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苏宸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煎了个荷包蛋在上面。

        那个生命毕竟来过，他先前不知道，或许现在知道的时间有点晚，他也想为他做些什么，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团团圆圆的长寿面，是爸爸补给你的。

        他端到左柚面前，带着歉疚的眼神看着她。

        “对不起。”

        左柚怔怔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手足无措地看向自己的膝盖，“你你你你”

        她憋了一口气，顺利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为什么？”

        苏宸的掌心摸到她的肚子上，没有说什么，在感受他曾经来过的痕迹，想象在妈妈肚子里未成形的他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吃吧。”

        碗是烫的，左柚手遇热缩了回去汤汁洒在了茶几上，苏宸拿餐巾纸擦了桌子上的汁水，端碗底，拿筷子卷起面，吹走了面上的热气，喂到她的嘴边。

        左柚张口，吃的很慢，苏宸的手一直举在她嘴边，没有动过，她的头向前靠靠，小口咬，小橘猫跑到毛毯上，坐在他们旁边，“喵喵喵”得叫，小短腿往苏宸的裤腿上一伸一伸的，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苏宸放下筷子，抱着猫走到猫碗那边，给他倒了猫粮，猫咪大口大口吃起来，满意得喵叫了两声，他才离开。

        左柚心里有点不开心，苏宸对猫怎么比对她还好，他都去喂猫不给她喂，苏宸回来坐在她旁边，手没有碰到碗就被她端走了，“嗯，不烫了。”

        他在给她找台阶下。

        左柚不说话，小口小口吃，苏宸觉得左柚比猫更像猫，左柚吃了几口，碗里还剩大半碗的面，荷包蛋咬了两口，放在了桌子上，“吃好了。”

        苏宸调侃了她两句：“怎么比猫还不能吃？”

        左柚倔强得又拿起来，胃达到了极限，心情不佳情况下的进的食，吐了出来，包括之前勉强吃进去，也没有剩在胃里，她半跪在地上，手拨起两耳散落的发丝，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喉咙里泛苦味。

        苏宸倒了温水跪在她旁边，轻拍着她的背，拿着餐巾纸擦去嘴角的秽物。

        这一吐，倒让左柚清醒了些，她在干什么？和一只猫争宠，她是疯了吗？她该走了。

        左柚喝了一口水，冲淡嘴里漫涩的苦味，推开他的手，彷徨违心地说：“我该走了。”

        苏宸送左柚到了门口，她按上门把的瞬间，他从后面抱住她，手环在她的腰肢上，淡淡地说：“柚柚，我们和好吧。”

        左柚狠心拽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感伤，“再见。”

        苏宸，这一次，我没有骗你，我跟你说了再见的，对不对。

        在苏宸以为他们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左柚又从他的世界不着痕迹的退场了。

        rick在海外名声大，有些学生在国外的报纸和网站上见过画得作品，是他古早的粉丝，还有在场的当即入坑他的颜粉，有学生问：“左老师呢？”

        “她，找灵感了去了。”rick问过左柚要去忙什么，她也没说，但凡她不想要说的话，没人撬的开她的嘴，就当是回国旅游喽，作为东道主，他千里迢迢的回来帮她免费上课，这顿饭左柚是逃不掉的。

        左柚没有和在场的学生说过她的身份和地位，低调的当着她的老师，她在国外比较神秘，没有用这张脸出席过任何记者的采访，包括她的展览，她都是低调的用参观者的身份站在一旁的，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

        rick不知道左柚没暴露过她的马甲，他上课没用他的画当例子讲解，直接用了左柚画得画当教材讲了起来，ppt上放了好多张她的作品，落款名就是练笔的zy，常人看不出来是两个字母，以为会是画家独特的标记。

        左柚毕竟教过他们一阵子，有学生觉得这个风格很像她在课上的随笔画，坐在底下问：“rick老师，这是mrsy的画吗？”

        rick对他的话转不过弯了，“你们左老师画的。”

        “她没跟你们讲吗？她就是mrsy。”

        底下的人不敢置信，在国外闻名的mrsy竟然就是教他们上课的左老师，画出一副又一副惊世之作，却备受争议的画家，是名声与地位逐渐追平rick在油画界里的地位的天才少女画家。

        他们知道有那么个人的存在，没想过离她那么近过，林姿教授之前就在班里几次提过mrsy的名字，夸她的作品，说是她教过那么多孩子里面少有的极佳天分。

        rick问他们：“你看过你们左老师最出名的那个系列sc的画作吗？”

        “见过。”一个女生回答，她关注过最初的街头画展，也在往上扑风捉影听过她的一些事迹，mrsy是靠一个少年的画在国外一举成名的。

        rick连了手机的蓝牙，投屏手机的相册，想给学生找她前几年的画作，她最后一副画少年的画停在了七年前的9月18日。往下翻的滑倒他和左柚在外采风旅游的二人合照，两个人关系亲密的对着镜头比耶。

        马尔代夫的海景，日本的富士山，冰岛的极星，希腊的神庙，迪拜的沙漠他们看过地理山川间无数的风采，走过数不清的国家，很多照片是rick偷拍的，左柚是意外出境的。

        苏宸来到教室，讲台上的人已经换成一个混血儿，看到屏幕上滑动着他和左柚的照片，很多很多，rick按着日子找到了左柚画的那个系列最后一张画，唯一一张不同的。

        苏宸看得那些照片很不是滋味，原来这些年陪伴在左柚的身边的都是他，他们都是画画的，是不是会比他更有共同语言，相处的更开心。

        其实出境的每张照片里，左柚的脸没有笑过，即便是rick强行整蛊她，她脸上带笑，眼里无光，整个人就是一张扑克脸。

        最后投影上定格在少年用手遮挡的半张脸上。

        苏宸没有认出左柚画得是他，班里的人也没有仅靠着半张脸认出是天天来给左老师送饭的男生，rick还在往下面找她之前的画，下课铃声就敲响。

        他说：“下次再给你们找她之前的画，今天先下课。”

        苏宸有话问他，走上去找rick。

        rick看了这么久的照片，突然看到了活人，爆了粗口，“我擦，真人。”捂着他的半张脸对着投影上的连比划一下，“真他妈像。”

        苏宸问：“左柚还回来上课吗？？”

        左柚画了这么久他的画，两个人没点猫腻是说不清的，rick貌似猜到左柚的用意了，说了句漂亮话：“她以后不回来了，我帮她上完剩下的课。”

        rick走了，和左柚约好了在私房菜里去吃饭，投影上的画在他切断蓝牙之后就变成了黑屏，教室里留下了苏宸一个人。

        原来昨天她的乖是为了今天的离别，好一个他妈的怀柔策略，他竟没有半分怀疑，耳边回荡起她口中的再见。

        不是明日相见。

        是再也不见。

        他是不是要谢谢她，之前连再见都没有，现在最起码体面留下的再见。

        左柚，你是真的狠，温柔刀刀刀致命。

        如果苏宸来得早，听到前半段的课程，在网上搜一下mrsy的名字，跳出来的第一张图片的会是他，第二张，第三张都是他，但是遗憾的是他没有听见。

        苏宸去了趟余川，回到了三港新村，走进了全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如果说时间会减弱一个人的记忆，那么文字是在对他记忆的不断巩固和加深，他心甘情愿地不想忘怀。

        他回了他的房间，打开了抽屉，满抽屉草莓味的跳跳糖和棒棒糖还没有吃完，不过都已经过期了。

        他在左柚心里是不是和这些糖果一样，已经过期了，没有价值了，该被替换了。

        他们之间也会像这些过期的糖一样只能落到被扔掉的结局吗？

        糖是过期了，他们的爱情永不会过期的。

        最起码，在他那，是不会的。

        在左柚那，他没有这个自信了。

        左柚给rick点了一桌菜，人却没来，rick边吃边和她视频聊天边骂她不仗义，她把对面的麦关了，陪到他吃完，果断地挂断了视频。

        她没有再去夜色，没有必要去躲着他。回到了金跃自己的家，她不会再出门，所以见到苏宸的可能性为零。

        左柚在阳台里用打火机烧了昨日的白裙，看着它变成了灰烬，被风消散，冷漠的关上移门，回到了屋子里面。

        日日喝酒，没有醒过。醒来喝酒，饿了喝营养剂。

        她会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用冷水缓解酒精上头的昏沉，在浴缸里倒满了冰块，冰封身体，驱散五脏内腹的燃烧的灼热感。原先好看了几分的脸色又变回了干瘦的样子，苏宸认真养胖的两斤肉转瞬就瘦下了。

        李清欢每天都回来看望她，陪陪她说说话，左柚没有想过终有一日会在酒上遭报应，酗酒成瘾的后果是把胃折腾坏了。

        她是演戏高手，李清欢没看出她半分不对劲，或许是她脸色一向惨白，所以在别人身上身体出毛病最先看出不对劲的是在脸上，左柚那张脸是看不出来丝毫的。

        她强撑着送走清欢姐，没送出去，倒在了地上，胃痛的爬都爬不起来，捂着胃蜷缩在地上。

        怪不得左柚一直在赶她走，有病瞒着还真是她一向处事的风格。

        她这种喝酒的程度，按理来说，胃早该废了，还能撑到现在，她都对她另眼相看了。

        李清欢抱着左柚下楼，放在副驾驶上送了她去医院，挂了急诊，片子出来是胃穿孔，左柚的身份不同常人，普通医生是可以动这个手术，但是李清欢不想在她身上落下什么后遗症，联系了顾医生找了个技术好的来动的刀子。

        休息室里的刘浩森正在等着桌子上的泡面吃饭，苏宸走了后，他的病人全部由他接手，他是天天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早知道当初学毛凯文直接留校教书当个清闲人，也不会忙的跟个陀螺一样。

        他的面刚好，林旗来喊他，“顾医生要你开一台紧急手术。”

        刘浩森摔筷子，阴气沉沉地凶他：“楼下急诊的没人了吗？”

        “是指明要你动。”林旗也没有办法，对方来头大，他们这些小医生根本得罪不起。

        刘浩森换完衣服，进了手术室，护士在跟他讲病例报告，念到名字左柚的时候，看到她手上的红色发带有些眼熟，他走上前看病人的脸，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

        发现不是，他要动手术的人就是苏宸屏保上的那个女生。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

        左柚是喝酒引发的急性胃穿孔，刘浩森很快就动完手术，这种小手术对他来说，还是实习时候经常做的，就很没有技术含量，谁让床上的病人金贵，他不得不做。

        他脱下绿色的手术服，打了个电话给苏宸，“你要不要来趟医院？”

        “怎么了？有什么棘手的手术要我回来帮忙。”苏宸回了躺余川，在开车回来的路上。

        刘浩森闭着眼睛，在鼻梁上按了按，声音透着股疲惫：“不是。”

        苏宸见没什么事情：“那我挂了。”

        “我刚刚做了一台胃穿的孔手术。”他停顿了两秒，“是左柚的。”

        苏宸是对她又爱又恨，做不到不去关心她，“严重吗？”

        刘浩森话说了一半：“你过来就知道了。”

        然后把电话挂断了。

        林旗在和李清欢说手术很成功，然后和她讲注意事项，左柚麻药没过，暂时没有被推出来。

        大概过了20分钟，左柚身上的麻药劲一过，立刻被推回了病房。

        苏宸听完车，一路跑上去去了刘浩森的办公室。刘浩森在看左柚的各项血检指标，都低于正常指数，身体亏空严重。

        苏宸问：“怎么样？”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刘浩森把病例丢给他，喝了口杯子里泡的枸杞茶，“24的年纪比人家40岁的身体还差。”

        苏宸翻看，知道她身体不好没想过会那么差，血液里的酒精含量过高，再多一分就是酒精中毒了。

        苏宸问：“她的病房在哪里？”

        他指了指楼上，“她什么来头，顾医生指明我动手术？”

        然后和苏宸一起刷了卡进了另一部电梯，坐到了12楼，还是原来的那间，早年他来医院找她，之后再也不见的病房，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真是冥冥之中有根线把他们牵在一起。

        从哪里分开，在哪里相见。

        在医院离别，在医院重逢。

        李清欢站在门外抽烟，江一洋惆怅怎么让左柚戒酒，不然她的胃是彻底保不住了。

        他们看到苏宸，李清欢抽完嘴里的那根烟，对江一洋说：“你在这里看着她。”

        然后朝苏宸走去，苏宸没有理会想去病房看看左柚的情况，毕竟左柚怕痛，麻药过了肯定是难受得要命。

        他从李清欢旁边走过，李清欢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你不想知道柚柚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苏宸侧眼看了他一样，两眼交锋，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他的眼神再坚定也抵不住她话里的诱惑，他心动了，所以停下了。

        回了声：“想。”

        李清欢见目的达到，“跟我走吧。”

        刘浩森看着他们，苏宸说：“你帮我把左柚的止痛棒调到最大，她受痛能力弱，晚上会痛醒的。”

        “如果醒了，痛得睡不着觉了，找护士打止痛针。”他和刘浩森交代完跟着她走了。

        刘浩森说：“行，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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