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重点，帅吗？

许骏彦的房间门大开，黑色书桌上只放了几张卷子，练习册散在桌旁地板上堆成小丘。他的房间色调简单，灰色床单，棕色地板，黑色书桌，窗台上摆了一盆植物，像邻居奶奶种的大葱。

        许骏彦父母已经出门了，只留下一盘水果和两个人面面相觑。红色的西瓜切成小方块，黄色的菠萝带着汁水，绿色的猕猴桃和白色的桃子挤在一起，两根水果签随意插在果肉上，签签相对。

        赵倩正一脸凝重地翻着许骏彦的试卷，他有点心虚，面前的红色笔迹趋势向下，鬼脸一般耀武扬威。许骏彦后悔了，应该不好好答的，现在显得他像个没能力的菜鸡。

        许骏彦：“其实这次是没认真答。”

        赵倩翻着卷子的手没停下，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好好考试啊？”

        许骏彦：“……因为没意思。”

        赵倩：“你写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指着答题卡上一处框子。物理大题，在滑轮图旁边，许骏彦在工工整整抄了三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单看这张纸还真分不清是物理还是政治。许骏彦嘿嘿笑了两声，缩在椅子上玩自己的手。

        其实他也不是存心搞这一出。每个班前面都贴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当时就是不想写卷子，无聊的时候什么都好玩。他本以为这次随堂是练习卷，没想到铃声一打，老师要收卷，他来不及改，只能交上去了。

        当时，许骏彦沉默地看着卷子被收上去，沉默地听着班里一片哀嚎。

        果然，有时候最沉默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赵倩笑了，她把卷子放到一旁，正色开始讲课。其实赵倩高中的时候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上课总去会周公，有时书瘾来了，花一晚上看课外书也是常有的事。好在她总结出来不少“邪门歪道”的答题技巧，考试成绩不错，也没人管她是怎么答对的题。

        但毕竟这是在教课。她不敢给许骏彦讲技巧，硬着头皮，花大功夫讲那些又臭又长的答题范式，她和许骏彦一个比一个痛苦。

        许骏彦也不傻，他听了两道题就发现了有哪儿不对。哪有老师讲课比学生听课还痛苦的？他偷偷瞄赵倩的脸，每次讲复杂的东西，赵倩的鼻子都会皱起来几秒，再舒展开，下定决心似的悄悄吸一口气。

        许骏彦看不下去了，问：“有没有简单的解法？”

        赵倩一愣，犹豫着说：“有，但不是正经解法。”

        许骏彦拍手：“太好了。”

        赵倩笑出声来，斜睨他一眼，开始讲自己的邪门歪道。她像一个得意的魔术师，引领助手一步步抽出来道具，抽丝剥茧放在他面前。说是邪门歪道，其实是在揣测命题人的意图，用底层逻辑反推知识点。

        许骏彦觉得赵倩整个人在发光。

        许骏彦：“赵老师，我觉得你头顶有光。”

        赵倩：“啊？我秃了吗？”

        许骏彦：“……”

        一节课下来，赵倩发现，许骏彦脑子其实不差。她讲知识点，他很快就能懂，备课内容竟然提前十几分钟就讲完了，她暗暗吃惊。

        赵倩：“不是，你这么聪明，如果好好学的话，我就不用坐在这儿了。”

        许骏彦低头看着卷子憋笑，嘴拱成浅浅的弧度：“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更不想好好学了。”低着头看，许骏彦的睫毛长得离谱。

        赵倩乐了。

        “小屁孩，跟我在这儿干嘛呢？”她把卷子码好，看到时间还差十分钟，问他：“作业里或者练习卷里有什么问题吗？”

        许骏彦侧着脑袋。他本来就比赵倩高不少，坐着的时候两人也不能达成平视，向下看的时候显得眼睛更细长，赵倩不得不承认，现在高中生外表确实成熟得很。

        许骏彦很不爽，嘴角向上翘着的不爽：“谁是小屁孩？”

        赵倩翻了个白眼。

        “我是，我是，好吗？”她用笔帽轻敲了一下桌子，“快，给你个问问题的机会，快下课啦。”她半开玩笑，本来两人年龄差距就只有两岁，摆架子没必要，且没意思。

        许骏彦笑：“你有男朋友吗？”

        赵倩一把拍到他背上。他痛叫一声，乖乖从地上刨出来一本英语题。

        离下课时间还剩两分钟，钥匙声就响起来了。本来瘫在椅子上像只草履虫的许骏彦登时坐起来，就好像女娲终于给人类捏了脊椎，软体动物打破物种隔阂，生物奇迹的发生只需要钥匙在锁里咔咔转两下。

        许妈妈提着几个塑料袋进门，探头瞅了瞅房间里的二人。赵倩正拿着笔在圈画什么，嘴里讲的英语带着一点中国味儿，儿子坐得笔直，时不时点个头，一副热爱学习的样子。

        许妈妈心想：这孩子又在装呢。

        她也不在乎儿子装不装，安安分分坐好了，别给妈找事儿就行。

        “明白了吗？”赵倩问。

        “嗯，明白了。谢谢赵老师。”许骏彦一脸认真，夸张地点了两下头，一副要把自己的脑子甩出去的样子。

        “戏过了。”赵倩压低嗓子说。

        “好戏不怕过。”许骏彦压低嗓子回。

        赵倩递给他一个“明白”的眼神，把声音放大：“好啦，那我们这节课就先上到这。再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我看到了就会回复的。”

        许妈妈果然应声走过来，与赵倩例行攀谈，无非是孩子听不听话、学习状态好不好云云，赵倩答得得心应手，顺带拒绝了许妈妈留她吃饭的邀请。

        走出许家门时已经到了饭点，夏天的太阳在清晨和黄昏之时最友善，今天的落日是橘红色，一圈一圈把周围的云染开，好不漂亮。

        赵倩心情复杂，没看到落日焗云的好景，她忙着低头给舍友安安发消息。

        安安也是赵倩的高中同学，一起升到大学后恰好同宿舍，用安安的话说，是上辈子救了天王老子一命才修来的缘分，二人关系升温的速度堪比蜂鸟觅食。

        赵倩：怎么办，我好有罪恶感。

        安安：你干啥了？

        赵倩：我好像似乎可能和一个高二小孩调情了……？

        安安：……

        安安：？

        安安：？……？

        赵倩：也不是，就是

        赵倩：嗯

        赵倩：[表情包]

        安安：你真完蛋。

        安安：但你本来就没啥道德感啊。

        赵倩：……

        安安：那小孩是认真的吗？

        赵倩：当然不是，我第一次给他上课，认个屁真。

        安安：那没事了，调呗。

        赵倩：……你也没啥道德感

        赵倩把手机揣进兜里，决定去吃个麻辣烫。

        麻辣烫的意义颇深，一口藕片，烦恼事减少三分，一口蟹棒，快乐值飙升五格。没有什么是一顿麻辣烫解决不了的，在嚼魔芋丝的时候，赵倩的罪恶感的确随着魔芋丝一起被嚼烂吞下腹中了。

        提着半瓶可乐走回宿舍，正好被安安一双鹰眼抓个正着。

        安安：“啧，看你一脸幸福的样子。说吧，怎么荼毒人家高二小孩了。”

        “幸福是因为麻辣烫好吧，”她扯了张椅子坐下，把可乐递给安安，看着安安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动作非常之顺滑，“也没有，其实……”

        安安：“好了说重点，帅吗？”

        赵倩：“……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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