的人，确实是挺吸引人的，越亭看着宫青一走过来，摸着下巴想，怪不得京都里那么多人追捧他。

        “公主该去休息了。”宫青一看着黑沉的天色，略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时辰了，但也知道越亭是该休息了。

        越亭抬了抬头，看着明月当空，群星暗淡的夜幕，嘴角微扬，满是兴味的道“这样好的夜空，若是不欣赏一番岂不是浪费了？”

        宫青一愣了愣，除了个月亮，他还真不觉得这样乌漆嘛黑的夜幕有什么好欣赏的，不过……公主说得，都对。

        顺势坐在越亭的身边，宫青一看着对方的侧脸，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离京之前祖父的话，好像跟这样有趣的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未来的生活应该会很有趣吧？

        “老是这么公主公主的，叫的怪别扭的，你以后就叫我越亭吧…”

        越亭向来不介意这些虚的名头，只是在京都里大家都这样，她若是执意特立独行，那就是真的蠢，不过如今都出京都了，还这么称呼的话，不仅不方便反而更容易暴露。

        “臣下不可直呼公主名讳，虽情况特殊，却也不能冒犯皇室。”宫青一沉声说完，略思索了一瞬又开口问道，“敢问公主可有小字？”

        越亭这下有些犯愁了，若说小字，也不是没有，只是这“囡囡”二字过于亲昵，即便大大咧咧如她，也知道这名字是不能随便让外人喊得，只是这堂堂正正的大名不能喊，乳名更不能说，这去哪给他现找个名字呢？

        越亭这边正努力的在自己为数不多的知识库里翻找着合适的“名字”，宫青一见对方拧着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不由得问出了声，“公主？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我这正编…”越亭话到嘴边突然停下，看的宫青一更困惑了，“编？”

        越亭眼神不自觉的向外撇，就是不敢看宫青一，就在两人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僵持中的时候，一阵狂风吹来，树影摇曳，发出扑簌扑簌的声音，越亭突然眼睛一亮，转头看着宫青一，眼底满满的骄傲，“虽然我的小字你不能喊，但我还有一表字，倒也合适。”

        宫青一看着越亭眼底的跃跃欲试，不由得笑了笑，非常配合的道，“不知公主的表字怎么称呼？”

        越亭转了转身，正对着宫青一，郑重的看着对方，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承影，你觉得怎么样？”

        宫青一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哑口无言可能都贡献给了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不过看着对方眼底的期待，还是硬着头皮稳稳的开口夸赞道“乘风而上，树影横斜，很有意境的字。”

        这话刚出口，宫青一突然想起方才刚才的那阵风和越亭的沉默，突然间很想收回自己刚才的话。

        “果然是大越第一才子，就是有文采！”反正她是解释不出这么对称，又能把这两个字关联在一起的四字成语，盛名之下无虚士，夫子诚不欺我也！

        一时间越亭看着宫青一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好像漫天的星辰都被装进了她的眼睛里，眼角更是被带的微微上扬，嘴角若隐若现的两颗小虎牙显得越亭越发的可爱，看的宫青一难得的出神。

        “那我以后怎么喊你？宫青一？总觉得你这个名字怪怪的，你有表字吗？我也喊你表字吧？”越亭自己嘟嘟囔囔了半天，还沉浸在自己取了一个非常有风雅的表字的骄傲之中，宫青一也愣在原地，两个人各干各的，还能各说各话，旁边偷窥的赵明卓和崔谨言两人对视一眼，两脸疑惑。

        “你说，老大跟这姓宫的能成吗？”崔谨言不知道从哪来的苹果，随便在身上擦了擦，直接塞进嘴里啃了起来，顺手戳了戳赵明卓。

        “统领那样一看就是还没开窍的样子，这朵霸王花到底落在哪家还真是说不准的事，我听我爹说，宫家暗地里和陛下通过气，想要宫青一做驸马，不过陛下没同意，这消息一出来，打你家老大主义的人可不少，我想陛下让她这时候出京，想必也是想要让这事在京里冷一冷。”

        赵明卓斜倚着树干，吊儿郎当的看着不远处火堆旁的两个人，男俊女美，真要说风姿这点，满京都怕是无人能敌宫青一了，想来陛下就算暂时没有为这朵霸王花招驸马的打算，也是对这宫家未来的家主很是看好的，甚至是抱着乐于见得的态度的，不然此次淮阳之行如何也不会轮到宫青一。

        “诶,陛下和娘娘为了给老大挑一个完美的驸马，也是废了不少的苦心了，希望这次他们两个能成。”崔谨言老成的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种对越亭的怒其不争。

        赵明卓有趣的看着崔谨言一脸的纠结，“人家招不招驸马，你叹什么气？”

        崔谨言白了一眼，一脸的不写，“你懂什么？虽然说在我们的心里老大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别人不这么看啊，世人多愚昧，好不容易碰上个眼睛不愚昧的，各方面条件还都不错的男人，一定要抓牢了。”

        听了这话，赵明卓难得的没有跟他呛声，如越亭这样的女子，世间确实少见，毕竟就算是男人都很少见有她那一身的好功夫的。

        这边两人看热闹看的起劲，越亭也成功的知道了宫青一的表字。

        “道生？你这表字好有哲理的感觉，是有什么典故吗？”越亭觉得这名字好生奇怪，不过也没有多言，像他们这种世家子，给阿猫阿狗取名字都要引经据典一番，更何况是人了，这么问准是没错的。

        宫青一看着越亭坦坦荡荡的疑惑神情，眼底划过一抹极快的笑意，缓缓开口解释道“道生，取自前朝一位高僧的法号，我刚出生的时候，曾祖父还未过世，他老人家晚年最喜欢的便是研究佛法，恰好我那个时候出生，就给取了这个表字，倒也不算什么典故。”

        越亭眼神略微迷茫的点了点头，奥了一声，尾音拖的长长的，遮掩面上的心虚。

        也是，本来就对书本没什么兴趣的人，对于佛法这种催眠圣物更是敬谢不敏的，所以曾经享誉天下的道生法师，越亭不知道也属实正常，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好歹是个公主，不能给老越家丢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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