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也许是真的，命运的轮/盘终究为他们而运转。

        在几近困窘、消息无法外传的处境里，小脏泥的库咕就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让他们的消息从危机四伏的海盗船上成功转交到女王手里。

        它飞越了整片海岸区、略过海盗船上的所有甲板、越过了拉克姆人的地盘、飞过了冬日的原野、来到冬季里沉睡的皇城、经过守卫的黑顶高帽、沿着高耸金碧的皇宫石柱、飞入栏杆屋檐处下的鸟巢，停驻在自己的孩子身旁。

        直到被人按着翅膀抓起、拆解捆绑在爪子上的纸笺、再被放回温暖的巢窝。

        捧着信卷的人一路疾走，脚步在大理石面上发出叩响，经过层层幔帐、来到床座上方那人身前，来人没有直视那双幽幽绿眸，只将鸽子脚上的消息摊开置放到上位者眼前。

        生活、苦难、危险、救赎、联盟，这都是战场，都有它的英雄，而这些无名的英雄，有时候比显赫的英雄更加伟大。

        故事来到了这里，这位邻国到来的使者，他迄今为止做的所有事，显然超出了他的任务范畴。

        在真正为这个国家付出的贡献中，他显然毫不犹豫将自己的脖颈伸到了刑台上，但他所做出的任何决定，都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他是有真正的十足把握，去赢得这场安静的斗争。

        “他不需要我们派兵去镇压那群暴徒。”传递信卷的侍从显然比座上那位还焦急。

        “稍安勿躁，我们需要相信大使先生。”只闻女王轻轻说，“他给了承诺，他们有我的胸针。”

        “他本就是为和平而来的。”

        …

        黑比尔对着眼前的人说：“事实上，女人是不能进入会议的。我承诺你可以留下在船上，但你不能与他一起参加谈判。”

        艾琳诺没有反驳，只攥紧了膝上的手，另一双大手很快覆盖在上头，带着他惯有的安抚。

        “会没事的。”赫多说，“黑比尔也会在里面，他会保障我的安全。”

        闻言艾琳诺看向黑比尔，后者只得连忙点头应允。

        “我们今晚就得开船了。”黑比尔透过小圆窗看向外头的海水，“月圆之夜，暗礁处的公会。”

        威尔在甲板上与兄弟们拥抱道别，今天他就要随巴克和罗林达，一起带着女孩们回到镇上。

        他要去见等候自己七年的老母亲。

        “我会回来的，待你们和拉克姆人开战之日，”他拥抱黑比尔，“我会站在你们的身边。”

        “待我向你母亲问个好。”黑比尔说。

        小脏泥要被威尔带回西里镇子去。

        “我想你很适合在厨房里为我妈洗碗端盘子。”威尔说道，总好过在这看不到尽头的海上漂泊。

        “再得罪这些船上的海盗你就真的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告诉小脏泥。

        女孩们收拾完毕钻出了船舱，这回她们站在甲板上，归家的心情强烈无比。她们难以想象，这几日在码头区和海盗船上经历的所有，是换做以前根本就不会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

        只有切身看过地狱的面貌，才知道自己舒适生活的地方以外处处是爪牙。她们只想赶快回到家中，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

        她们被嘱咐，这些天发生的事不得对镇上任何一个人提起。

        “就当做是一场开拓视野的旅程。”黑比尔说，这些事情只潜伏在暗潮处，不需要让太多人知道。

        罗林达紧拥艾琳诺，“答应我你和赫多一定要平安回来。”

        “公会结束后，我们就会上岸，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艾琳诺说。

        罗林达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地，“这真的就像一场梦，所有的这一切。”

        “我想你也有所收获。”艾琳诺示意她看陆地上在梳理马毛的巴克。威尔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台马车，足以将五个女孩们都装进去，此刻巴克正站在陆地上检查车轮的情况。

        罗林达双颊浮上红晕，不满地看了艾琳诺一眼，只见眼前人黑漆透亮的双眸里全是打趣的意味。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艾琳诺笑她，“我可什么都没说。”这些天以来，巴克与罗林达的亲近与暧昧，用瓦诺的话来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我最喜欢这种纯情小狗似的爱情了。”瓦诺时常托腮望着站在一起的两人。

        “两只小白兔一样的人。”她评价，“就像白开水的感情一样，对我来说很无趣。”

        但谁知道，白开水一样的感情，细水流长里会有岁月静好的甘甜呢？

        “巴克是个不错的男孩。”艾琳诺只对她说。“务实、可靠以及善良”

        “最重要的是，他于危难之中，奋不顾身地保护你。”

        罗林达不好意思地转身，刚好对上抬起头看甲板的男人。

        “我们明明才认识不久”她小声地说，“却好像一起经历了很多事。”

        “永远不要低估生活所带来的，”艾琳诺拉起了她的手，“谁不是这样呢？”她和赫多，亦是如此。

        “我一开始，也觉得他很讨人厌。”艾琳诺想起了与赫多初次的见面，还很自大、她甚至觉得他有些狂妄。

        赫多与黑比尔一起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上车吧，女孩们。”威尔将小脏泥第一个塞进了马车里，走上船梯。

        “希望很快可以在西里镇子见到两位。”他看着赫多以及艾琳诺。

        “很快。”赫多对他说。

        “我们会记得你们的！”女孩们拉开了车帘，朝甲板上的粉色头巾黑比尔和瓦诺说。后者挥起手，向女孩们吹出飞吻。

        站在甲板上，可以眺望到最远处的景象，一直到马车的影子逐渐消失在原野的道路上直至无法看见，艾琳诺轻叹出一口气。

        身旁人箍住了她的腰，“我们很快也能回去。”他说。

        他知道她在担心晚上的例会，“会没事的。”他说，只轻吻在她的额头上，扣紧了她身上的皮氅。

        “开船了，海上会很冷。”

        …

        晚上，七时一刻。

        三艘海盗船一齐放下了船帆。

        今夜的海风特别大，而黑夜的降临似乎比往日还要早。

        船员们变得异常忙碌，走到哪里，都能见到有水手快步行走搬动着东西。

        橘黄色的油灯再次点起，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保持肃静。

        这像一个仪式，艾琳诺说。

        瓦诺附和她，每一次例行公会都会如此，像死亡忽然降临一样，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搞得这么严肃。

        赫多与黑比尔和其他船员一起，他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海上公会做准备。

        她又一次去到了患者的舱房里察看他们的情况，也许是今晚不一样，他们比往日更有精神了。有了这些天的热食与悉心照料，其他人的状况在逐渐好起来。

        她最担心的传染情况并没有发生。为此，她松了一口气。

        船开始行驶的时候，艾琳诺能感受到船舱里剧烈的变化。

        所有海盗们都精神抖擞，不知在大声吆喝着什么。

        起初她还有些不习惯。走在地下室里会因为颠簸摇晃的惯性被甩到墙上，她不得扶着栏杆行走，回到自己的舱房里。

        她能听见海浪的声音，知道船是真的开始航行了。

        黑比尔说，例会要等船开到最近的暗礁处才会开始。

        赫多嘱咐她留下在舱房里，与瓦诺一起。

        今晚的浪涛似乎有些大，舱房里桌子上的东西东倒西歪。她的药箱滚到了一边，撞到了床脚打开来，里边的棉签和膏药散乱一地。

        她蹲下去捡，只听床上的瓦诺说：“大比尔不止一次嘱咐过我，让女人不要掺和他们的例会，那幅样子神经兮兮的，嘁，好像谁多稀罕一样！”

        “什么船长不能让女人见啊？缺一只胳膊还是少一条腿啊？还是缺下面那根？”瓦诺自说道：“应该是这样才会脾气暴躁，每每公会他们都将人扔下船。”

        艾琳诺拾起了滚到床下的小罐子，“为什么将他们扔下船？”

        瓦诺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头，看着床底下的女人：“祭祀吧，平息海上的怪物还是咒灵，反正我觉得是那些人倒霉惹得船长不爽而已…”

        见艾琳诺沉静下来，她决定换个话题：“你知道为什么我叫他大比尔吗？”

        艾琳诺头也不抬，“因为他个头很大。”

        瓦诺饶有兴致地看她，“不，可不是单单因为这个，”她缓缓地说：“那是因为他那里，真的很大。”

        见艾琳诺白皙的脖颈逐渐浮上粉色，她觉得好玩：“天呐，来到这艘船上的女人真的这么害羞的吗？”

        她不禁去看床下人的曼妙身段，又起了捉弄的心，“你的男人在来时的船上，我就爬上了他的床。”

        艾琳诺停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来看她。

        看不出她面上是什么神情，瓦诺只觉得好笑。她继续说：“他在船上的时候可是很爱干净的呢，每一天晚上都要擦洗身子…”

        “我看过的，那精壮漂亮的肌肉/体格，再搭配上他可人的脸蛋，让人可想而知他在床上会有多么让人无法自拔”

        瓦诺发出喟叹，“啊，他在船上的那段日子，我成天就想着和他睡上一觉…”端详着艾琳诺的神情她眼里渐渐露出狡黠，“那时候我就在想，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征服他呢？”

        瓦诺就像一条艳丽的蛇，许是吉普赛人身份的缘故，她笑起来自有异域风情，衣着也色彩斑斓。

        她戴满坠链和手环的手像蛇信子一样滑到了艾琳诺的颈子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艾琳诺看起来就像一朵冰冷的崖山玫瑰，瓦诺灵巧的手指缓缓摸上了那张宛若得到上帝珍爱的面庞，感受底下温热滑嫩的肌肤，她叹出一口气，端详她这幅模样，“我想，你让男人在床上都无法自拔，让他对你爱不释手对吗？”

        她的话语像蛊惑一般，艾琳诺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手来到了哪里，“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男人更加疯狂吗？”瓦诺来到了她的前襟，“我教你…”

        她拉起艾琳诺的手指，带她触碰自己的红唇，探入去碰里头的贝齿，“口和手并用，才是最好的工具啊”

        “男人是世界上最禁不起诱惑的生物，你只需要…”瓦诺俯身靠近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告诉她，

        听见她骤然靠近的言语，艾琳诺才像忽然惊醒一般，她推开了瓦诺，迅速盖起了手边的药箱，仓皇站起。

        瓦诺看着她脸红透的诱人模样，得逞地笑出来，那笑声仿若海上女妖，无论男女，皆受到她的诱引

        海上可真是太无聊了，这些天来的都是纯情男女，她可是好久没见到这种奇特的景象了。

        与其与船上那些臭男人周旋，还不如逗弄这位面皮薄如蝉翼的女孩来得有趣，她看着忽然站起的艾琳诺，笑得更大声了。

        她嘴上还在说，“真的，照我说的去做，你的男人这么难得，春宵苦短啊…”

        艾琳诺面上强装镇定，手下已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裙摆，瓦诺的话就像下了咒语的毒药，全数灌入她耳里她却来不及察觉。

        再待下去不知道这女人还会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

        她努力让口气轻松，抹去手中的汗，也没有看床上的瓦诺，“我我去看底下的马儿，”

        欲盖弥彰的样子就要离开，“在海上，它们会感到不安。”说着没等瓦诺说些什么便拉开房门出去。

        门关上前还听见瓦诺那银铃般女巫的笑声，她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那里。

        因为公会，所有船员们都聚集到了甲板上严整以待。

        船上的马厩里，tucker果然有些躁动，反观怀孕的克莱奥，她只静静地躺在干草旁。

        艾琳诺走到tucker面前，按着他的头轻嘘安抚，tucker只微微甩头，轻轻跺脚，艾琳诺将他牵到了另一旁。

        她蹲下在两匹马前，静静思索着。这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外头的浪涛声。

        忽闻上头甲板传来吆喝声，感觉船身停下，她心头越发不安。

        艾琳诺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走出马厩，只见站在廊道上的瓦诺。

        她指尖夹着烟，吐出一口烟圈，告诉她：“暗礁处到了。”

        微晃的灯火下只看见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丝毫没有惧色。

        “走吗？”她说，“一起上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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