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两人最终不得安分下来，因为有人实在是背部伤势过重，她都感觉他快要发烧。

        艾琳诺将洗净的手擦干，重新回到床边。她跪到他的身后的床上，从箱子里拿出了膏药和棉签。

        背上的血水已全数被抹去，只剩下红肿的疤痕，还有周边发烫的肌肤。

        沾上冰凉膏药的棉签缓缓在伤口边上游走，只听见她在身后淡淡说：“我想你今晚就趴着睡好了。”

        赫多在前头无所谓道：“其实我觉得还好，不会很痛嘶！”察觉她故意使劲，他不禁转头看她。

        她得逞地扬起嘴角，他只说，“如果不是因为隔壁房有人，我想你现在是被我压在身下嘿！”他再次吃痛出声。

        “所以你日常所有的绅士儒雅都是装出来的。”艾琳诺面色不改地继续为他上药，“该让莫菲太太听听这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我敢说，你敢听吗？”他从来都不怕这个女人的挑衅，“她和莫菲先生甚至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只听身后人没心没肺：“我们什么关系？”

        赫多气极反笑，不再与这伶牙俐齿的女人争辩，“我倒是希望某人在床上也能这么嘴硬艾琳诺！”她又故意使坏。

        她终于笑出声来，“我以为你说不会很痛的”她俯身在他背后的伤口上轻轻呼气。果然，这个女人也就外表强硬。

        “我听巴克说，你不愿意在这片土地上开枪，所以才会受伤的。”

        她呼出来的气息仿佛能使伤口上的痒蔓延到心里，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这是作为一个使者的立场。”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刀有可能会划在胸前？”那里有心脏。

        “所以我及时转过身了，况且还有李那些船员在，我会没事的。”赫多安抚道，

        “我想李会帮助我是基于我在来时的船上与他相交的情分，可见这群海盗们的真心情义展现于他们想结交的人身上。”

        他没有说错。海盗们可以唯利是图，挡路者必死无疑。但如果他们一旦认定了一些可视作友谊的人，便是为他踏入荆棘一般的境地，他们也会无所畏惧地向前冲。

        比如黑比尔，比如李。

        “我只希望你平安无事。”她能听出他话里的避重就轻，“但我很感谢你今天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道谢可得更诚恳一些，瑞佛小姐。”某人哼道。

        “我也是万不得已才拿出那枚女王给的胸针的。”她知道这一定造成了麻烦，但先前码头区的局势确实无法让他们完好地全身而退。

        她拿起他的上衣，为他罩上。她来到了他面前：“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你可以猜猜看。”毕竟她每次都能猜中，他将她拉下坐在腿上。

        “你是不是要待在这艘船上？”艾琳诺看着他。

        赫多点头，“黑比尔答应让我见公会的船长。”

        “我不认为你在这里是安全的。”她说。

        所有海盗都对他们的身份感到敏感，即使现在在岸上那群拉克姆海盗的眼里，女王早已与公会海盗处在同一阵线。

        “公会的船长们一定会趁此要挟女王派兵帮他们镇压拉克姆海盗。”在这件事上，赛琳娜女王将会失去中立的立场。

        这一点和赫多想到一处去了，他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所以我会尽快给女王通信，我会代她与这群公会海盗进行协商。”

        “很遗憾这与原先的计划有些出入，因为女王原本只打算与他们签订条约，只在他们除去拉克姆海盗的时候不多加干涉。”可眼下他们上了这艘海盗船，很快就会被公会海盗逼着站队。

        “别告诉我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与他们谈判。”艾琳诺看着他。

        “艾琳诺，黑比尔说了只能留一个人。”

        “所以谈判失败他们将你扔下海也不会有人知道了对吗？”艾琳诺双手握着他的脸，“你知道我绝不可能将你一个人留下在这里，于公于私都一样。”

        “公事上，我代表女王保障你的安全和身份，我不可能离开你。”艾琳诺说，“但我更不想失去你。”

        “老天，这算是瑞佛女孩的告白吗？”他打趣道。

        她只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那执拗的眼神，只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无法动摇眼前这女孩的决心了。

        他叹出一口气，“那我只能让黑比尔答应把你也留下了。”他能想象那大块头会露出的夸张反应，笑道：“即便他已经很为难了。”

        “我会让他答应的，以女王的名义。”艾琳诺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站了起来，

        她将药箱里的薰衣草油涂到了他的耳后，“也许你伤口会疼得无法入睡，但也许这能有所帮助。”

        他知道她要离开了，拉着她的手轻轻触碰唇畔。膏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他能感到背上灼热发痛，声音疲惫又低哑：“我想唯一能缓解我疼痛的只有你。”

        “很遗憾你今晚的室友将会是巴克。”他们在分开之前再次吻别。

        “明天见。”

        巴克站在了舱外，见到艾琳诺，“罗林达睡下了。”

        艾琳诺将薰衣草油递给他，“我想这能帮助你的睡眠。”

        “谢谢。”他说。

        “不，谢谢你，巴克。”艾琳诺诚挚地说，“你为我们做得太多了，我无以言表。”

        她没有想到一向安静内敛的巴克今天会在重重危难中冲锋陷阵。

        “你让我相信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她不禁感慨道。

        巴克点头，“我也没想过我真的会再次回到这里。”

        他现在站着的地方，早已脱离了他原本安逸循规的生活。

        但谁又不是呢？

        女孩们都睡下了。

        艾琳诺躺上床的时候，罗林达下意识就钻入她的怀里，这让一向独自入睡的艾琳诺有些不习惯。

        她轻轻摸着罗林达的脑勺，安抚似地拍在她背上。

        她闭上眼睛，思索着接下来未知的行程，直到浓重的疲惫席卷，她很快陷入沉睡。

        ··

        此刻岸上的驿站房里，瑞奇·蒙格在阿米莉亚身上发泄着怒火。

        阿米莉亚被折腾得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她知道，今日交易失败，所有商人与他的利益关系破裂，那群女孩们也不知所踪。

        驿站还发生了暴动，海上的海盗们涌入这里造成了一团乱。

        他面上越是阴鸷沉默，她就越是心慌害怕。

        她竭力抚慰这气头上的豹子，承受着他暴戾的掠夺。

        萨丁很快敲门进来，他眼睛都不敢放到床上，眼观鼻地向瑞奇汇报着仓库里的情况。

        “他们全都上船了，我们总共失去了两所房间的船员钥匙被他们夺走，负责那些房间的伙计都在地下室被杀了但我们确认过，其他的船员还锁在房间里，一个也没有少。”

        瑞奇·蒙格很快离开阿米莉亚，坐下在床沿。

        萨丁看了一眼他面上的阴沉，试探开口：“需要让人将大炮瞄准码头那几艘船吗？他们现在应该没有办法反击”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不确定女王是否会派兵出来。

        “萨丁，我们的人也受了不少伤。”瑞奇·蒙格制止。

        他拿起了酒杯，仰头喝光。“他们想用女王来威胁我们”

        他想起那颗绿宝石，和站在夜色之中的女人。

        酒杯被扔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我们就想个可以威胁女王的法子好了。”

        ···

        在船上的这三天，岸上的码头区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船上的话，海盗们都在静心养伤。

        女孩们都一直听话地待在船舱里没有乱跑，因为艾琳诺特意嘱咐过，上了海盗船也不过是入了另一个狼窝而已。

        食物一直都是由瓦诺和黑比尔送来。起初女孩们还有些害怕他，但很快她们便发现，这位长得凶神恶煞的大块头，其实表皮下隐藏的是一颗善良且温柔的少女心。

        尤其是那万年不变的亮粉头巾，很快便赢得了女孩们的信任。

        赫多写了一封要交给女王的信，但是由于海上没有信鸽，那封信笺只能暂时搁置在船舱里。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当艾琳诺将赫多的真实身份告诉巴克以及罗林达时，他们两个人的反应。

        “那太好了！”罗林达不知道在兴奋什么。天知道她早就看出两人的暧昧，这一度让她在之后看见艾琳诺和赫多同框出现的时候雀跃无比。

        巴克的话，嗯，则是非常淡定，如果是相比罗林达来说。他许是早已猜到。

        万幸他并不是什么排外党或者保守派。他答应会替他们保守这个秘密，并非常愿意一起守护赫多的大使身份。

        待过多几日，巴克和罗林达会先将女孩们送回镇上去。黑比尔已经让人去查看了陆地上的情况，并再次确认短时间内双方不会再有交火的情况。

        在听到艾琳诺要留下参与公会谈判的时候，黑比尔利落地转身离开。

        “不可能！”为此他刻意躲了艾琳诺和赫多两顿晚饭的时间。

        当晚两人特意围剿到他的房间，还是热情（不是）的瓦诺给他们开的门。

        在艾琳诺拿出女王的胸针为黑比尔权衡一切的安危和利益保障下，他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让她也留下。

        毕竟在话术满分的赫多和艾琳诺面前，单纯可怜的黑比尔只能默默屈服。

        大块头再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表演濒临崩溃的模样。对此，艾琳诺承诺回到西里镇子后会为他到裁缝铺定制一条绝美的粉色头巾作为答谢。

        “别以为我会这样被收买！”显然他已经被收买。

        一切都看起来相安无事，直到第四天早上，三个海盗忽然就闯进了女孩们的舱房里。

        女孩们厉声尖叫，只见他们一进来只朝艾琳诺走去，要带走她。

        罗林达喝止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船上需要医生，据说这女人是个女巫。”带走她的海盗说，他们也一并拿走了她置放在床头的医药箱。

        罗林达只跟着追在他们身后一起出去，余留舱内的女孩们惊慌失措。

        吉莉恩想起赫多和巴克一早就和黑比尔到隔壁的船上去了，此刻应该是他们快回来的时候，于是四个女孩们结伴跑出了船舱。

        艾琳诺和罗林达被带到了地下另一头舱房处，那里是船上海盗们栖息的房间。

        只靠近门口便听见哀嚎和呻·吟，推开门，映入眼帘是过道两排吊床。

        其余的海盗们都已上到甲板去，余下几个躺在地板上的男人痛苦地弯曲身子。

        罗林达抓着艾琳诺的裙子不敢往前走，只闻到一股皮肉腐烂的味道和血腥气弥漫在整所房里。

        艾琳诺看着唇上发紫的其中一人，以及他裸·露肌肤上的伤痕，认出他就是从码头区逃出来被囚的海盗之一。

        她转头问身后的男人，“他的情况从一回到船上就这样吗？”

        “昨晚他发了高烧，还不停呕吐，腹部绞痛”他看着倒地不起的伙伴们，咬牙切齿：“都是万恶的拉克姆人把他们伤成这副模样的”

        艾琳诺制止罗林达靠近，看着伤者的模样，只说：“这应该是伤寒。”她曾在约翰神父那里的药书上看到过，眼前这群人的情况明显符合书上所写的伤寒症状。

        她看着船舱里并列靠拢的所有吊床，“你们需要把床位移开，这里只能留下生病的人。”

        “你在说什么？那我们睡哪里？”身后一位海盗问。

        “另一头舱房，随便那里都好。”艾琳诺说。“总之不能再与他们同处一个空间。”

        “胡说八道…”一个男人忽然将她粗暴地推到了木桩上，“听着臭女人，我让你来，是治疗他们，不是让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怎么可以动手！”罗林达的叫喊引来了几个门口的男人。

        “怎么回事？”是回到舱房的威尔和几位兄弟。

        男人放开了艾琳诺，“我听有人说他们的马背上有药箱子，我想这女巫也许可以治疗我们几个兄弟。”

        威尔走了过来，他看着面上冷冽的女人，“然后她说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做就让我们搬离这里，他妈的搞什么鬼！”其中一人要拔刀威胁她。

        “伤寒可以通过粪便、尿液感染的手或食物进行传染。”她看了眼地上的呕吐物，瞪着那人，“这需要赶快清除干净，否则待你染上这个病，我想你根本没机会在我面前叫嚣。”

        那人气得就要冲上来打她。

        “庞德！”威尔喝止他，看了眼艾琳诺，将她带到墙角边说话。

        威尔压低声音，告诉她：“你信以你这样的口气，这里任何一个男人能把你顶到柱子上干吗？”

        得了，这群智障海盗说话的口气全都一个样。

        艾琳诺不与他多做争辩，只告诉他：“我需要烈酒，你们必须拿烈酒来抹地。”

        “拿烈酒来抹地？！”威尔不解。

        “这里到处都是细菌，剩下你们几个完好的很快也会跟着被传染。”

        威尔身后的跟班怒吼：“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把你扔下海里喂鱼！”

        威尔只沉默地看着这气焰高涨的女人，伙伴们都以为他这幅模样是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了，毕竟女人总是要吸取一点教训才不会这么嚣张的。

        谁知却听见他的妥协：“那么，除了这个，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身后的跟班嘴张得就要掉到下巴去。

        “将健康的人移出去睡，然后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艾琳诺说。

        “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威尔问。

        “有很多种原因，很可能是你们被囚禁的时候吃的食物或喝的水不干净而染上的病菌。”她最后说，“他们需要干净的热食。”

        威尔烦躁地抓上头，“热食？上哪去找热食？”

        “船上的厨师失踪了，我们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人在厨房里开火做饭了。”

        “平常都是冷酒和干豆配风干的咸肉。”有人在身后说。

        “上哪去找厨师？”正当所有人都对艾琳诺的要求感到焦头烂额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道怯懦的女声。

        “那个，”罗林达在身后默默举手，“我想，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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