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明日

与曾经的方若绮一样，范晓爱的出道预热就像一阵旋风席卷了这一年秋天的娱乐圈。

        季青平不愧为金牌制作人。他当年能捧红方若绮，现在也一样能捧红范晓爱。“百变魔女”的人设，新颖另类的曲风，他试图在已成定式的青春少女市场上另辟蹊径。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方若绮去听了范晓爱出道曲的试听版。这首名为《magicstory》的舞曲用剧烈多变的音符糅合了甜美动人的嗓音，在明快的节奏中增添了瑰丽的神秘感，令人耳目一新。

        她一定会红的。方若绮摘下耳机，心情实在是复杂难言。今天早上周映彤找了她和迟浩去讨论接下来的三辑。sun这次有备而来，他们便不能坐以待毙。她需要用一个漂亮的销量数字来向eami的高层们证明她的物超所值。否则，她将再度失去资源的竞争权。沉重的压力自从她进入娱乐圈开始便如影随形，片刻不能喘息。

        方若绮长长地叹了口气仰靠在椅子上。刚刚莫筱筠给她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让她本来郁结的心情越发低落了。

        莫筱筠是来问她保龄球馆那件事的。高明权到底没抗住女朋友的逼问，将那天发生的事全交代了。而聪明如莫筱筠，自然成功地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串联到一起，得出了个八九不离十的答案。只是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像很多人一样走上了一条无可奈何的道路。

        莫筱筠在电话里埋怨方若绮什么都不和她说，甚至在最难的时候竟为了无足轻重的面子，将自己置于险境。

        “若绮，我真不敢想如果那天你没有给高明权打电话会发生什么。”

        方若绮安慰她说：“已经是如果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很好。这就好了。”

        “也对。”她叹了口气，“生活里的事怎么就不能顺顺利利的呢？”莫叔至今没有同意她和高明权的交往，甚至还让她辞去现在的助理工作。本以为这段关系怎么看都是莫筱筠高攀，谁想到，高明权家里没说什么，莫伟却是反对得最厉害的一个。感情的事其实并非只关乎两个人。它更多的是两个家庭的关系。

        方莫二人对着电话长吁短叹，愁事一箩筐，谁也没法安慰谁。而最后说到范晓爱，心里就更添堵了。

        莫筱筠说：“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几个可以一直是朋友。但我也知道，人心是会变的。”

        她在说谁呢？方若绮想，也许是她方若绮，也许是范晓爱，抑或是林立翔。

        思绪越来越乱，方若绮嘭的一声将头磕在桌上，试图冷静。只是没等她起来，就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再怎么使劲儿也没法让自己变得更聪明的，死心吧。”

        这样嘲讽max的语气除了黎华还能有谁？方若绮气愤地抬起头，就对上不速之客欠揍的笑脸。黎华今天难得穿了一件稍厚的连帽衫和牛仔裤。头发好像稍微剪了些，整个人年轻了十岁。她不怀好意地哟了一声：“这么大岁数了还装嫩。勾引学生妹吗？”

        “就你还想装学生妹？”黎华关上门施施然走进屋，拉过把椅子坐到方若绮对面，“你这口才都用在人身攻击上了吧。”

        我若不人身攻击，得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啊？！方若绮在心里腹诽，嘴上却说：“黎天王今天怎么想起找我了？”

        她把今天两个字咬得极重。黎华不知道她暗指什么，就很正常地接道：“自然是有事找你。”

        方若绮冷笑一声：“我就说么。没事儿来找我呢。”

        她那语气再白痴也能听出问题来了。黎华皱眉：“你今天吃了炸药了？”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欠妥，方若绮脱力地捏了捏鼻梁，复又打起精神说：“抱歉，今天心情不太好。”

        黎华抄着手，修剪整齐的眉毛微微上扬。他没问她怎么心情不好，而是直接进入正题：“下周，八月十六晚上你有空么？”

        “八月十六？”方若绮一愣，“阳历几号啊？”她随手翻了下日历，“晚上的话应该没事。怎么了？”

        黎华点点头：“晚上七点，梅斯餐厅。别忘记了。”

        “哦。”方若绮应了一声，乖巧地在日程本里记了一笔。只是她刚写完最后一个句号，颇有些奇怪地抬头问，“八月十六是什么典故？”

        只见黎华又露出了他惯常的狡猾笑容：“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

        滚吧！方若绮白他一眼，要真是这么回事我就跟你姓！

        通知完毕，黎华站起身准备离开。他的手刚握上门把手，似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别忘了穿得漂亮点。”他将食指放到嘴边还朝她做了个wink。

        有人朝你心□□了一箭。糟糕，是恋爱的感觉。方若绮只觉得脸颊发烫，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心脏要跳出来了。

        八月十六。是约会吗？

        方若绮的三辑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如果不出问题，大概年底就能发行。本来周映彤打算在她原有的歌单里替换一首她和关古威的合唱曲，被方若绮拒绝了。今次不同往日，她的自尊心已经不容许自己依靠他人的人气来冲击销量数字。对手是范晓爱，不论输赢，各凭本事。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了新的尝试。这一次，在迟浩的大力支持下，她给自己写了一首原创。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原创。若是翻出之前的本子，上面有一首学生时代的残作。每每哼起那首歌，她就会想起当年应征提神饮料广告的时候。又傻又愣，还喜感满满。

        那是她进入娱乐圈的第一部作品。不过一两秒的镜头，混在一群跑步的路人里，却在脑海中异常深刻，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想她那时候还因为能够拿到这个通告而欣喜若狂，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通告早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物事了。

        有时候人不能回忆，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

        这首歌以她前一段时间的坎坷经历为背景，写出了一个人走出低谷的心路历程。歌词写完之后她没有拿给迟浩看。好像上交作业一样，她没有自信能得到老师的五分。好在她身边还有一位天才可以求助。

        林立翔来找方若绮商量通告的时候直接被塞了一页稿纸。歌名叫《明日》。之所以用这个，是因为写的时候方若绮想起了她和黎华曾经的一通电话。

        林立翔快速浏览了一下，不禁面露惊喜：“不错啊！”

        方若绮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心中开怀。她觉得自己有些勇气拿给迟浩了。

        只见林立翔指着歌词里的一句话笑道：“这个，就是那天我在楼道里把你捡出来的事吧。”

        “bingo！”方若绮打了个响指，“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嘛。”

        “开始飘了。”

        方若绮抬手就将抱枕丢到了他的脸上。

        林立翔哈哈笑着将凶器拍掉，复又看了一遍。

        “黎天王有看过你的作品么？”过了一会儿，他颇有内涵地问。

        方若绮一怔，抿着嘴摇了摇头：“没有。你还是第一个看的。”

        她终究没有自信拿给黎华，虽然这首歌的诞生全靠他。如果说那天晚上她抱着黎华痛哭是人生中的第一次的话，她也想将其作为最后一次。自始自终，她想让他看到的都是最美的自己。

        “那我真荣幸！”这个回答让林立翔有些惊喜，不过随即便明白这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境遇相近。对于方若绮，林立翔一直都是喜欢的。喜欢她的乐观，喜欢她的坚强，喜欢她的智慧。也许最开始是男女之情，后来便渐渐复杂起来了。尤其在经历了方若绮雪藏，d-max解散风波之后。人都是复杂的，感情也是。他很庆幸自己在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之前收住了脚，这样他们还能坐在一起相互击掌。方若绮并不适合他，这一点他一直明白。

        “我有个不情之请。”林立翔一边仔细读词，一边还用手有节奏地轻点沙发扶手。

        “什么？”

        “我来谱曲。”

        “啊？！”方若绮的嘴巴能整吞一个鸡蛋，“这……”

        “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林立翔看着她，嘴角勾了丝冷笑。

        “没有，怎么会。”方若绮连忙否定，“只是……你确定这样好嘛？这首歌是要进三辑的。”

        她这么一说，林立翔才意识到她在担心什么。确实，他给方若绮写歌这件事如果让范晓爱知道非得天下大乱不可。可是，他太想写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坐在钢琴前。习惯了作为经纪人的忙碌与操心，过去那段五光十色的岁月正在记忆中逐渐斑驳。他开始惶恐，惶恐那一切都是一场梦，而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舞台上。

        前两天，他在电视上看到sun的几个艺人合唱了当年d-max的一首歌。熟悉的音符，每一个都是他的心血和骄傲。可此生，他却再不能拥有她们。他下意识跟着哼唱。宽阔的客厅里没有听众，只有自己久疏练习的嗓音在寂寞地回响着。

        每个人都知道林立翔热爱音乐，甚至热爱到连a大的录取通知书都可以不要。然而又有几个人能体会到他黯然离开被迫放弃的无奈和落寞？他太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还活着。不是马不停蹄四处奔波地游走在各路制作人之间，而是平心静气全神贯注地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可悲惨的现实却是，除了方若绮，还有谁能给他这个机会？

        “我用笔名不就行了？”林立翔说，“还是你有中意的作曲人了？黎华？”

        “没有。”方若绮否定得干脆，“你怎么整天提他。”

        林立翔揶揄地笑了起来。他扬了扬手中的稿纸说：“那你还犹豫什么？”

        自尊心让他不会多说任何恳求的话。方若绮沉默地望着他，哪怕再如何掩饰，眼中的期待都骗不了人。她无法拒绝他。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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