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德律风（三）

三格格在那里捂了嘴偷偷笑着，她拉着我的手，又拐过了一个弯，然后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榴儿，你往前面，我往这里藏。二哥哥可是捉迷藏的好手呢——我每一次都会被他发现的。”说着她就一溜烟躲到了门后面，然后朝我摆了摆手。我点了点头，便又向前去。我走的很快，是因为家中并不让人跑的缘故。

        我站在岔口，有些迷茫了。我对西六宫并不熟悉，因为常常去拜访的端康太妃的居所是在永和宫，那是在东面的，属于东六宫。我微微听见了后面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红墙所相夹而出的甬道里，显得不甚清晰。我心中就此有些忙乱，便跑到前面的宫殿里躲起来。匆忙之中，我未来得及看清楚殿名，便进了去。后面亦是有人进了来，我蹲在立着的铜祥兽的后面。我怕的是再往里面走，太监会把我拦出来的。

        走过来的那人是长脸，鼻梁上架着光子（眼镜），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我瞧着架势，应该不是溥杰，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待他走近了，我方看清了那个是皇帝。我不由得心中又开始打鼓，准备过一会子便溜出去。皇帝径直往殿里面走去，外面的太监皆向他行礼。又听见殿里响起了一阵铃铃声，有点像我窗前的屋檐上挂着的檐铁的声音。又听见皇帝说了一句“他怎么这时候才打过来……”于是便只听得见他低语的声音，断断续续。

        片刻之后，屋子里的人语声儿也渐渐低了。我方准备站起来，溜出去——可刚转过身子，就听见后面有人喊“lily（莉莉，爱新觉罗&8226;韫颖的英文名字），我看见你了。”我暗叹了一声儿“我命休矣。”便颤颤地欲行三跪九叩，刚跪下，便看到皇帝摆了摆手“原来是你啊，朕以为是三妹的。你蹲在养心殿这儿做什么？莫非是去皇阿娘的永和宫的时候迷了路？”

        我分明知道他是在打趣我，我心中早措好了辞，却待说的时候又开始支支吾吾的了，“我……我……之前和三格格玩捉迷藏的……然后……”我费了半天力气才解释清楚。我心中半是庆幸皇帝没有怪罪于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这样的运气。六月末的风是那样的暖和，可是我却觉得背后一阵儿一阵儿地烦着凉意，我不知道若是皇帝再不让我跪安，我还能够站着多久——我的小腿竟然开始微微地颤着，使不上半分力气。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用。”

        “榴儿，你可是来的是时候。朕前个儿刚让内务府装了一具德律风。装之前，邵大人（内务府大臣少英还连同朕的诸位师傅拦着朕，不让装这个西洋玩意儿。说是什么，‘这宫里没有装德律风的祖制’，又说‘冒犯天颜，有失了宣统帝的尊严’，当真是可笑。”他的手里把玩着那支鎏金的怀表。“你既然误打误撞来了，可想看一眼这紫禁城的第一部德律风？”

        我应了，又开始忙着谢恩，道“榴儿能一睹这德律风的样子，当真是榴儿的荣幸。榴儿谢主隆恩。”这德律风也不过是听艾伦讲过几次罢了，虽说这德律风发明了也有很多年了，在北京也有着电话局一段时间了，这德律风却依然是个稀罕物什儿。

        我跟着皇帝进了养心殿，这是我第一次进了养心殿，不由得稍稍张望了一下。那德律风装在了一个角落里，黑不溜秋的一个丑陋的盒子。上面有黄铜的铃儿，黄铜的圆盘上面刻着数字，侧面挂着黄铜的听筒。

        皇帝走到旁边的小杌子边儿，翻着电话号码本子，他拿了起来，对准了号码，然后举起了听筒，拨上了号码。他每拨出一个号码，都要把那个黄铜圆盘转上一圈儿，再等着那黄铜圆盘再转回去。叫号的时候，他对我做了个口型，我却没有看得清晰。然后，便听见德律风里传来应声儿。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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