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隔海天

迎新晚会那天晚上，灯光昏暗，新生都坐在大礼堂内埋头玩手机。

        学生会的一众人等都在后台协调指挥，演出人员就在化妆室等待。

        云乐手心出了汗也没注意，一把一把的□□盒子里的沙子，蹭得诃子裙的大袖衫上尽是深蓝色。

        “看你袖子上。”白澈递给云乐一杯热水，问，“紧张？”

        “不喝了，我怕一会想上厕所。”云乐摆手拒绝。

        “好了好了，相信你自己，别怕。”白澈被她逗笑了，“排练时不是挺好的吗。”

        真到了台上，灯光一闪的那一刹那，云乐和白澈对视了一眼，见他还慢条斯理地冲她笑，就好像真的不紧张了。

        聚光灯下的两人光彩夺目，像是久居仙宫的神仙，初次下凡、不食烟火。

        白澈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坐在黑色的高脚凳上，尔雅温文。云乐头发盘的大气简约，一身纯白色的诃子裙，刺绣暗花极为繁复，容华婀娜。

        灯光熄灭之后，两人列坐两端，身后的led屏亮起，一幅深蓝色的海景图跃然而上。

        黑云泼墨、狂风骤起、波涛汹涌，那一刹，仿佛置身水岸的高岩之上，俯身便是万丈深渊。不远处海水冲刷着焦岩、离散了鱼群，间或海鸟高飞翱翔。地平线之上，渔船与海浪苦苦相斗，沉浮于世、飘摇不定。

        忽而海上乐声四起，若狡黠的月光穿云而来，透过层层海雾，空灵典雅。海天像是形成了对抗，互不相让，局势变幻不明，此时是稳占上风，陡然就是慌乱而败。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最终满盘皆输，归于荒芜。

        曲罢四座皆静，继而掌声经久不绝。两人起身鞠躬道谢，然后在震耳的欢呼声中下了台。

        云乐刚下来，林积雪就冲过来给了她一个熊抱：“乐乐，你太厉害了，你们刚结束，咱们学校的微博、论坛、表白墙什么的都炸了！”

        云乐看着几步之外愤懑的秦子阑，自吹自擂的话愣是没说出口，要完。

        社交平台炸没炸不知道，反正秦子阑快炸了，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云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云乐撒开林积雪就去追。

        林积雪腹诽了两句，就看见白澈还在那边站着，朝着云乐和秦子阑的方向看，不辨喜怒。

        她开口打了声招呼：“白学长。”

        白澈闻声回神。

        “你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什么？”白澈问。

        有些话不适合说，林积雪避重就轻：“没什么，恭喜你顺利出演。”

        “谢谢。”

        白澈忽然想起他一开始要追云乐时白楚说过的话，她说，切莫强求。

        一语成谶。

        或许真的是私心太重，误人良缘，太卑劣了。

        当晚学校的迎新晚会举办的很成功，所有节目质量都很高，校领导点名夸奖，全校师生也是一致好评。

        呼声最高的就是白澈和云乐的节目《隔海天》。

        先是有专业人士出来感慨——

        【妆台秋思：身为一个学萧学了十年的人，不得不说一句，白澈学长的萧实在是太绝了，没十几年年功底吹不成，白学长的箫声我只能用一句诗来形容了，“听彻洞箫清不寐，明月正照古松枝。”

        另外学长的萧是不是玉屏洞箫？刚开始摄像机怼脸拍时我注意看了一下，雕饰太美了，音色还有造型都像是玉屏洞箫。做工精细成这样，已经不是钱能买到的了。弱弱地问一句，纯手工的吧？学了这么这么多年，做工精细成这样的萧只在网上各位大师手里见过。原是我不配，呜呜呜！】

        这玉屏洞箫是白澈舅舅送的，材料选的最好的小水竹，二十多道工序请制艺大师纯手工制作，花纹纹路清晰漂亮，雕饰栩栩如生，已经能算是有市无价了。

        白澈学萧纯粹是白母心血来潮，他舅舅听说以后还专门托人定制了最好的萧。大概也是为了不让这个萧蒙尘，白澈这么多年到也坚持学了下来。

        【不要念我id：没人说云乐学姐吗，我觉得她好厉害，当初我来学校时还是云乐学姐给我带的路，当时感觉她好漂亮，没想到会是我们专业第一名。那技术，没个几年绝对下不来（也可能是我菜），真的是瞬息万变，每一帧都是壁纸啊！我自己也学过一段时间，没学成就放弃了，沙子不太听话，哈哈。还想夸一下云乐学姐的手，垂手明如玉，皓腕凝霜雪！学姐看看我，性别不要卡那么死。】

        接着话题就逐渐歪了——

        【zz回复不要念我id：放弃吧，人云乐有对象。】

        【不要念我id回复zz：是白澈学长吗，感觉他俩好般配哦！】

        【该睡了回复不要念我id：是吧，他俩巨配，有谁注意到，白学长还做了个手势，请云学姐先走，有谁注意到！！！我好爱这种知书达礼的男生！】

        【zz回复不要念我id：不是，体院的，秦子阑。】

        【冷冷回复zz：那我是不是就和白学长有机会了，嘿嘿！】

        【zz回复冷冷：要么说你们这届新生厉害呢，有觊觎云乐的，有磕云乐和白澈cp的，更神奇的，居然还有人肖想白澈！你们刚来可能不知道，白澈就是那种拒绝你你都挑不出一点错的人，法学院和理学院的高岭之花，常年霸占着这俩学院的奖学金，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谁和他关系更进一步呢。】

        这节目热度高，讨论自然就广泛，更是不可避免的谈到了两位主演身上，所以谁都没有在意，直到第三天。

        当时云乐正在画室一边撑着画板画画，一边拿手机继续和秦子阑解释，发出去的消息始终没有收到回应，云乐也烦了，收了手机准备画画，就看到了林积雪给她发的链接。

        点开之后是一个人的微博——

        【歌古：你们都别猜了，人白澈心里有人了，中学时候就喜欢的。】

        此人微博发了还没多长时间，下面已经几十条回复了，转发的更是大有人在。

        【不归还回复歌古：实不相瞒，我也听说过，相传是校学生会聚餐时白澈亲口说的。】

        【闭环回复歌古：我是白澈中学时候的同学，白澈初高中一直和一个女生同桌（因为我们按成绩排座位），关系特别好，但是高考之后闹掰了，除了他俩，应该是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不要念我id回复闭环：那女生好看吗？】

        【闭环回复不要念我id：样貌中上等，但胜在气质好。】

        云乐看得心凉，关于白澈的种种，自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永远把温和从容的那一面展现出来，而内心的悲伤、愤懑、欢愉一概隐瞒地很好，就好像没有这些情绪，清隽儒雅，白璧无瑕。

        虽然早就知道白澈有了心上人，但看到这些，手里的笔也没拿稳，甩掉的颜料瞬间毁了整幅画。

        她懒得理这副将成的画作和昂贵的颜料，看了眼旁边玩手机的林积雪，问：“怎么回事，不是说被制止了吗？”

        林积雪刚想回答，就看见云乐脸色蜡黄，嘴唇白的也不像话。

        “乐乐，你怎么了。”

        “没事，早晨没吃饭，低血糖。”云乐话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块糖，还催林积雪，“你快说啊，怎么回事？”

        “被谁泄露出去了吧，你怎么这么着急，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澈也是宋见拿着手机给他看的，彼时他正记录实验数据，就听宋见大呼小叫。

        “你小子也会爱而不得，哈哈哈。”宋见是白澈室友，和白澈一样也是化学系的，常年泡在一堆化学方程式和结构式中，好不容易逮到一点乐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白澈既然当时自己说了，就想到别人会讨论，所以也没理会自娱自乐的宋见。

        “你高中同桌好看吗，和我说说呗。”宋见扒头问伏案写作的白澈，也不管这位是不是在干正事，“能让你小子看上的，肯定是天仙啊。”

        “高中同桌，什么意思？”白澈抬头问。

        宋见这个理科生还不知道哪响：“就你那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啊，你高中同桌。”

        白澈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继续埋头：“谁告诉你我那个心上人是我高中同桌了？”

        “网上有人说的啊。”宋见如是说，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woc，谁啊白澈？”

        “宋见，实验数据出错了你负责。”

        “凭什么，你记的。”

        “……”

        宋见扯了个板凳坐上去，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你听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吗？”

        “大禹治水，嗯，三过家门而不入？”

        白澈轻笑了声，也不抬眼：“堵不如疏。”

        事实上，除了牵扯出他高中同桌始料未及之外，白澈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管这件事，虽然可能谣言满天飞，但是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包括也能替云乐省下很多麻烦。

        所以白澈除了澄清了他高中同桌的部分，其他都没有否认，而这种默认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

        “所以你和你同桌到底怎么回事啊？”回了宿舍的宋见依旧是锲而不舍。

        “普通朋友。”

        当年白澈和那个女生关系确实不错，两人在学习上很契合，平时的兴趣爱好也都相差无几，却始终止步于朋友的阶段，两人都很默契地保持了距离。毕业之后，那个女生出了国，就不再联系了，而白澈收拾旧书时，才看到那封夹在扉页的情书，更贴切地说，叫诀别书——

        知道你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所以修信一封，来和你告个别。

        我不去和清了，我爸给我联系了国外的大学，抱歉，食言了。

        其实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懵懵懂懂，直到现在，知道你将别人放在心上时，还有点接受不了。

        你一向眼光高，她应该是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女孩吧。喜欢就去追嘛，别畏畏缩缩的（好像在说自己啊，捂脸）。

        最后还有一个愿望，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私，但是能不能请你不要忘记我。

        就这样吧，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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