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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迷雾


李家坐落在偏僻小巷里,远离喧嚣,几栋老屋并排坐落,旁人家门前不说干净,起码也都利索整洁,唯独他家门口的积雪堆了足有一尺厚,雪里面横七竖八冻满了酒坛,破碎的坛口露在外头,若有行人路过,稍不注意就能在上面绊个骨碌。

        谢城左右环伺,从角落里抱起块大石头,朝着两扇木门高高举起——

        “……”鹤溪山赶紧攥住他的手,抬指一点,沉重的大石即刻消失。

        “怎么了?”谢城还维持着投降状的姿势,挣了一下,没挣出来,“不是说了,谁敲门他家都装死不应吗?”

        鹤溪山捏捏他的手心,吓唬:“那也不能用石头砸,私闯民宅可是会被抓进公堂打板子的。”

        “怕什么,我晾他不敢报官。”

        鹤溪山没理他,松了手,上前执起铜环,接连敲响几遍,静待了片刻,里面果然没人应声。

        谢城挑挑眉毛:“我就说嘛,里面的人年纪大了,兴许是个半聋呢,舅舅再加把劲儿。”

        鹤溪山:“……”

        用力又敲了两下。

        起先仍旧没有动静,过了半晌,就在谢城重新捋袖子准备去搬石头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哆哆嗦嗦响起。

        “谁……谁啊?”

        谢城诧异同鹤溪山对视,无声竖起一个大拇指,用口型道:“舅舅,你真行。”

        “去!”鹤溪山摆手,示意他躲远些,别凑过来添乱。

        接着对门后清清嗓子:“老人家,叨扰了,贫道乃上玄峰天极观门下弟子,游方此处,见宅邸附近似有妖气环绕,冒昧问一问,家中近来可发生过什么怪事没有?”

        里面的人顿了顿:“没、哪有啥怪事发生,这里一年到头都太平得很,道长还是到别家看看吧。”

        “果真没有?”

        “果真没有。”

        “头疼脑热、失眠多梦的也算,贫道略懂推拿针灸之术。”

        “……”

        这话说出来,便有些坑蒙拐骗的嫌疑了,门后再没有动静传出,鹤溪山懊恼拧起眉峰,谢城看在眼里,耐心告罄,举起拳头哈了口气,跨前半步,抡圆膀子就要徒手拆门。

        鹤溪山眼疾手快揪住他衣领。

        谢城烦躁轻啧,黑眼珠里几乎窜火,大声道:“你看这破木门,都不够我擂着玩儿的。把他揪出来,严刑拷打一番,弄个半死,还怕他不说?”

        门后:“……”

        鹤溪山赶忙把手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

        可已晚了,如此一来,他们更加像骗人不成,预备打家劫舍的匪盗。鹤溪山无奈看着谢城,谢城则抱着双臂,不以为然别开了脸。

        鹤道长自觉拿他毫无办法,便只好转头继续对木门道:“罢了……既如此,贫道就不打搅了,这妖气非同一般,看着不像寻常邪祟,约莫是从怨念深重的地方而来,难保没有害人之意,老人家一定要提醒邻里,多加防范。”

        没有回响。

        谢城满心不情愿的被鹤溪山往外推着走,刚要开口质疑,便听——

        “等等……道长等一等!”

        他与鹤溪山双双回头。

        身后的木门吱呀开了一条缝,伸出来半颗花白脑袋,警惕打量着两人:“当真是天极观的道爷?别是…蒙人的吧。”

        鹤溪山立刻整肃形容,拜了一礼:“无量寿,不敢欺瞒施主。”

        他说话不疾不徐,给人感觉如沐春风,加之样貌端正和善,很有点儿仙风道骨、飘然于尘外的意思,不过越过他看向后面那位,戴着面具,神神秘秘的,从头到脚还裹着厚重棉袍,袍子上的缎面儿居然用金丝绣着飞鹤朝凤,凤的双目用宝珠点缀,可谓雍容华贵到了极点。

        这二位单拆开看,哪个都气质非凡,可凑到一起,就怎么瞧怎么别扭,仿佛不是一个世间的人。

        李勃嘴里嘟嘟哝哝,把怀疑写在了脸上。

        谢城哼道:“老伯,我小舅舅好言好语来替你解忧,你最好识时务一点儿,快些迎我们进去。小爷爷我不缺银钱,更没兴趣坑你这种穷光蛋。天极观的名头你想必听过,有什么疑难杂症、神鬼相扰的事情,尽早说出来,让我小舅舅替你处理了。要不是怕那妖物兴风作浪,坏了这一城的风水,你以为你会有这种祖坟冒青烟的运气遇到我们?”

        鹤溪山:“……”

        李勃:“……”

        李勃:“进、进来吧。”

        随即默默敞开了大门。

        鹤溪山复杂万分地望了谢城一眼,谢城很平静地说:“看到没有,人性本贱,对付癞皮狗,用肉包子只能有去无回,还是要打骂才管用。”

        鹤溪山真想堵住他的嘴:“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待会儿无论他再怎么样,你也得压住脾气,绝不能动手。”

        谢城满不在乎一抬掌:“你放心,我有分寸。”

        鹤溪山很不放心地踏入院内,谢城跟在其后,默不作声审视院中情形——贫瘠之家无疑,统共只有两间瓦舍,一间茅房,院子中央有口井,井边堆满了喝剩下的酒坛。

        不出意料,谢城一离近李勃身边就嗅到了冲鼻的酒气,老人目珠混浊,显见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过,且细看之下,脸颊竟还残留着两道泪痕。

        谢城心中暗讽,想这老小子果然有问题,一个在刑场中见识了半辈子人情世故的狱卒,死了亲娘老子,哭上十天半月还能让人理解,死了个同僚,即便是至交好友,也不至于伤心到如此地步吧?

        谢城从后拽了拽鹤溪山的衣袖,示意他要小心一点,谁知他小舅舅不知误解了什么,边同李勃套近乎,边顺手解下腰间水壶,头也不回地递了过来。

        谢城:“……”

        入口齁甜,还是蜂蜜糖水。

        “唉,不敢瞒道长,家里太太平平,倒真没出现过什么怪事,但小老儿半个月前,在祭庆山里,还真撞见过一只恶鬼!”

        “是一只什么样子的恶鬼?”鹤溪山追问。

        “是、是……”李勃目光飘忽,六神无主道,“我跟它对了眼,老一辈的人说,深夜里跟恶鬼对了眼,它就会找你来替死。”

        “别害怕,”鹤溪山安抚,“降妖除魔是我等分内之事,老人家只管将遇到恶鬼的经过,以及那恶鬼的样貌描述出来,贫道一定尽自己所能,将它缉拿归案。”

        “好好,我说,那天是这样……”李勃刚要起头,谢城背着手溜达到他身旁,似笑非笑的觑了他一眼。

        李勃无由来的哆嗦了一下。

        不需谢城动嘴,鹤溪山心有灵犀般的站起身,把椅子让出来,扶着他肩膀坐下。

        李勃畏惧少年的气势,不太敢抬头,此刻审时度势,颠颠地上前给他倒茶。

        谢城百无聊赖撑着侧脸,拿手指尖去抠茶杯上的污渍,片刻,见四下突然因为自己的踏入而变得异常安静,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继续啊,我也听一听。”

        李勃如梦初醒般的一拍脑门,继续道:“道长初来乍到,可能还没听说,我们凤之镇下还有一个凤之村,几天前的夜里,村里的一户人家就是遭恶鬼报复,一家三口全都惨死在了大街上!”

        鹤溪山:“报复?”

        “不错,就是报复,”李勃非常笃定,“那家人……小老儿全都认得,尤其是家主,叫作谢骧的,还是县衙里的总捕头!”

        他顿了顿,不禁哽咽:“其实,小老儿跟谢老弟,大约都有几十年的交情了,前一天我们还坐在一起喝酒,谁能想到隔日就出了这档子事。真是世事无常”

        “停,”谢城打断,“人都入土了,就不要感怀从前了,说说看,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是被报复致死的。”

        鹤溪山附和点头,鼓励道:“老伯,请讲罢。”

        县衙刑狱建在祭庆山腰,山脚下是隶属于朝廷的铜矿场,白天犯人们就在矿场里充当劳力,到了夜里再回牢房睡觉。

        地方有限,一间囚室往往塞满了十五六个罪犯,吃喝拉撒都混在一处,臭气熏天,苍蝇老鼠遍地爬,连个落脚的空地儿都没有。

        无论春夏秋冬,这群恶徒只要一闲下来,准保要打架闹事。一般弄出血来还算好的,若不慎殴死了人,那才叫麻烦。他们都是官府登记在案的要犯,即便明日午时就得斩首,今晚无故死了,也得撤监守狱卒的职,搞不好上头追究下来,连县太爷都要被问罪。

        李勃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苦熬到了老,曾无数次跟谢骧抱怨差事辛苦,不想干了。

        当天是腊月初五,深夜滴水成冰,过堂风吹得很急,犯人们冻得要死,全部缩手缩脚挤作一团,无心揭竿起义。

        牢房外,李勃得以有空,跟其他几个同僚喝起烧刀子取暖,众人饮到酣处,都有些熏熏然,趴在桌上陆续睡去。

        唯独他年老毛病多,过不多时便被尿憋醒,只觉喉腹里火辣发疼,晃晃悠悠出门找地方解手。

        冬日里草木枯朽,光秃秃不见生机。天上无月,地上铺着一层薄霜,走起路来咯吱作响。

        李勃站在山坡口,尿哗啦哗啦顺着山腰淌下去,看不见的热气升腾,小风吹过,骚味儿一骑绝尘。

        他舒坦喟叹着,哼着小曲儿扎紧裤腰带。

        正此时,一道黑影忽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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