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燕灼很快就因为要投入拍电影大业，无暇再顾忌黎晞。为了方便燕灼工作，黎晞甚至重新买了导盲杖，走上了被电瓶车占据的盲人行道。

        有时燕灼跟在黎晞身后，看着他拄着导盲杖轻轻戳了戳身前挡路的障碍，两手并用想从旁边绕过去却狼狈地引发电瓶车鸣笛防盗，他也会迟疑离开黎晞去拍戏真的会是一个对他好的选择吗？

        但当他眼睁睁看着霍萧炎的事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里，景澈也时常会在采访中极为隐晦地暗示这个世界上有个他相当在意的人，那一刻，燕灼就知道，他回不了头。

        他没有想到的却是那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作为他工作报酬的一部分，徐导特意给“草率”咖啡店多加了一些镜头，和柳北的相识也是在a城拍摄，但总归十年流浪不可能真的只在这一个城市。

        在a城呆了将近一个月，燕灼终于要跟着剧组去外省拍戏。

        这是他从见到黎晞起，第一次要和黎晞分开那么久。

        当天，黎晞照常来接燕灼回家，徐导脸色沉重地把他叫到就近的榆树旁跟他商量这件事。黎晞脸色很差，低着头也未曾看向燕灼一眼。燕灼看在眼里，鼻尖也多了些许酸涩。

        拍完戏陪他的最后一个晚上，燕灼领着黎晞慢慢悠悠晃过他曾经走了一年又一年的昏黄街道。a城的一月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还有几天就要到来的春节，为凛冽阵阵寒风捂上一层温度。

        黎晞一只手搭在冰冷的金属把手上发抖，另一只手则塞在大衣口袋里，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露出的脖颈也尽量缩进衣领里。

        燕灼走两步就回头看，见黎晞这副样子，恍惚间就想到小说里黎晞好像很怕冷——毕竟这可是个给某些人留一个把他的手牵起来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的绝好机会。

        冰天雪地送温暖，这没什么不好。

        只要有人出现在黎晞的生命里，就一定会带来好的和坏的影响，只是所占比例不同，这一点燕灼从不会否认。

        只有麻烦大于温暖，才是燕灼不认同那几个人的最主要原因。

        而现在，带给黎晞孤寂寒冷的人，好像却成了燕灼自己。

        燕灼走着走着，也没发现他一不留神停住了脚步，连带着黎晞也伫立在原地。

        “多多？”

        依旧温和的嗓音唤回了燕灼的思绪，他这才恍然发现最近黎晞好像已经很少会通过抚摸他的脑袋、理顺他的毛发来安抚他的情绪。

        燕灼心里犹豫了一秒，身体诚实地缓缓走向他，有黎晞大腿高的庞大身体抬起前爪向前扑去，收敛了锋利爪子的前腿勾住他的双手，逼得黎晞下意识松开手中的导盲鞍把手，接住他的身体。

        他有些奇怪：“怎么了，多多？”

        燕灼“嗷嗷”嚷着黎晞听不懂的语言，使劲把他的双手扒拉到自己的肚皮下面，冰凉的温度顿时惊地燕灼浑身一缩，压住黎晞双手的爪子却不肯松开。

        “呜——”

        【你的手这么冰，拿过来让哥给你暖暖。】

        燕灼是导盲犬，不但没有口袋给他暖手，甚至为了引路也不可能贴着他走。不过没关系，黎晞缺的也不是给他暖手的口袋，而是寒夜里能让他不那么孤独的存在。

        燕灼温热的肚子确实舒服得黎晞几乎要发出一声喟叹，倒是这个傻狗，冻得自己一直发抖都不知道。

        黎晞眯着眼，将手从他爪下抽出来，揪揪他的耳朵，冰地燕灼瑟缩了下脖子，才把手揣回口袋里，露出了燕灼一天未见的微笑。

        “没关系，我不冷——我今天去店里给你新买了个项圈，回家想不想看看？”

        “嗷？”燕灼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

        【啥样的？哥可先说好，哥很挑的。】

        之前的狗牌被燕灼不小心坐扁了，他一直心虚地没敢告诉黎晞，倒也没想到黎晞自己先发现了。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没带你去试，不知道小不小，店员好像说过可以伸缩，应该也好调。”

        ——原来他今天来是准备了惊喜的，不过他大概也没料到，反而自己先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惊吓。

        “嗷呜……嗷呜……”

        【你考虑得真周全，哥这么大只狗，太小了衬托不出哥伟岸的身影。】

        回到家，黎晞迫不及待地把给燕灼准备好的项圈套上，黑色的项圈贴在燕灼颈上，十分切合。

        “怎么样？”

        “嚯！嚯！”

        【酷！以后就靠它来衬哥潇洒的背影了！】

        黎晞听见他的欢呼声，扬起极淡的笑：“你喜欢就好。”

        黎晞并没有被他哄开心，燕灼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哇呜！”

        【当然喜欢，谁不喜欢，哥揍到他喜欢！】

        黎晞似乎以为燕灼沉浸在了获得新项圈的喜悦中，神色不明地用大拇指轻轻擦过滑溜的项圈，嘴角依旧挂着笑容。

        “多多，新年之后你就要出远门了，我得守着咖啡店，没办法陪你到处跑，你跟着徐导照顾好自己好不好？”

        燕灼乌黑的眼珠子动了动，倒映在瞳孔里的人也仿佛跟着移动。

        他尽力微笑，眉毛却塌了下来，现在不仅是眼睛，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没精打采。

        就算燕灼让沈之扬暂时制止了两家的有效行动，但很明显，景澈私底下对黎晞的攻势从未停止过。

        目前剧组的确还没受到影响，但难保时间一久，黎晞对他们的吸引反而越来越大，大到连沈之扬出手都无能为力。

        况且沈之扬作为第三个攻，借他的名义来牵制景澈，本身就是个持续性的定时炸弹，炸到敌人，炸伤自己，谁也不好说。

        不能激化现在多方鼎立的局面。

        黎晞留下来，是必然，也是必须的。

        燕灼伸出爪子，拽着黎晞的手臂向下压，黎晞猜测到他的意图，不明所以地半蹲下来，疑惑唤了一声：“多多？”

        燕灼见他主动配合地和他并肩高，满意地蹭他的脖颈，向人类之间离别的互相拥抱似的，抬爪压着他的肩膀，毛茸茸的脑袋挨着黎晞脖颈上跳动的青筋，三心二意地想着——他这算不算在rua主人？

        吸猫吸狗族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或许在他们的宠物眼里，也是可以吸的。

        但其实，这只是简单的拥抱。

        大冬天，寒冷的空气里，两个冰凉的躯体紧紧相拥。

        温暖了吗？燕灼不知道。

        “汪呜——”

        【黎晞，想改变你的未来，都只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我无从得知你的意愿，也判断不出我是不是做错了。】

        “汪……”

        【如果你要是觉得更孤独了……】

        “呜——”

        【哥给你揍两拳？】

        燕灼试探地伸长脖子，末了，又缩了缩：“汪汪。”

        【先说好，别打脸，狗也是要看脸吃饭的。】

        黎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他抱着自己的力道在加大。

        “多多……”

        “呜？”

        【怎么了？】

        黎晞无奈道：“我快喘不上气了。”

        燕灼赶紧松开他：“汪？”

        【啊？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黎晞见他这么焦急，本来只是个玩笑，没想到他当真了，连忙拍拍他的前腿：“好了，没事了，别紧张。”

        燕灼见他真没问题，“砰砰”直跳的心跳骤然放松，不满地“嗷呜嗷呜”叫。

        【哥才没紧张，是你紧张。】

        这话说的，竟是有点心虚。

        燕灼抬头瞄了一眼黎晞平静如常的神色，大概率他一句狗语也没听懂。

        他一边感到庆幸，黎晞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问。一边却又有点失落于他的无动于衷。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愧疚。

        新年的倒数几天，黎晞带着燕灼买了一堆年货，一人一狗光是零食就买了不少，好在天冷，储存方便。

        燕灼经常在心里吐槽黎晞家里实在太过冷清，黎晞看不见颜色，干脆就把所有置办的东西都买了白的。如今这么好的机会，燕灼怎么可能放过。

        他兴致勃勃替黎晞选了一套春联，公寓门口第一次挂上了红艳艳的色彩。

        挂的过程堪称艰难，黎晞看不见，只能听到燕灼在身后嫌弃不满的叫唤，最后实在没耐心，皱着眉把春联递给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谁知燕灼完全不带怕的，反而兴奋地两爪小心翼翼把春联贴了上去，又抬起黎晞的手掌，按住他的手把春联抚平整。

        黎晞摸了两下春联的位置。

        “……”怎么有点不爽的感觉。

        除夕夜里该吃一顿丰盛的团圆饭，黎晞认识的人不多，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家庭，他就只给孟清打了个电话，顺便把自己炒的菜发给他。

        倒是没成想，景澈竟是第一个给他打来电话的，极限拉扯了两句，好不容易挂了，又收到霍萧炎的问候，只能又一番东扯西扯。

        除夕夜里能收到其他人关怀的短信确实是一件开心事，但收到讨厌的人发来的，那就另说了。

        等黎晞好不容易挂掉电话，莫名其妙地又收到沈家两兄弟发来的——美其名曰祝多多春节快乐的电话。

        黎晞万分不解地被对方先挂电话，唯有燕灼看破不说破，露出了谜之微笑，被转头看向他的黎晞看见，又是对着帅□□脸一顿搓圆捏扁。

        黎晞真正吃完饭时，春晚都已经开始。他还保留着孤儿院里每年一大帮人围坐在一起盼春晚的习惯，早早开了电视。

        虽然春晚没什么新奇的看头，但对他来说，好像还是最正规的歌舞、相声表演听得最不费劲。

        他又端来请人剁好的馅和厚实的饺子皮，坐在沙发上一边包饺子一边听春晚。

        燕灼一直趴在客厅，直到确定了他包饺子的地点，才站起身优雅地跳到沙发上，在他身边躺着。

        看久了春晚也实在无聊，燕灼已经打了今天晚上的第十一个哈欠，实在百无聊赖，开始拿湿润的鼻尖去拱黎晞的大腿，粗糙的布料划过鼻子带来轻微的瘙痒，他玩心大起，伸出爪子轻勾裤缝线。

        黎晞感觉到大腿上奇怪的动静，包好手上拿着的一个饺子，就把饺子皮上误粘的面粉抹到燕灼狗脸上，语言中夹杂些诙谐的笑声。

        “你在做什么？”

        燕灼被他逮了个现行，眨了眨对方看不见的卡姿兰并没有那么大眼睛，无辜呜咽两声，钻到他怀里趴着，肚皮紧贴着黎晞的大腿。

        黎晞没好气地往他背上轻拍了一巴掌：“你拦着我洗手了。”

        听他这么说，燕灼翻了个身，改成仰躺的姿势，像个袋鼠似的缩着前腿，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嗷嗷！”

        【我不，我就不，不服你咬狗啊。】

        黎晞笑容逐渐幽深，把饺子推远了，随即一把抱住燕灼。

        “抓到你了。”

        “哇唔哇唔哇唔～”燕灼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见他这么幼稚，翻了个白眼。

        【行行行，你厉害，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刚一嚷完，谁料黎晞一个出其不意把他顺到地上，他还处于惯性直盯着沙发底下发愣。

        半晌。

        “汪？”

        黎晞站起身，走向卫生间的洗手池，发出一声哂笑：“也不知道是谁不吃生肉，明天吃本大厨自制的鸡胸肉饺子也不积极。”

        燕灼翻过身，顿时忘记了骂他，被幸福砸的眼冒金星，不禁在脑海里大声嚷道：“给我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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