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艾琳诺手里提着布袋装的鸽子派，是朱莉太太特地做的晚餐。

        “这可不是谁都有的，新鲜肥美的鸽子。”朱莉太太笑着说。

        “好好和人相处，艾琳诺。“离开前，老太太这么嘱咐她。

        爱丽说的没有错，她的反常是因为他，但不是因为她所认为的那样。艾琳诺只是有些难以自处，因为自己早上那不由分说就指责他的怒意。

        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中，这男人像往常一样亲切地问候她。

        “傍晚好，瑞佛小姐。”

        “…傍晚好。”她回应着，将手上的鸽子派带到了餐桌上。她走到水台边，就要拿出盘子，随口问道，“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如果吃了在半路买的派饼算的话？”他笑着转头道，“我今天到隔壁镇上的郊区的葡萄园去了，土壤品质确实很好…”发现艾琳诺站在桌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便住了口，疑惑地看着她。

        在这沉默的氛围里，艾琳诺终于说出口，“对不起。”

        “对于早上的那些话，我不应该指责你。我只是从来都没有和她们来往，只是被她们纠缠得有些…”她叹了一口气，看着他：“总之，谢谢你做的一切。”

        “我也没做什么，艾琳诺。”赫多说，他告诉她：“你为我提供了落脚处，而我总不能让我的房东因为我而受人编排是吧？”

        艾琳诺闻言站在那，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起来，我也要向你说对不起。”赫多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走向她。

        “我只是想找本书来看，就发现了这个。”他抽出夹在书中央几张写满字的纸，“无意偷看你写的东西，抱歉。”他补充：“很棒的作品，只可惜没看到结尾。”

        那是一份手稿。艾琳诺接了过来，“没事，只是随便写的。”

        赫多问，“为什么不写了？”

        “没什么意义了。”她回答。

        她目光即刻转向餐桌，“朱莉太太做了鸽子派，特意让我带给你。”

        赫多看向那分量不小的食物惊叹，“朱莉太太真是太好的人了。”询问她，“一起吃吧，艾琳诺？”

        艾琳诺点头表示自己先上楼，马上就下来。

        她拿着手里那份手稿回到了房里，她将它们放在了桌面上，而那上面的一字一句她全都记得。

        她想把它们都压进箱底里，但最终还是没有。

        艾琳诺拿起摆在药柜上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下了楼。“我给隔壁罗林达送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为了答谢罗林达给赫多做的第一顿晚餐，艾琳诺给她做了个薰衣草精油项链，挂在脖子上，香气就会散发在体周。

        罗林达开心得不得了，“谢谢你，艾琳诺！我可太喜欢了！”说着就让艾琳诺帮她戴上。

        她不停地把玩着脖子上的漂亮的银色壳子，简直爱不释手，“太好看了，我想我连洗澡都不会摘下来…”

        说着像想起了什么告诉她，“那些早上在你家门口的人，以前她们都不屑和我说话，现在啊，都恨不得也来巴结我，问我是不是早也认识了赫多先生…”

        她神气地说着，“我就说是啊，我应该是第一个哦，还和他握手，她们那时候的表情，别提有多好笑…”

        发现艾琳诺在轻轻地笑着，罗林达定定地看着她。

        就在昨天之前，所有人都还在说着瑞佛家的艾琳诺不检点，而在今天之后，她成为了所有女孩艳羡的对象。但艾琳诺却像是全程都处在这风暴中心之外，即使她一直是传闻里的主角，无论好坏。

        “你应该多笑一些，艾琳诺。”罗林达喃喃道。

        艾琳诺还是在笑，罗林达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你吃过晚餐了吗？”

        前者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人在等着自己吃饭，她连忙与罗林达作别，匆匆回去。

        一进屋内就闻到满室牛奶香气，赫多就站在水台前，冲泡着茶水。

        他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示意她稍等。“葡萄园主让我尝了一点他们家的牛奶，我就向他们要了一些，原谅我实在是怀念在阿尔维那喝过的牛奶茶…”

        鸽子派已经被整齐地摆放在了盘子上。

        “阿尔维那…是那个海峡东部的国家吗？”艾琳诺坐下在桌前，“那个有孔雀的地方？”

        赫多赞赏地点头道，“除了孔雀，他们最出名的就是牛奶茶，即使我曾在第一次喝了之后有三天毫不间断地往厕所里去…”

        艾琳诺笑了出来，“别告诉我你现在就是在煮牛奶茶？”

        赫多转过身，举起水滚的茶壶向她示意，“我想我也应该让我尊敬的房东也尝试一下。”

        艾琳诺继续笑道，“我是不会喝的。”

        “相信我，你会爱上它。”赫多不由分说地把牛奶茶往两个茶杯上倒。

        见他递到她面前，艾琳诺佯装站起来就要走，赫多即刻露出委屈的表情，“拜托，我今早稀里糊涂地就被你给骂了。”

        艾琳诺连忙回应，“我给你道过歉了的！”

        赫多像是没听见，拿着属于她的那杯再次递到了她眼前，一副认真的样子，“喝了这杯，咱们就一笔勾销。”

        “谁跟你一笔勾销？”艾琳诺哭笑不得，但她最终还是接过那杯茶。

        “致艾琳诺·瑞佛小姐，这位伟大坚毅还不惜因为我被卷入口舌纷争的房东…”他举起自己那杯。

        “从今往后请多多指教。”说着碰了碰她的茶杯，径自喝了一口。

        艾琳诺闭上了眼睛也尝了一口。入口是鲜香的奶味，还有苦涩的茶味，两者融合带来新颖的体验，她并不排斥这味道。

        怎么样？赫多看她一眼，她才没有选择理会。

        她放下杯子，“原来外交大使不是谁都能胜任的，首先得有赫多先生舌灿莲花一般的口才。”

        两人终于吃起了鸽子派。

        “镇上有什么地方可以买笔吗？”赫多忽然问。“以及墨水。”

        “金舟街的‘海岸记’。”艾琳诺说，“那是约翰神父的古董店。”

        “一个神父和他的古董生意。”赫多感兴趣地点头道。“能帮我在地图上标记方位吗？”说着，他站了起来，要回房去拿。

        朱莉太太好慷慨，两人一口气吃了十二个鸽子派，盘子里居然还剩下四个。

        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动静，艾琳诺站起了身。

        房门被用力拍响，她将门打开，见到来人后她立马就要关上，奈何两人力气太大，木门被撞开。

        艾琳诺被推到了门边，头顶响起了班尼迪粗厚的嗓音。“我想我再不来，有人就要忘了这里的规矩…”

        班尼迪逼近，“那我再申明一次，”上手扯着她的头发往后拉，迫她看向他，“这是我的房子，而你，则排在规矩的最后面，艾琳诺。”

        她闻到了酒气，她知道班尼迪喝了酒，因为他也只有懦弱得喝了酒才敢对她动手。

        艾琳诺回视近在咫尺的那张红彤狰狞的脸，一字一句，“滚出去。”

        班尼迪的巴掌朝她劈头盖脸压下来，“不要妄想将老子从这栋房子里赶出去，你做不到！”

        他将她扔开。莱拉跟在他身后往屋子里去，居高临下对着她说：“我们很快找到你的小白脸，婊-子。”

        鼻子里流出温热的液体，艾琳诺也没去擦，她从地上爬了起来。

        门还敞开着，所有冷风从外头破开的篱笆口子涌了进来。明明现在还在秋日，她却已经感到冬天侵入骨髓的寒厉。

        她追到他们身后，扯下莱拉的头发，将尖叫的她甩到了地上，她再往前，直接将前头往里去的班尼迪扑倒在餐桌上，所有东西应声掉落。

        她知道，此刻她必须无所畏惧。

        她用她的身体将班尼迪的压制在桌面上，“你胆敢靠近我母亲的房间一步？”艾琳诺嘴角有血痕，脸颊肿高，但那眼神就像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样子，她狠狠地问他：“你怎么敢？”

        班尼迪着实被这眼神震住了，他承认，这眉目让他心生畏惧，不像她的母亲，不像任何柔弱可欺的物品。

        艾琳诺捡起散在桌上的盘子碎片，眼神里只有滚滚恨意，她朝班尼迪那张脸挥起那块瓷片，像欲跳入深渊里那般决绝。

        无论恶人如何为非作歹，那善良者所造成的伤害永远最大。

        无论毁谤世界的人如何为非作歹，那善良者所造成的伤害永远最大。

        凝望深渊之人，终会被吞噬。

        一只手从后夺下了她手中的利器，将她从那刹那地狱一般的境地里拉回。

        班尼迪挣扎起身就要扑向艾琳诺，却被那人踢中了腹部。

        他吃痛地趴下，感到一阵反胃，将所有的酒水连同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所以二位来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房子？因为惧怕艾琳诺结了婚就会将你们赶出去，所以只能在一切发生之前赶来教训她示意她老实一点？”赫多将艾琳诺带离到远一些的位置，因为班尼迪就快要吐到她的脚边。

        “小白脸…”班尼迪嘴角都是口水丝，在地上仰头瞪着他，嘴里还在发出声音，“这是我的房子…”

        莱拉一向都是背后煽风点火的人，现在班尼迪已经倒下，她再不敢往前。

        剩余的鸽子派被丢到了地上，盘子碎成了好几片，牛奶茶洒在了地上，茶壶也失去了原形。

        所有在今晚得到的美好，也被抹去得无影无踪。

        艾琳诺站在那里，目光停留在那片狼藉上。

        “滚出我的房子。”她只有这么一句。

        皮特进来的时候差点作呕，只因空气里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气息。他不知道，这本是牛奶掺杂着肉类再加上酸臭酒水的味道。他担忧地来到了厨房，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他从没见过艾琳诺被打，在他眼里，谁都欺负不了像她这样的女人。

        他注意着脚下，跨过像死鱼一样瘫在地上的班尼迪，和眼神似要将艾琳诺抽筋剥骨的莱拉。

        他手里还攥着屋子外找来的木棍，小个子拿在手上还显得特别滑稽。很快，罗林达紧随其后，手里一样拿着扫把，姐弟俩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

        赫多抓着那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而她掌心被划破的鲜血已经流到了他手上。

        他看着班尼迪和莱拉，下达最后通牒：“如果我们再次回到这里还看到二位的话，我会让莫菲先生将你们送到法院去。”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只将手里的女孩带走，将她带离那一方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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