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在城内心系天边

离那日蓝衣少年打马而过才过了三日，苏玥便到了青州。

        云娘子夫妻要去投靠前方云安村的亲人，和苏玥道了别后又上了路，苏玥一个人顺着人群涌至城门前。

        遥遥望去，青州的城楼就站在那里，张着它的双臂，时刻准备迎接落难的流民……

        苏玥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一会儿的计划。

        太饿了，希望能先吃顿饱饭，等填饱了肚子就去城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份儿短工，算账写字自己都行，实在不行洗衣服也成。

        然后得洗头洗澡，这一路都没有条件洗一次，苏玥感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恶臭，趁着还没有长起虱子，得赶紧把自己清理干净。

        不对，得先洗澡，这样才好去找工作。对，得先清理干净。

        正思索着，就顺着人群来到了青州城楼门下。

        苏玥傻眼了，和想象的不同，城楼门口没有热乎的饭菜，甚至连水都没有。

        有的只是两张长案，和长案前端坐着的官差，在他们面前是排着的长长的队。

        和电视剧中的丝毫不同，流民逃难到城里，不是一哄而进，也不是排着队领馒头，而是要先登记户籍。

        太平年间，不像乱世可以浑水摸鱼，人口管控十分严苛。

        看着前面的人从包袱里拿出的户籍文书，苏玥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们在路上护着的不是那些破衣烂衫和被褥，是这个，走到哪儿都能用的通行证！

        眼看着还有两个人就到自己了，苏玥看着周围带刀而立的士兵，大脑有些缺氧，紧做了两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还没等盘算好，前面就已经空无一人了。

        就见那官差虎着嗓子说了一句什么，苏玥没听清。

        官差有些不耐烦，抬头瞥了一眼苏玥厉喝一声：“名字！”

        这下苏玥听见了，“苏玥！苏是苏州的苏，玥是……”怕官差不会写，苏玥想解释一下，看见他烦躁地横了自己一眼，又把嘴闭上了，眼睁睁看着他在上面写了个月亮的月。

        “从哪儿来？”

        “济安镇临水乡”这是和云娘子闲话时，云娘子提到过的娘家，这次也是受灾地。

        “听你口音不像啊。”官差狐疑地看着苏玥，质问了一句。

        定定神，苏玥用刚刚临时编好的内容为自己辩白，“回官爷，奴家娘家是平州，前年嫁到临水乡，还不会说临水话。”

        “那你官人呢？”

        “逃荒时走散了，户籍文书也在他身上。”苏玥鼻尖有些微微出汗。

        “你官人叫什么？”

        “……陈大山”来不及思考，苏玥胡诌了一个名字。

        “行，先进去，跟着人群走，不准在城里乱窜，若要返乡，带着你的户籍文书先到这里销你的临时户籍。”

        看着官差漠然指示的样子，苏玥知道自己第一关算是过了。

        大松一口气后又隐隐担忧起来，原先的计划被打乱，又要重新打算了。

        在安置处住了五天，苏玥都没找到出去的机会，这里的制度比苏玥想的要严格有序得多。

        某一日一个流民偷溜出去，不到一刻钟就被抓住，当晚就被刺青发配了。

        青州城的百姓也不敢收容流民，如若发现，轻则仗十，重则同罪。

        严苛有序的律法让苏玥坐卧不安，虽然现在不用为温饱操心，还有床榻可睡，可无法出城去往婺州，苏玥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同屋的大姐以为她担忧丈夫，不断地宽慰她。

        “娘子放心，到时候灾情缓和了会让我们返乡的，那时娘子自然可以和官人团聚了。”

        苏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随口撇嘴抱怨着：“可是户籍文书还在他身上，他不来接，我怎么回得去。难不成我要在这青州城困一辈子？”

        像现代的身份证一样，户籍文书太重要了，出关入城，没有文书符节，寸步难行。

        为什么穿越剧里的女主可以轻松去到任何地方，轮到自己，连流民营都出不去。

        不过好在，因为撒的谎，苏玥拿到的临时户籍属良籍，不但有吃有住，而且还可以领到耕地。

        朝廷为了安顿大量流民，在西郊划了些荒地，供流民耕种。

        刚来安置处的时候，按户籍文书每足五口之家就可以领一块西郊的耕地种着，其余零散人口被分去各处做一些散工。像苏玥这种和丈夫走失的女人，则被安排进了东厨做饭。

        苏玥不会下厨，只能去烧火，每天被呛得眼泪直流，连哄了领事娘子好几天，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捶腿捏肩，终于被换去洗碗了。

        苏玥宁愿在洗碗盆里泡皱了皮，也不愿意在灶台前熏成腊肉。

        刚洗了三天碗，青州城又涌进一批流民，安置处的流民帐不够用了，官府便引了城东纺织坊的坊主来挑些良籍女子去做工。虽然还是不能去城中自由活动，但胜在有工钱，所以抢着去的人很多。

        坊主也乐意管吃管住，毕竟流民的工钱仅有普通工人的十分之一，就算算上缴纳官府的人丁使用费，也能省至少两成的钱。

        这些都是苏玥听一位大姐说的。大姐姓钱，相公是淄州人，是个商人，常年在外，钱娘子跟着丈夫见识过许多，经常给苏玥她们讲这些旁人都不知道的门道。

        苏玥认真听着，暗暗记在心里。

        等坊主来挑人的那天，苏玥提前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十分能干。沿路逃荒让她的皮肤受损，沧桑了许多，虽然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恢复了不少，但看起来还是有些老成。

        意料之中，苏玥被选上了，去纺织坊的路上苏玥目不斜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东张西望四处探看，看起来安分极了，坊主很是满意。

        同一批人中，苏玥是最稳重的，学起纺织来，也是最快的，不出五日，就被提拔为这一批纺工的监工，每日只需要，早晚点数，督工就行。

        除了努力工作挣那为数不多的铜板之外，苏玥开始调养自己的身体，饥荒灾的后遗症在苏玥身上十分明显，特别是刚到青州的那些天，每天死命地吃饭，哪怕已经吃撑了，还是不住地往嘴里塞。

        她努力地控制自己适量进食，强迫自己每天尽量多睡。只是之前睡林子时留下了神经衰弱的症状，一有点动静就马上惊醒，照这个样子下去，苏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某一天突然心肌梗塞死掉。

        就这样，苏玥在青州又过了两个月，一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在坊里工作虽然很累挣得又少，但比起初到大陈的艰难遭遇，也算不得什么。

        苏玥时常回忆起初来时的情形，总觉得是那样的可怖不真实。

        一入冬人就容易困倦，坊里的姑娘总是懒洋洋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坊主发号施令，每五天一结，谁纺的件数最多，奖三十文。

        要说资本家走哪儿都一样，来这大陈，也能卷起来。

        此令一发，众人纷纷撸起袖子加油干，颇有不眠不休也要夺得那三十文的架势，要知道一天的工资也才二十文，五天一结，一个月就能多挣一百八十文！

        坊主含泪血赚！

        她们在死命卷着。苏玥默默盘算着开春离开的计划，两个月，一共攒了大约两千文，两贯钱，不算多，但应该能撑到去婺州，要知道在这儿，一文钱可以吃两个螃蟹呢！

        钱和人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契机和路线还没解决，天天在坊里关着，根本没办法出去接触外面，眼看着年关将至，再过段时间在青州做买卖的人都要回老家了。

        年关前出城肯定是不成了，苏玥只能等开了春，趁着青州外出经商的人出门，跟着混出去。

        这两个月，苏玥摸清了户籍流动的相关信息，若是商籍便可拿着政府发放的符节随意出行，苏玥是良籍无法出城，但若与商人同行，扮作雇工便能混出城去了。

        这次年关是个机会，必须得结交一个经商的人，让他帮忙带着出城才行。

        拿定注意，苏玥安下心来，开始计划着如何过这个来到大陈的第一个新年。

        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将近年关，坊里接了个大订单，坊主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调了下面的监工帮忙。苏玥作为最低层的监工，被调去帮着交货的时候做二次清点。

        “这么多货是送去哪儿的啊？”苏玥打量着能装三大车的货随口问了一句。

        “婺州”做第一次清点的监工把货单递给苏玥“这儿给，他们的人来了再清点，点完了写这儿，让他们签字画押。”

        婺州！苏玥心中一动，脸色微变，呼吸有些急促，伸手接过东西胡乱应了一声。

        如果这次跟着一起走的话……

        说不定就可以在过年前见到他了……

        想到这儿苏玥气血上涌，心口热得发燥，急切地等着收订单的人来。

        如此漫长的一刻钟，苏玥好像等了一个世纪一样。点完货签完单子，苏玥装作不经意间问了一句，“这货什么时候走啊，要得这么急，累得我们坊里的姑娘没日没夜地做，眼睛都要瞎了。”

        “诶呦，这不是我们家郎君着急回家抱儿子嘛，说是要赶在冬至之前走，我们这些下人不也是跟着一块忙活嘛。”来人砸吧着嘴搭着话。

        “呦，那可是辛苦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苏玥扯着笑容随口恭维了几句。

        冬至，还有三天就冬至了！

        一下了工，苏玥立马托人打听到了货车就停在了雁来客栈门口。

        心急如焚，片刻都不能多等的她晚上便开始收拾东西。

        好在上次借口东西太多容易丢，问青州本地纺娘把一部分铜钱换了银子，就不用装那么多死沉死沉的铜板了。

        随意地收拾了几件保暖的衣服，苏玥准备就绪了。

        第二天，趁着白天无人的时候，苏玥偷偷踩好了点，东墙厨房那儿码了许多柴火，可以踩着木柴翻出去。

        到时候跟在商队后面，说不定就能混出去。

        说干就干，捱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苏玥便蹑手蹑脚背着包袱溜到了东墙，确定周围没人后便踏着柴堆翻过墙头，顺着提前背好的路线，快步穿过大街，苏玥顺利地来到了雁来客栈。

        太顺利了！顺利得不敢想象，像在做梦一样，苏玥看着眼前的客栈神采飞扬。

        没有文书无法入住客栈，苏玥只能偷偷缩在客栈后院货车旁，打算第二天浑水摸鱼跟着商车一起走。

        马上就要去婺州了，带着甜蜜的幻想，苏玥慢慢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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