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每一艘船上都高挂起了公会的旗，与他们自身隶属的海盗旗。

        赫多随着布莱克本海盗的梯队，登上了暗礁后的陆地。

        那巨石后方的视野忽然开阔，赫然是一艘搁浅的船骸。

        船骸里的空间已成为了他们召开例会的场所，到场的海盗一共就有三十余人。

        “船长让你坐到他的旁边。”一位年轻的男人来到他身旁，告诉他。

        赫多找到了黑胡子，坐下在他右手边空出来的位置上。

        船身里甚至有一盏漂亮的水晶烛灯，周边的地上散布着金银珠宝。但也有人形骸骨，就卧躺在那堆金光闪闪的钱币之上。

        所有人围坐在中央的石桌，桌面中央有一副指南画像。

        拢共就有三个主座，形成了三角一方。

        赫多见到了多勒格海盗的梯队，就是抓到小脏泥那位壮汉所来自的船上。黑比尔说他们背上或手臂上的弯刀刺青，意为‘挡路者死’。他们是三艘海盗船里最蛮横、易怒且最不好控制的一方。

        黑胡子的布莱克本梯队是第二批抵达的，只见多勒格海盗的船长将目光放到了赫多身上。黑胡子什么也没说，于是赫多并没有随意开口。

        终于，最后一批海盗进入了船身。那是贝宁海盗，他们的公会标志，是一对处在交叉剑上方的头骨。

        黑比尔曾用“乖张”来形容这群贝宁海盗。他告诉赫多，要先取得谈判的优势，可以先选择与贝宁一方打好关系，因为他们往往主导着事情最后的走向。

        贝宁海盗的船长是一位瘦削的老头。但凡见过他那双眼睛的人都知道，这位老人可不是轻易就能被说服的主。他往往以利益优先，要想说动他，绝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

        船员们挤在了桌边，场内的气氛吵嚷闹哄。黑胡子没有看赫多，只盯着桌面没有出声。

        直到有人将拳头用力地敲打在了桌面上。

        只三下，所有人便安静了下来。

        “晚上好，诸位。”是贝宁海盗的船长。

        眼下坐着的，包括赫多在内，只有四个人。

        “本来以往例会都是我先开始说话的，但今天貌似我们的好朋友黑胡子，好像带来了一位新船员。”他眼里有精明的笑，在看黑胡子，也在看赫多：“对吗？”

        那条非成员进入公会的条规赫多到现在还紧记着。

        黑胡子没有说话，贝宁船长面上笑意更深：“不如先按照老规矩，每个坐下的人，出示代表各自所属一方的物件，然后我们再开始。”

        他身后一个海盗早已从后方拿起了托盘。那人先是走到贝宁船长身后，后者眯眼笑着看众人，从腰后取出了自己的指南针，放到了托盘里。

        紧接着那人顺时针绕着桌子走，来到了多勒格船长身边。肤色黝黑面容不善的男人将帽檐上一枚金币拔下，随手就扔进了托盘里。

        海盗来到了布莱克本这头。只见黑胡子伸手将自己胸前挂着的象牙骨摘下，也将它放进盘子里。

        待黑银的盘子来到了赫多面前，他缓缓抬手探入胸襟里。

        众目睽睽之下，他拿出了一枚碧绿宝石胸针，轻轻地将它放到眼前的器皿上。

        它磕碰金属发出的脆响，不，也许是肯尼迪宝石自身闪耀出的光芒，让在场所有的海盗都安静了起来。

        一时之间，有躁动，也有议论。各种猜测和不善的语气朝着他的方向渐渐笼罩。

        “看来，”贝宁船长依然是那副口气，“有来自女王一方的代表，参与了我们这次的公会。”

        多勒格船长倏地从座位上站起，他抽出腰间的小刀就要扎在赫多置于桌面上的手。

        “旺卡顿。”黑胡子叫那人的名字，只见他的手一伸，制住了落下的刀锋。“你知道这回你船上的人一个不少地回来，是多亏了谁吗？”

        “你也别忘了是谁一直以来都在驱逐海上的船员，造成死伤无数。”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那曾经发生过。”多勒格船长试图提醒在场的所有海盗，那些年被红色血水浸染的海水。“你以为是鲸鱼在悲号，殊不知是海上那群亡灵的叫唤我们的船帆扬起，是为了不让它们迷路我们成立公会，是为了与陆地上的人划清界限…”

        “而你现在，”多勒格船长盯着赫多的脸，对黑胡子说，“让一个皇室来的背叛者上了你的船，还应允他来到公会…”

        黑胡子忍无可忍拍了一把桌子站起，“你不清楚你船上感染疾病就快要死去的船员是怎么回事，那你应该去问你的船员，而不是来我跟前叫嚣！”在他站起的一刻，他身后的布莱克本海盗全数拔刀对准多勒格的人。

        贝宁船长及时踏入两方对峙的中央，“好了！我们还有一批人在拉克姆人的手上，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狡猾的老头子似乎就等着这一刻的僵持氛围，他好把话头扔向从头至尾保持沉默的那位外来者。

        “我认为我们应该听听，身为上位者一方的人，对这些事情能有什么解决方法。”

        “如果他不能满足我们的条件，再将他杀了也不迟。”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黑胡子和多勒格船长缓缓坐回原位。贝宁船长眯起狐狸一般的笑眼，向赫多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自便。

        赫多将交握在身前许久的手指松开。如果是早已习惯他行事作风的麦肯齐大臣们见到此景肯定已经明白，

        这位大使先生，想是在这场由三方海盗所参与的赌局开展之前，早已知晓接下来要如何自信赢得这场谈判所有的筹码。

        那一把把指向他的刀锋和枪口对他没有威慑力，那一道道要将他千刀万剐的视线不会对他想要说的话造成任何影响，这所有可预见的危机在他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已知晓会面对。

        “我很荣幸可以在这里见到各位公会的船长”他缓缓开口。

        贝宁老船长没有如愿见到本以为会吓得屁滚尿流的神色，相反地，那双年轻果敢的眼神自负地对上他的，

        “晚上好，诸位。”

        他学着他的话，将这场谈判的帷幕拉开。

        …

        故事来到了尾声，海盗们仿佛陷入了故事情节当中。其中不乏好奇的男人举手发问，会引起作者艾琳诺的反思，使她决定修改手稿里的一些地方。

        他们毫不吝啬鼓掌，对于她笔下的汤米琼斯所冒险经历的一切。他们唏嘘，当他的处境仿若狗屎一般糟透了的时候。他们也记得欢呼，在他终于向爱了许久的女人坦诚心意。

        这一切使他蜕变成了更好的自己，让他变得勇敢直视自己，接受命运的馈赠与考验。

        “抓到了！”有人站在船边往下看，“海龟，缠在网里了！”

        其中一个人立马脱下上衣，冲到那里，在这冷死人的冬海上，勇猛地跃入水中。

        只听水花溅起，瓦诺转头问黑比尔，“所以你们每回公会都会有人跳下海去抓海龟？”

        见黑比尔点头，她问：“所以不是船长不爽所以才将人丢下去？”

        黑比尔嗤笑，“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啊？如果每次公会莫名其妙将人扔下海，这不是祭祀吗？”

        瓦诺讪笑，只看艾琳诺，看来是她把公会想得太可怕了。

        黑比尔对艾琳诺说：“他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一个优秀的作家。”

        “也是一个很棒的故事家。”瓦诺站起身，看那跳下海的人重新将海龟拉上岸。

        艾琳诺不自觉转过头，去看那处暗黑的礁石。

        “别担心，”李望了一眼手腕内侧的表，“差不多就快结束了。”

        这个公会，开了快将近三个小时。

        “没有听见枪声，这就是最好的答案。”很不巧地，李的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划破天际。

        黑比尔吓得赶忙用受伤的那只手去触碰最近的木桩。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艾琳诺只呆站在原地三秒，就像疯了一般地冲到船边。

        她扶着船壳，努力往那头张望，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见里头，看不见任何人，更看不见他。

        回应她的，就只有沉默的黑海，以及安静如同死尸的暗礁。

        黑比尔等人很快来到她身边。他看着艾琳诺面上的样子，也不知从何安慰，“这不一定是他…”

        “要我说，里面最容易成为击杀目标的，也只有他。”瓦诺这番话使黑比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有船员忽然指着两块礁石之间的空隙处大喊，“公会结束了！”

        只见渐渐有人从石头间的道路走出来。

        再终于见到布莱克本海盗的梯队时，他们屏息盯着每一位出来的男人。

        直到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跟着出现在路口，众人忽感身旁掀起一阵风，

        “艾琳诺！”她头也不回，此刻她只有一个地方要去。

        她要去到他的身边。

        船员们陆续到了礁岸边，登上各自的船梯。

        只见一道轻飘白色的影子，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她脚下不停，只朝这处奔来。

        “出现了，calypso女神…”冗长的会议显然让他们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

        而他们的calypso女神，越过了所有拖着疲惫身躯的海盗和幽黄的灯火，她拉起了脚下的裙摆，从船梯下来，越过了底下暗黑的浪潮，来到了岸上。

        她再提着那身洁白的裙摆奔跑，直奔她心爱之人所在的地方。

        几乎是在她来到他面前的时候，赫多伸出了双手稳妥地接住了她。

        她跳到了他的怀里，无法抑制激动地摸上他的脸，他嘴边依然是她所熟悉的温柔和笑意。

        他任她检查，摸遍他的脸和脖颈，在确认他是完好无缺的。

        “我听见了枪声…”她有些后怕地说，只怕从这头出来的是一具尸体。

        他看着她为他担惊受怕的模样，轻声道：“是多勒格船长。”他将她抱紧，“他只是有些不服最终的决定。”

        会议的最后，他们以多票取胜，贝宁船长和布莱克本船长接受了赫多的提议。他们会先撤退陆地，待归来之日，再讨伐拉克姆海盗。届时女王也会派兵镇压码头区的暴民，这足以为两方提供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急性子的多勒格海盗一刻也不能等，只想立马带着所有公会的海盗闯入拉克姆人的地盘，将所有被困的海盗救出。而这显然将会造成两败俱伤的方案，最终在赫多一方较为明智的提议之下，暂时压下。

        “黑胡子说他是一个不爽就会乱开枪的人。”赫多笑着告诉她，“倒霉蛋是那盏船骸里的水晶灯，会议里无人伤亡。”

        两人忘我站在岸上的身影吸引了所有海盗的驻足，恰巧也与多勒格海盗碰上了。后者在会议里不得不服众愿，现下显得有些阴沉。

        赫多见他们望向这里，只带着艾琳诺重新回到船上。

        再次见到赫多，黑比尔猛地一把抱起他。

        高大的男人在大块头面前即刻双脚离地，“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说服他们！”这边的动静逗笑了船上所有人。

        李看着回到船上的黑胡子船长。他身后跟着人，虽然不像是完全接受赫多，但总归也没有扬言要将他们扔下黑海。

        “看来你的确成功把三个海盗团的船长都说动了。”李赞赏地看向他，“这可不是谁都有的魄力。”

        今晚的圆月彻底被云遮蔽，空气厚重。随即他看了一眼天，“今晚肯定就要下雨了。”

        “瓦诺跑到哪里去了？”黑比尔转头找人。

        很快，一身斑斓碎花裙子的吉普赛女郎就像花蝴蝶一般从一帮海盗中穿梭出来。

        她手里高举着…两碗东西。

        “海龟汤！”

        果不其然，艾琳诺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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