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阿米莉亚推开了那扇木门，瑞奇·蒙格正坐在桌前擦拭着枪·管。他头也没抬一下，像是什么都无法激起他真正的兴趣。

        她认得他手里的那把棕炳燧石枪，那是他最心爱的武器。

        她见过他人被他用这把枪·管顶着脑袋时的模样，那发热金属底下受到威胁的脑袋没有一个不会瑟瑟发抖。

        她也见证过从那银黑色枪口迸发出火花的时刻，只一声惊心动魄的声响，就能轻易让任何一个渺小可悲的生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任务在身的时候他会将它收在腰间的枪套里，以防不时之需。做·爱或睡觉的时候就会被他扔进床头的抽屉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所有人都怕他，因为他是瑞奇·蒙格，他是整片码头区所有人臣服的信仰。

        他手里掌管着好多号人，所有的赌馆和妓院都属于他的产业。他的拉克姆海盗将着陆码头区的公会船员全部绑下，将他们囚禁在地下室里。待时机一到，就会将那些人转手卖给海外的军火商做矿工或奴役。

        他大手一挥，所有人都会服从他。他有权利，以及力量，他是多么地令人着迷。他拥有的一切让他无所畏惧，即便他捉摸不透，阴晴不定…

        可是她好爱他。

        爱他手中的权势、爱他所能实现她梦寐以求生活的财富、爱他所能带给她无穷无尽的虚荣和地位、爱他的蛮横以及强势、爱他凌驾于她的霸道。

        她爱他爱得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去思考，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底线，只要他想要…

        她静静地站到了他的身边。

        瑞奇·蒙格转头，发现阿米莉亚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他从来都不会是去揣测她心情的人。只要她没有哭哭啼啼，他最多忽视她的存在，否则宁愿她消失在眼前。也许只在空虚寂寞的时候才会记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她有些不对劲，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怎么？”他放下枪·管，瞟她一眼。

        她随即抓过那双桌上的大手，缓缓放到了她腹部前方。她眼里残存最后一丝希冀，卑微得仿佛要做出恳求那般。

        “我怀孕了。”她说。

        “是你的孩子，瑞奇。”她尝试去看那条横在眉角的疤痕是否起有任何纹动，但凡一丁点也好，她才能不去深想他即将可能会说出的残忍后话。

        瑞奇·蒙格眼眸都没抬一下，他安静地盯着她平坦的腹部，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连语调都不如桌上的枪·管那般冰冷，“是吗？”

        阿米莉亚站得更靠近他，去细看他的表情，“你不开心吗？”她轻声地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瑞奇·蒙格忽然站起了身。

        他牵起了她的手，带起她心中微微泛起的涟漪。

        他将她缓缓带到窗边站下。

        窗外全是听命于他的人。

        有码头区游走的赌馆伙计、有替他管着驿站地下仓库那帮船员的男人、也有几个负责看守门口的拉克姆海盗。

        “看看他们，阿米莉亚。”他在她耳边说。

        “看，什么？”她感觉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很温柔，只是面上丝毫没有波动。

        “看看他们当中有没有能够成为你孩子父亲的人。”

        她错愕地抬起头，他还在盯着窗外继续说：“你要是有选中的，我便给你一笔钱，让他永远照料你和肚子里的孩子。”

        “这是你的孩子！”她激动地朝他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不要他们！我只要你！”

        “这有什么不好吗？”他抽出自己被她反握的手，一样还是那幅耐心询问的模样，“你想要什么，阿米莉亚？

        她再也忍不了他这幅模样，攥上他身前的衣领，“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我要你，娶我！不是别的男人！”

        他越是面无表情，她内心越是感到恐慌和茫然。她怒目瞪大，手中力道加紧。

        瑞奇·蒙格喉头里发出了低低的笑，这些她再熟悉不过。每当听见可笑的事情，他都会这么笑。

        他拉下她的手，摇头：“我不可能娶你，阿米莉亚，但我可以让这外面任何一个男人来娶你，只要你选中…”她疯了一般地将他扑倒在后头的墙上，仰起狰狞的面目，

        “那你要娶谁？艾琳诺那个贱人对吗？！”她双眸被憎恨填充，指甲划上他的脸，发狂地尖叫：

        “我都听见了，我全都听见了！我听见你和班尼迪说的话了！你要娶艾琳诺那个贱人…啊！”他抓住她的手，将她丢开。

        阿米莉亚复又扑到他身上，抱紧他，这回她悲戚地哭了出来：“骗人的，对吗？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

        她再抬起头，面上全是惹人心疼的泪水，“这都是骗人的对吗，瑞奇？”

        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舍不得。

        他抬起她的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真的，我要娶那个女人。”

        那双眸瞳泛着残忍的冷光，一寸一寸穿透她的耳膜：“我是不可能娶你，阿米莉亚。”

        “你明明爱我的…”她抓紧他，她不想失去他，“我有了你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会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

        床榻上说的话也只有她会自我感动去相信。

        她被推到了地板上，脑后的辫子也散了开来。她面朝光洁的地板，看到地面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她还记得捂着自己的肚子。

        那个毫不留情将她扔开的男人，此刻居高临下，来到了她的面前。

        真是令人不快且头疼，“你越来越没意思了。”

        他面上全是对她的嫌恶，惋惜地摇头道：“真的，变成无趣的妓女一般，阿米莉亚。”

        地上的女人起初还在啜泣，她维持着手撑地面的姿势在颤栗。听见这话她嘴里发出自嘲的低笑，一直到将头仰起的时候她还在笑。

        她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尖锐，眼泪也一并被笑了出来。

        瑞奇·蒙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阿米莉亚依然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她方觉得一切都像场荒谬可笑至极的梦。

        他将萨丁唤了进来，示意地上的女人：“将她弄出去。”说罢厌恶般地移开了眼。

        阿米莉亚笑得更凄厉了，抬起头去看她曾视为神祇和信仰的男人，“所以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萨丁将她抓起，她发狂地大吼：“我到底对你来说是什么！”

        刚不是说了吗？瑞奇·蒙格不再搭理这个疯女人，他坐回了桌前，重新拿起枪·管擦拭，对她的控诉充耳不闻。

        “瑞奇…”她凄婉地叫他，盼他能回头看她一眼。

        “要解决她吗？”只听萨丁问，阿米莉亚歇斯底里地尖叫。

        他终于出声了，回的还是萨丁。他表现出一脸的不耐，像这种事根本就不应该拿来问他：“扔进随便哪里，都可以。”

        她曾就幻想过要和他生很多很多孩子，她曾就幻想和他组建家庭。她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我说过了，不要偷听我说话。”这句话也许是对她说的，又或许只是他对此事唯一的警告和劝诫。

        只是那声音很遥远了。远得她几乎听不清，远得像她的心被狠狠从天堂抛弃扔进地狱，远得她再也看不见那个伤她体无完肤的男人了。

        愚蠢且可悲的女人，萨丁看着她。

        他要将她扔到任何一个妓馆里，偏偏阿米莉亚认得那条路。在小道上她奋力踢动着双脚，使出浑身的力气去挣扎。

        最终被她一记手肘打伤，她成功挣脱出来。

        萨丁看着那仓皇逃跑的可怜背影，将手探入了口袋，掏出一把枪，朝天鸣了一记。

        警告她，再敢踏入码头区，这把枪口，下一次会直接对准她的胸口，乃至她腹里的生命。

        他们本都是惨无人道的野兽。这是她搭上这头地域里最凶猛的豹子时就该知道的，难道不是吗？

        待萨丁回到瑞奇·蒙格的房里，他的床上又出现了新的女人。

        他认得这个，是蒙格先生以前最喜欢光顾的那位妓·女。喜欢画着黑泥一样的眼线，叫床声像煮沸的开水。

        当然，像蒙格先生这样的，所有女人都巴不得爬到他的床上去。谁都不曾真正留下，他当然也不曾介怀谁真正离去。新的终究会代替旧的，本就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但萨丁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报备，毕竟他失手了，“她逃走了。”

        床上那人一点也不关心阿米莉亚是死是活，即便这个女孩早前还说怀上了他的孩子，那又如何？

        “你的恻隐之心啊，萨丁。”瑞奇调侃他，却没有生气，显然身下的女人使他心情好了起来。

        “不过她应该不敢再回到码头区了。”萨丁说着，便离开这所房间，为那一室的旖旎动静留给他们。

        临走前还听见床上那女人急急地喘息着：“蒙格先生，我好喜欢你…”

        可惜你们女人于蒙格先生来说只像一件物品，萨丁在心底回应那个女人。

        他想起阿米莉亚还可悲地向蒙格先生讨要一个名分。

        名分？婚姻？真可笑，她以为自己是谁？女王的亲信？

        对，说到这，那个西里镇子的瑞佛女孩，她应该就很幸运能得到蒙格先生的垂青。

        他想娶这个女人，这个身为女王亲信的女人，因为他瑞奇·蒙格会一并会成为女王的亲信。

        届时，那群海上公会的丧家犬只会被他们拉克姆人的大炮所击沉。而他们盼望前来援救的女王卫兵，早已不会再站在他们那头。

        这是为海上那群公会海盗所准备的一个大惊喜，因为他们很快便会知道，所谓的皇家盟友，最终也只会是沦为蒙格先生牢笼陷阱里的困境之徒。

        因为蒙格先生说过，他需要能够擎制女王的筹码，让他们不敢碰他的筹码。

        他需要一个，真正能让这个国家的女王，忌讳他的人。

        而现在他找到了，他们能够无所畏惧。

        因为有了那个瑞佛女孩，所有的一切很快便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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