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如今的荣国公府正是江河日下。贾赦作为一家之主，整天摆弄文玩，收集字画，对府中事务毫不关心。贾政虽在朝入职，可是多年过去，毫无建树，职位仍然是五品工部员外郎。

        而下一代的少爷，贾琏作为嫡长孙，整日处理府中事务，做着管家的活计。贾宝玉虽有读书的天分，却看不上考取功名的书生，一心同他的姐姐妹妹们玩耍。

        至于内宅的妇人，邢夫人作为继室，在大房的事务上插不上手，只顾自己的钱财得失，一心往自己的口袋中捞钱。琏二嫂子作为大房的儿媳，却对王夫人言听计从，私底下竟拿着下人的月钱放印子钱。

        整个贾府如此作态，无人整顿府上的下人。主子指使下人做事，还要自掏腰包。弄得管事都比府上的姑娘有钱，一个个在外面过了当老爷太太的瘾。若不是有外祖父的遗泽，贾家众人早就回了老家，在京城混不下去了。

        自己即使有外祖母的庇佑，可她年岁已高，精力不济，不能时时刻刻关注自己。况且外祖母心中最看中的人是宝玉，就算是自己遇到宝玉也要退一射之地。

        自己虽比宝钗早入府一年，但宝钗有兄长爱护，更有薛姨妈在荣国公府中为他们将来打算。如今薛宝钗并未中选，薛姨妈和王夫人彼此心照不宣，想要亲上加亲。

        依照王夫人的眼光，父亲在世时，都嫌弃自己体弱，让离宝玉远点。如今双亲不在，就更配不上衔玉而生有大造化的宝玉了。自己又不是非要扒在宝玉身上，又何苦去掺和那对金玉良缘呢？

        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要想办法说服外祖母，早点搬出碧纱橱，和宝玉分开才好。

        林黛玉分析完自己的处境，一时半会儿却没法搬离碧纱橱:一则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住在身边，可以缓解外祖母的丧女之苦，二则外祖母安排自己和宝玉住在一起，好培养感情，将来方便论婚谈嫁。

        想到这里，黛玉叹了口气，心情郁郁。念及明天还要抄写经书，只为父母祈福，能放下满心的愁绪，静下心来准备睡眠。

        夜深人静，整座佛寺寂静无声。只见大殿前零星几个僧人在敲着木鱼，诵经念佛，至于客房附近，早无一点灯光。

        厢房中，床上躺着一位身姿绰约的少女。她眉心微皱，显出心中尚存未解的愁闷。当黛玉睡过去后，她仿若灵魂出窍，一直在世间飘荡，不知将要往何处去。突然，有一阵白光从眼前拂过，她看到了年轻时的父亲。

        父亲正和两位青年骑马游学，没有带任何下人跟从。一位青年文质彬彬，另一位身带佩剑，都比林如海年长几岁。他们几个经常闲聊着自己对朝堂的见解，畅想着为天下苍生请命。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自己另取了名号，专门打抱不平，惩治贪官污吏。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即逝。这时的父亲已经不再是年少的模样，他面目仓皇，站在书房只为等前线传来的消息，可是眼神却透露出无尽的悲伤。似乎对结果心知肚明，却残存一丝希望。

        母亲在一旁一言不发，静静地陪着父亲，神色复杂。突然开口道:“如果此事毫无转圜之地，你不能为族兄出头。你只有保全自身，林家的血脉才不会灭，你才能寻找机会为他们翻案。”

        “可是我做不到啊！”林如海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倒下，“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兄长一生为国征战，临到头了，却尸骨无存，还要背负谋逆的罪名啊？”

        “晋阳嫂嫂和宸妃娘娘都不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取消圣旨，你觉得你一个小小的翰林，能做到吗？”贾敏似乎不为所动，冷酷无情，“我前几日去元帅府拜访晋阳嫂嫂，她让我们离开京城，不要回来。”说完，贾敏再也维持不住，只好拿出帕子，擦去眼中的泪水。

        黛玉十分疑惑，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在她淡薄的印象中，母亲一直体弱多病，为人温柔和蔼。而且她也从不知道林家和公主府有来往。但是她无法从梦境中醒来，只能接着往下看。

        林如海夫妇二人在书房的谈话过了没有多久，朝堂大乱。突然有御史弹劾祁王不敬皇父，结党营私，意图谋逆。皇上立即将祁王殿下打入天牢，命悬镜司首尊夏江调查此案。

        皇上下令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宸妃娘娘的关雎宫探望，也没有召见想入宫求情的晋阳公主和英王等宗亲，更没有接见上折子求见的朝中大臣，只是自己一人待在寝殿中，不知在想什么。

        没出几日，皇上私下见过上奏的夏首尊后，突然赐祁王毒酒，把祁王府一众女眷打入掖幽庭。祁王接到圣旨后，让宣诏官连念三遍，感叹一声“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天家父子，何其可笑！”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而事情并没有随着祁王的逝去而结束。晋阳公主拿着长剑上朝，质问陛下，为何不信自己的丈夫，不信祁王没有谋逆。陛下一言不发，使得晋阳殿下失望至极拿剑自刎。宸妃娘娘听闻之后在自己的寝宫悬梁自尽。众多文武大臣为祁王女眷求情，祈求陛下详查祁王一案。结果梁帝大怒，求情的大臣轻者被抄家流放，重者满门抄斩。

        而作为林燮族亲的林如海，像是冷眼旁观一般，一道求情折子没上。可是夏江入宫领命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和贾敏明面上放出了府中一批下人。私底下却让他们三三两两分开，抓紧时间去往梅岭，想要查看赤焰军有无生还之人。

        过了几月，祁王一案告一段落，无人再敢在朝堂上提及。祁王手下的官员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都随着他们效忠的殿下一起离开了。这对荣国公贾代善来说，却不是一个好消息。自祁王入朝，陛下就隐隐示意荣国公要教导祁王朝堂之事，成为祁王手中的一股势力。如今祁王被判谋逆，荣国公明白，自己是时候该告老退出朝堂了。

        林如海在翰林院任期已满，于是向上司上折子请求调任。皇上念着林如海祖辈的面子准了林如海的折子，让他去扬州上任。自此林家最后一支也离开了金陵。

        转眼到了来年，贾代善上折子乞骸骨，梁帝一时之间没有允准。如此上了三次折子，梁帝批复后赐下黄金万两，良田万顷。可谁知荣国公虽平安的退出朝堂，却突然旧疾复发，只剩一年左右的寿命了。

        如此一来，贾代善只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尽心竭力为儿孙的将来安排妥当。他先是把贾赦叫来梨香院，仔仔细细的向贾赦分析了荣国公府的处境。

        他虽然是奉皇上之命亲近祁王，可是多年以来，谁也不能说他还是那个只忠于陛下的纯臣。所以祁王案结束后，他只能退隐，不能再站在朝堂之上，手握军权。

        贾赦作为荣国公府的世子，不能再降等袭爵，只能向上请封有名无权的爵位。以后他作为一家之主，不能参与任何政事，去干涉党争站队，要让爵位顺利的交到下一代人手上。

        等贾赦连连保证一定谨记之后，贾代善看自己还有些精力，就把府上贾政的教习先生请了过来，了解一下贾政的学习情况。一问才知道贾政资质一般，无法在科举上有一拼之力。贾代善打定主意，等自己离世之前要上一道折子，让贾政荫封做一个小官，慢慢攒资历升职，以后分家能独立门户。

        贾代善见过教习先生之后，觉得自己有些耗费心神，身体撑不住，便让屋里伺候的仆从扶他上床休息。没过一会儿，屋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仆人也慢慢退了出去。

        一两个时辰过去了，仆人听到房间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立马端着盛好水的铜盆进去服侍。一丫鬟走到床边，拿起一方洗脸的帕子，在水中浸了一下，拧了拧递在了贾代善的手上。

        贾代善接了过去，放在脸上让自己醒了醒神，就随手放在铜盆里，挥挥手让丫鬟下去了。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没有一丝响动。贾代善在心中推演着朝堂的未来，想从中为贾家寻求一线生机。可是他思来想去，暂时没有人可以延续贾家的荣耀。

        突然，贾代善想起了府中的主子不是只有贾赦和贾政。贾珠娶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半只脚踏入了清贵一流。若是体弱熬不过乡试，可以不入仕途，往名士的方向发展，也为贾家添了一层保障。

        至于贾琏既无读书的天分，也没有习武的毅力，只能等着继承爵位了。而衔玉出生的宝玉，年岁虽小，但是整日只要好看的丫鬟抱着，不亲近年纪大一些的乳母婆子。如此看重女色，不是顶立门户之人。

        贾代善转念一想，贾家朝堂无人的话，后宫就必须要进了。家中大姐儿元春，相貌端正，品性端方，更是自小帮忙管家。若是能送到皇后跟前当个女官，也算为贾家留一条后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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