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正义(四)

一切的一切，竟然是从咲夜开始的。

        鲜红的幼月不过是咲夜的幻想，那深夜之中，亲手杀死了自己母亲，悖逆了自己的同僚，自甘堕落与黑暗为伍的咲夜，又怎么可能得到自己的救赎！

        “救，救命啊！”

        没有人救她，当那帮恶之花教会的人将咲夜的母亲带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我的孩子，你必将成为吸血鬼的养分，为我吸血鬼的成长而效力。

        那森然洁白的利刃在天空之中闪耀着，正如那吸血鬼的尖牙一般冷酷的，向着下方的人类咬去。

        我的孩子，你身上的纹理乃是命运的图腾，刻印的未来将昭示你此生必杀之人。

        刀刃划下，背后的刻印也随之越来越痛，哪怕是此时此刻的自己，悖逆了自己过去道路的咲夜痛苦万分，却依旧无法抗拒自己的前行之路。

        你的宿命，就是重新回到血族的身边，在永无天日的无尽之暗中，度过自己孤独的人生——

        这是我的宿命？

        在那寂寞的夜色之下，已经没有人会拯救咲夜。

        在那寂寞的月色之下，只属于她的道路也在悄然展开，而她，注定只能接受这一切——注定，只能向着前方走去。

        但

        她拾起了母亲的肉块。

        母亲，有着故乡，有着一个她从未到过的故乡。

        罗马尼亚。

        那么，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声音，也就全部连起来了。

        我将成为吸血鬼的养分，在此地杀死他们的我将失去十六夜咲夜的名字，而仅仅作为迪奥的后代而口口相传。

        自己，将会便认为是迪奥的替身，屠杀了恶之花教会的我正如昔日与波纹战士战斗时一样，罪大恶极。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罗马尼亚，吸血鬼的故乡

        我的故乡。

        前路漫漫，咲夜，坐上了通往对岸的床，法兰西的港口曾经因为咲夜在此斩杀了恶魔而赐予她多佛之友与诺曼底之友的称号，但现在，咲夜已经没有资格了。

        没有人知道咲夜究竟干了什么，咲夜做的极其干净，只要将母亲的血液涂抹在尸体上面，所有的一切就会加速腐烂的过程，将他们理论上的死亡时间推向更早，咲夜的身份与操守也一向是整个伦敦的典范，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

        除了，她自己。

        “我没有资格接受你们的迎接，恶之花教会，因我而死。”

        ——消息传到法国，是第二天了。

        咲夜，抛下了身后沸腾恐惧的民众，抛下了身后曾经被自己所保护的人类，独自一人，向着罗马尼亚而去。

        ——草原，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原。

        怀抱着母亲的一块碎肉，咲夜轻轻的刨着身下的土地，虽然此刻这块碎肉已经溃烂连肉的大概都已经看不清楚，虽然怀抱着它的咲夜，怀中已经成为了一片臭味，但失去了一切的咲夜还是默默的将那肉块放进了土地之中，随后，埋葬。

        跪在了那肉块的面前。

        咲夜，一直在想着。

        自己，明明是希望着母亲能够作为人类承认自己的罪行，在生命的最后拥有生而为人的尊严，作为她的子女，也作为迪奥的女儿，她其实对于将自己生出的母亲也怀抱着仇恨！但是做不到。

        那无数次内心的挣扎，因为艾琳娜奶奶的教诲而消解，即便自己是因为迪奥的罪恶而生，自己，却没有必要因为父亲的罪恶而因循下去——

        她也搞不明白了。

        自己守护了母亲，守护了尸身人，那么自己也就是人类的叛徒，所有的荣耀一笔勾销，所有的未来全数埋葬，自己，又该前往何方。

        咲夜，只能想到一点。

        自首。

        回到法兰西，回到英国，或者回到伦敦，哪里都好——只要是恶之花教会所在的地方，我就可以去到那边赴死！

        咲夜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仿佛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罪恶一般，洒下了一行行的清泪——

        走吧

        咲夜，又向前迈出了脚步。

        将母亲埋葬在此，她已经没有回头的

        理由？

        野狗——野狗在刨土？！

        咲夜万万没想到，尸身人的血肉，竟然还能吸引野狗！

        并且，竟然还不止一只！

        而是满山的，各色各样的动物！

        母亲，母亲——

        她的脚步再度停下，猛的冲向了刚刚埋下的血肉，用自己的身体猛的抱住了那个土包。

        不要啊，我不要连这最后的希望都完全失去——能够让我相信我属于这个世界的，就只有这罪恶的血肉了啊！

        那奔狂的野兽们本不可能是咲夜的对手，但是失去了战意的咲夜，只想和母亲死在一块，仅此而已。

        但是——

        嗖！

        远处，却飞来了一发箭矢。

        自遥远的世界之中，飞来了一发箭矢，射在了那些野兽的面前。

        箭矢落处即成阵角，隔开了距离不到几米的咲夜与野兽！

        呜呜呜！！！

        猎人的号角忽而响起，那原本无人的山丘之上突然乌漆嘛黑的涌现出大群大群的人流奔马，跑向了下方的咲夜面前！

        那是一场狩猎，一如咲夜的过去那样。

        看似强悍的敌人却并不强悍，在猎人们的面前就和土鸡瓦犬一般，在人类的团体面前，所谓的怪物，野兽，只会惨死，在人类的面前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好残忍。

        咲夜会忍不住这么想。

        她也是，第一次这样想。

        而当她注意到自己的想法瞬间，她的脸也随即惨染失色。

        她，自己将自己当作了异类。

        咲夜，被猎人们带到了营地。

        咲夜，也想猎人们坦诚了所有的情况，但是——

        “切，就这点事啊。”

        啊？

        背叛了人类，就只是这点事吗？

        咲夜本想感到震惊，但是，更为诡异的事情，却吓住了咲夜，让她根本不敢继续说话。

        “出来吧，老婆。”

        ？？？！

        尸鬼？！

        咲夜，万万想不到此处竟然会出现尸鬼，会出现这个吸血鬼的亚种！

        同属于不死族的尸鬼相比于吸血鬼而言更像是一种病毒，吸血鬼并不会大量传播，像是野兽一般划地自居，像迪奥那样的只是少数，然而尸鬼却并不一样，这种吸血鬼的亚种，只要咬到了人类，人类就会有着极大的可能，变成同属于不死族的他们！

        那么

        “大伙们，都出来吧，她不是敌人啊。”

        “嗯，对啊，对啊，这位，是我们的同伴哦，不用感到害怕。”

        父母，姐妹，友人，还有恋人。

        大家，依靠着各种各样的联系成为了巨大的网罗牢牢的联系在一起，这些人，当真全都是咲夜的同类——全部都是，不死族的亲人！！！

        但是，为什么在发抖呢？

        咲夜，搞不懂了啊。

        此刻的自己，究竟是谁啊？

        此刻的自己，究竟该干什么啊？

        留下来的理由已经确定，决不能让母亲最后的血肉被野狗刨食，但更进一步留下来的理由也有了——

        “诶，我们接下来继续去旁边的村庄狩猎人类吧，昨天那个村的小孩子骂我们是怪物，真是太过分了，必须得杀了他们才行啊。”

        “嗯嗯，确实如此呢，必须把他们杀了才行呢！一口一个怪物的，明明之前和我们有贸易往来的时候，叫的朋友一个比一个亲切的！就因为我们没法赛太阳了就歧视我们！太过分了！喝口血不过一百多毫升，让我们喝一口又怎么样啦！”

        “就是就是。”

        咲夜，应该把它们杀掉的——咲夜，应该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杀掉的

        同样的事，但是，作为人的咲夜，和作为怪物的女儿的咲夜，却产生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区别，自己，同时作为恶人与善良者，一旦选择了一方，就必然会对另一边更加残忍，相当于，咲夜放任了两边的任意一边，活着的权利。

        咲夜，最终没有出手。

        她呆呆的，全然没有她过去的样子，就好像没有了灵魂一般，毫无情绪的看着天空，没有半点血色。

        搞不懂啊。

        究竟是为什么啊。

        自己，究竟是怪物的女儿还是人类啊！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任何答案。

        或者说，这个问题注定只有一个答案。

        自己，只能去做一件事，去寻找一个人。

        那个人必须和自己相似，对自己拥有的力量究竟属于何方而苦恼。

        那个人必须和自己一样，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迷惑。

        那个人必须与自己不同，即便迷茫，也绝不会失去自己的目的。

        咲夜曾经的目的是为了自己的父母赎罪，但现在已经不行了。

        那么，去找吧。

        亲自去，将那个能够继承我的人找到吧。

        于是，咲夜踏上了苦行之路。

        从罗马尼亚向南，向东，向北，咲夜根本没有所谓的方向，她只是越来越远离自己的家乡，冰雪也好，山川也好，咲夜毫不在意的到处乱逛，但她的力量却因为她内心的深沉而不断沉淀，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跨越了极其遥远的距离，但由于精神状态还停留在十几岁的时候，近乎百年过去，她的脸却还是原来的模样。

        但是

        她找到了。

        执掌【正义】的女人。

        恩雅。

        拥有两只右手的奇怪女人。

        以及一个风尘仆仆，穿着几十年前服饰的古怪女人。

        “你是哪位。”

        她的身体上佩戴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枪支，手榴弹，炸药，还有匕首，她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杀手，此刻，也将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荣光而献出生命。

        “我来此处，将我所有的一切给你。”

        “给我？恕我直言，你不过是一位小姑娘罢了。”

        那么，打一架吧。

        咲夜没有反驳，而是默默的向她走去，而恩雅也是第一时间，从怀中掏出了枪来——只是，太慢了。

        跨越了时间的距离，咲夜，如同闪电一般降临在了她的面前，与恩雅的眼睛只差了一厘米。

        “我喜欢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为了什么而战。”

        “我的国家！那些国家侵占了我们的利益，我一定要让她们付出血的代价！”

        “即便那些人都是人类？”

        “在他们是人类之前，他们首先是我的敌人！”

        ——这是，属于恩雅的答案。

        但是，咲夜却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不由的哑然失笑。

        命运，又要玩弄一个人了。

        这一次，将是这位叫恩雅的人。

        “呐，你很强啊，跟外表的小女孩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你叫什么？”

        “咲夜咲夜·布兰多”

        来自父亲，还有母亲的，我现在的姓名。

        “那么——请您教授我吧！师傅！”

        “嗯，我为此而来。”

        咲夜轻轻掏出手中的匕首，冷冷的站在了恩雅的面前。

        而那凛冽的杀气，也一时间让恩雅动容。

        “堵上自己的性命，向我攻过来！”

        “是！”

        自此，恩雅也就作为了咲夜的徒弟而努力了，一边为自己的国家效力，潜入到敌营的深处作为一名刺客而战斗着，另一边，也在咲夜的锻炼之下，获得了越来越强的暗杀技巧，在另一个世界之中，获得了别样的名声。

        暗夜猎人。

        恩雅，曾有过这样的称号。

        “好强啊，咲夜小姐，你怎么连这种屠龙之术都了解过？！”

        屠龙术啊咲夜无奈苦笑，却并不回答，那是她所不愿触及的记忆深处，还是让它随风而去吧。

        “今天的战斗还要继续，吃完大饼之后，还是像往常一样，堵上性命的向我进攻！”

        “好的！”

        一如既往的生活，过了好久好久。

        而属于恩雅的战斗，也终于进入了尾声，敌人越来越多的离开了她的家乡，这个国家，也终于在保卫自己家乡的战斗之中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但，属于恩雅这个‘人’的未来，却到此结束了。

        一辆汽车，打断了练习中的恩雅与十六夜，从那辆车中伸出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砰！

        她的胸前，便瞬间炸开了一个血洞，滋滋的向外流淌着血液，而咲夜也暗暗低沉的，蹲下了身子。

        虽然理由不同，这一回，该轮到你做选择了，恩雅。

        咲夜的手轻轻的贴在了恩雅的伤口上，也真诚的期待着，那个恩雅将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血液逆流，时间倒流，咲夜依稀记得那时恩雅所说的为国家而战何其响亮。

        “杀你的人，穿着你所熟悉的军服啊。”

        给我答案吧，恩雅，我会认认真真的，注视你直到最后的。

        给我，答案吧！恩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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