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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章十


——晌午,牛头镇县令府

        府上东西二处园廊寂静万分,一靛蓝色颅顶制得的鸟雀停驻柳枝末端,眼观那矮肥县令五六房小妾皆酣睡香甜,又见一众小厮快步奔至南偏门。

        领头的一面跑一面从过路井口套上一圈绳索,三两婢子立在南厢房外,房内一依稀传来阵阵啜泣。

        而后听得内里一面颊带黑痣、头上缠着桃红发带的妇人劝道:“七小姐,您此番嫁的可是顶儿好的亲事,别家几辈子都没这福分呐!”

        那铜镜前的七小姐盖着盖头,顾着掩面啜泣,映在镜内的身形单薄消瘦,跟打小生了病伤落下病根儿似的,瞧着是天生命里薄,淌下的泪顺着气。

        叫人怕瞧见她一咳嗽,前胸贴后背就过去了。

        南偏门外头几步跑来个小厮,停在厢房门着急唤:“陆婆子!这穷丫——七小姐打扮好了没?虎头山的再翻个街口,可就来了!”

        原来那长痣妇人是陆家嘴有名儿的媒婆,只是并不是亲事儿成的名头,反而是踏破了半个镇的门槛都落了败,给谁说亲谁得病,给谁送亲谁丧命,这才得来的名声。

        “就快了就快了!寨夫人就快了!县令老爷都没睡醒,你让几个姑娘家倒些茶水,给那帮子匪老爷讨个饶!”跑腿的一说,陆婆子急了。

        掏着桃红帕子一转面儿,看着仍哭着的新娘子,她道:“巳时起作撺掇,扮红妆,点胭脂姑奶奶,您瞧瞧您,咱没皮没脸的送亲婆子就把话说开了——若不是县老爷认你,还指不定死在哪处疙瘩里呢,咱婆子当日带你回青楼,可不就是你的缘分?七姑娘,你这嫁了没准还享福哩!”

        这七姑娘也不是什么县令府上七小姐,照柱子打探见的消息,县令娶了几房妾室,添上庶子庶女也就六个,不巧不论嫡庶亲疏,是早高低都给嫁娶出去了。

        她陆婆子打先前也是在城隍庙里瞧见过这姑娘的,生的小家碧玉的,没落娘上个月给人拐进青楼一头撞死,这姑娘的爹急火攻心害了病,进山打猎还瘸了腿儿,偏生朝廷征兵,非把那爹赶上了战场。

        再回来给这小乞儿的,只一支刻了娘名儿的沾血木簪子,据说是她爹在夜里挑着油灯小心刻的,死前给从怀里中的剑给挑出来给掉在地上。

        陆婆子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笑话,先前拐她娘的,有她陆婆子一份,那日正想赶巧,把那姑娘从庙里一拽卖去青楼好诈些银两过活,跟着就杵大街上碰见县令老爷。

        按说这县令也不是个善人,黄天破地扒开麻袋瞅了这姑娘几眼,当即眉头一松,指头一比划,铿锵有声认下来个干闺女。

        才认下来的七小姐,一进府门就给入了家谱最后一位,咋的忽做善人留个姑娘,竟还不是作妾——陆婆子站门口,手里还拿着县令家给的小吊钱,都得咋舌一日。

        转眼过了三日,县令府忽的就来人差使这婆子,囫囵说是要给这姑娘往山里送亲,然而依说书的进度,也没到祭拜的日头。

        再说,这等时节往山里送,不是祭山神就是送匪汉子。

        陆婆子这会子站在门边儿,从怀里摸出块红布头,包着一个蹦儿接一个镚儿点碎银,她扭头瞥了眼七小姐的身板儿,嚼吧嚼吧决定将这等疑虑带进棺材里。

        ——彼时,牛头镇街口

        “驾!滚开滚开!”长哨过后,一队骑伍浩浩汤汤行入镇子,这行人甩手间两手各攥一条铜制硬鞭,经过土坯房几鞭子留下不少坑洼凹痕,铁蹄踏过石壁带起大片尘土。

        过路之人见状皆寻物躲避,腿脚慢些的便被这鞭子生生抽上背部,折了腿脚受了鞭伤,人也轱辘滚落在地,来不及等旁人去拉,便被卷入马蹄群中为之践踏。

        “诶嗨嗨,不长眼的东西!挡你匪爷的道!”纵马之人皆回头嘲之也不作停留,黄烟滚滚,嚼着烟草人马便消失在这街口。

        这行匪众相貌分外粗狂,皆面露凶光,黑发接鬓三股成辫往脑袋后就那么一扎,身着狼纹虎皮交错缝成的袍子,口音听着混杂,就是拿眼睛瞧着不怎么像大凉人。

        “哪儿来的豺狼狗,也敢说是匪,说出去还坏了寨姐姐的名声!”不一阵,旁边儿道上柴火堆里攀出一孩儿,便是咱的小豆子,小孩嘴里嘀嘀咕咕的,“哼!欺压老弱算什么男子汉!”

        他们凤尾寨占山许久,也没这么横着扫街口的。

        回想起那几声钢鞭抽出的声响,豆子打了个哆嗦,不敢想若是抽在自个耳背上是个什么光景,怕是耳垂尖尖能跟那瓷碗似的被砸个缺口出来。

        寨姐姐要他巡视牛头镇来去两处街口,一有什么动静就赶紧报回去,独将此任交他一人去办,小孩也是半点不含糊,撇开藏身柴火,翻身上瓦给抄着熟悉的近路跑了去。

        三道街口外,镇上骡子人马往来,三两挤在一处酒坊,说是酒坊,那是陇南郡的贯口,再者书生秀才口中的酒坊都是四面不漏风的房儿,连酒酿都装坛盖上红布头。

        眼前这处哪算哪,几杆子木头堆起来的房梁勉强建了个二楼,造的栅栏隔断成的雅间,左右两边儿各支出来的里头,分别坐了三人。

        一个瞧着病恹恹的公子,闷声喝茶也不说话,一个顾着逗鸟的精明哥儿,还有个牛头镇人人认得的姑娘,双手戴铃儿叩着木栏,正靠着栏杆纵出半个身子,同楼下上酒的伙计侃侃而谈。

        “咱的寨主子,您可别不信咱!”伙计戴了顶小圆帽,着灰布衣,麻利撺掇搂搂臂上毛巾,一面儿给散客添酒一面儿往楼上回,“那七小姐的来历可不就是如此,同底下说书的就是一个版。”

        “咳咳咳,那照你这般说来,陆婆子胆子见长啊。”启明眼珠子盯着自个的宝贝机关雀,顾着银针断尾修理,见江菀枝不语,咳两声清嗓,佯装有意探寻同伙计搭话。

        “可不不是吗!”显然这伙计正需个搭茬的,好事追问,“明哥儿,这新七小姐成亲嫁的哪家?您晓得不?也给咱透露透露?咱好说道说道。”

        “你还要同旁人说道,倒是收了这心思吧。”江菀枝偏头往街口外望,似是在等什么人,接道,“婆子发的不义之财,想是以为自个得些不费力的银两,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这贼船是那么好上的。”

        “贼船?”伙计胡乱擦着旁桌残羹,也没敢往心里去,只点头称是,“也没法子,依咱们看,县令府可不就是贼船嘛!”

        匪女对其笑笑,收起身子转了往后稳当一坐,楚漠郡有几镇子,牛头镇大观水囊的路状没多大个弯绕,因而人住的没几段脚程。

        这道街口位于镇子中央,县令府女儿出嫁这一闻连酒坊伙计都知晓,可见在这荒凉地界,已算是传的沸沸扬扬。

        “寨姐姐!”她意料之内的,从高处木栏子后头窜出一个小豆子,羌笛挂脖项里晃晃悠悠的,哼哧哼哧喘气,额间冒出薄汗,看就是从楼下草垛踩着板子上来的,

        启明瞧见,挥手将右臂停着的雀儿扑腾两下全放走了,起身伸手就将小孩捞了过来,钳制住豆子的瘦长胳膊,低头皱眉朝他伸出个指头:“毛小子寨外头风风火火的,说,跑哪去了?”

        “唔喔冤枉啊!寨姐姐救——”豆子眼巴巴地瞧着寨主,脸蛋儿被狐狸哥儿捏着,说话也说不清,“那雪些人来噜!”

        “嗯?哪些人?”启明一顿,停住胡乱带孩子的动作,杏眼一眯,狐疑望向江菀枝,问出的话大有痛心疾首的意味,“我怎的没听你说过?好啊你江菀枝,拿我当外人!”

        “哪能呢小苍狼。”匪女习以为常打趣道,随手拍拍豆子脑袋,让他好生下来,豆子一得出逃转眼对狐狸哥儿比了个鬼脸,赶忙转个弯就跑去了右侧“雅间”,一坐坐在柱子身旁,被大人们按着灌下两大海碗杏皮水。

        “瞧你把豆子吓得。”江菀枝撑着脸,纤长的指甲留了些粉红翘,出门前寨子里摘了花儿染的,她眼观两侧街口,稀疏的胡杨稀疏的土地,连成片排开的鸟雀都掺半着木雀,弯弯绕绕的路四通八达。

        “也不是瞒你,只是结果难定,我?”她道,“我先前只有猜测,那县令走凤尾山这条路,又不往寨里去,虽说蹊跷,可那一道又不止我们一山,十里八拐的匪寨隔着营汛也能有联系。”

        在场明里暗里,心眼十个有百个多,卫宸璟当即听出此女言下之意——匪徒山贼与朝廷官道素来水火不容,牛头镇县令嫁女不去官道,携大量财宝走山道,有极大的可能是官匪勾结。

        可这匪女是什么意思呢?

        “一丘之貉还是前朝官府潜伏之人?”他这时自然是猜不透江菀枝的心思,只将茶盏浸在木盆中滚上三滚,冷不伶仃出声:“寨主还是小心为好。”

        “怎的,三心也会担心我?”江菀枝侧目瞧他,衣冠楚楚的,心道大概这韦忻真是水里的落魄公子,楚漠的热风儿拂过都得柔和半分。

        卫宸璟斟酌着露出个无奈的笑,道:“一介书生,没见几分血景,自然担忧。”

        “行吧行吧,你说什么都是有理的。”匪女叹,只接过他手中滚烫的杯盏,随意浇了几处,单手拎起酒坛子,往里倒了半杯子,“旱地春日既是酷暑,来去滚水怪烫人的,算了吧,这黄天烟尘的,你迟早要咽到肚里去。”

        “”卫宸璟便不做声了,良久叹了声气,在启明道不明的神色下抿了口坑洼茶盏,品着酒坊一盏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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