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7镜子迷宫

路的尽头有一扇门。

        看起来就是简简单单，非常普通的一扇木门，只是体积稍微大了些。

        李朗犹豫不决的时候，李砚的声音又响起了。

        “愣着干嘛呢？”

        李朗轻叹了一口气，老实的说道：“因为上次暗夜幻妖的事，我都有阴影了。感觉随便乱开门，后果未必是我可以承受的。”

        李砚听了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轻声问道：“朗啊，那你自己看看四周围。这里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

        李朗想了想，反问道：“能不能由你开门啊？”

        “这是你的试炼，还是我的试炼呀？”李砚忍不住送了一记无奈的眼神给李朗。

        李朗努努嘴，看起来无辜极了。“可是我怕。我的运气那么背！你一定也不想要一开门，就跟我一起被一群饿鬼追着跑吧！”

        李砚似乎也有着自己的坚持。“这扇门，你必须自己开。”

        “可是——”

        “没有可是的了。我会在这里，你不用怕。就算真的后面是一群饿鬼，也有我陪着你，不是吗？”

        就算听李砚这么说好了，李朗的心依旧感到隐隐不安。

        “真的没关系吗？”李朗再三确认。

        这会儿李砚也有些不耐烦了。他忍不住催促道：“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赶紧的，给我开门！”

        李朗见躲闪不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就见李朗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才动作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看起来体积庞大，重量却异常轻盈的木门。

        门推开后，一道刺眼的光芒直射过来。李朗紧皱着眉头，迎着光定住身子一动也不动的，然后不住地跟李砚打眼色。在反复的确定门后没有什么奇怪的异状，也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饿鬼跑出来后，李朗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进去吧！”李砚道。

        李朗点点头，这才拉着李砚，一起慢慢地走进光亮里头。

        而门后的世界，意外地戳中两兄弟的心。

        白头大干。

        李朗看着曾经记忆里熟悉的景色，双眼不自觉蒙上一层薄雾。

        这里，是他们兄弟俩曾经的家。

        “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李朗轻声问。

        李砚也同样有些困惑。他环顾了四周一眼，风清雾茫，鸟语花香的熟悉山林。李砚回过头，发现后方刚才他们走来的那扇门，已经不知在何时静悄悄的消失不见了。

        “没事儿。挺好的，至少比饿鬼森林好。”李砚忍不住打趣道。

        李朗抿唇一笑，心情其实也是雀跃的，但又带着莫名的淡淡伤感。

        “这里不像刚才那里寂静无声，反而看起来生气勃勃的。”李朗看着四周围景色，嘴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这里毕竟也是试炼之境。朗啊，你有没有什么看法？我们会来到这里，绝对是跟你的试炼有关联的。”李砚柔声提醒。

        经过李砚这么一说，李朗倒是突然回过神了。

        ‘是啊，我和李砚都还在试炼之境里头呢。’李朗挠挠头，看起来有些苦恼了。

        “能被困在这里，好像也挺好的吧！”李朗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然后马上就遭李砚白眼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嘛~”李朗努努嘴，心里头可委屈了。

        李砚很是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一棵大树下坐下歇息。不得不说，他还真的是有些疲累了。在李朗睡觉休息的时候，李砚几乎都是在一旁守着。刚才又走了那么一长段路，确实是有些累的了。

        尽管李砚没有开口，但是心知肚明的李朗仍然乖巧地主动建议道：“饿了吗？不如我去找些吃的吧！这里我倒是挺熟悉的。”

        李砚淡淡地瞥了李朗一眼。“还是一起去吧！”

        “我之前睡觉的时候，不都是你在守夜嘛~现在的你估计挺累的了。放心吧！我在这儿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李朗又环顾了四周一眼，然后想了想，又匆忙交代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的。”

        李砚似不太放心，刚准备起身陪着李朗去，就见李朗又朝他摆摆手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尽管李朗再三挂保证，李砚却还是不能放下心来。他看着李朗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说真的也有些不踏实，却说不出所以然。虽然这里是试炼之境，但毕竟周围幻境也是自己熟悉的。但是，李砚就是觉得不太舒心的感觉。李朗尽管已经算是通过了第一关，但是，难免又出现变数。在还没有完全顺利完成试炼之前，掉以轻心都是最要不得的。

        最后，李砚无奈摇摇头，还是决定跟着李朗，这样才能比较安心。

        李朗自然也察觉到了后方有人跟着自己，立刻回过头就见到了李砚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跟来了？”李朗问。

        李砚难得诚实。“不放心。看着你的背影心里更不踏实了。”

        “真是怪了！之前在村子或林子里的时候，你倒是也不介意丢我一个人。现在在白头大干，我反而觉得这里挺安全的，可是你倒是变得爱瞎操心。”李朗道。

        李砚发出轻声叹息，如实道来：“感觉不太对劲。你自己想想，你跟这里有什么心结是还没解开的吗？”

        “心结？”李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当作回应。他没有多想，只是继续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行。他依稀记得，前面应该有片林子，长年都结满各种好吃的果实。

        “不管怎样，只要你还没圆满完成试炼，成功修炼狐狸珠，我就无法放心。编筐编篓，贵在收口。若不谨慎行事坚持到底，只怕会功亏一篑。”李砚是越想越不对劲，他总觉得这一关试炼应该也有什么蹊跷才对。如果说李朗已经解开了自身执着的心结，原谅了别人，也开始学习宽恕自己的罪过……不对。可能确实原谅了别人，但是关于宽恕自己的罪过，照理说应该也还没完全成功。

        “朗啊。”李砚轻唤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李朗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吗？”李砚好奇地问。

        李朗没有答话，李砚察觉李朗的神情有异，便顺着李朗的视线望去。然后，下一秒李砚同李朗一样，完全怔在原地，瞪大双眸。

        只见他们的前方，唐突的出现了很多面镜子，跟个镜子迷宫似的。而每个镜面照映出来的画面都不一样，却有着同样的共同点：李朗曾经犯下的杀戮之罪，那充满罪孽的血腥过往，来自不同年代不同时期的残杀场面。

        每面镜子里的李朗皆是凶残狠厉的，从受害者身上流出的刺目血红仿佛也被赐予生命力鲜活了一般，不停地往外延申，甚至流出了镜子外头。鲜血染红了草地，一路从镜子里的血腥世界，延续到了李朗和李砚两兄弟身在的试炼之境。

        看着那很快就浸湿了土壤草地，甚至快要波及到了呆楞住的李朗。李砚立刻伸手拉住李朗的手臂，刻意把李朗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李朗护在自己身后。

        “别看了。”尔后，李砚轻声道。说话的同时，李砚四处张望，似在从一堆镜面中找寻破绽之处，恨不得尽快的通过眼前的试炼难关，让李朗可以不再被眼前的景象折磨心智。

        “这……也是试炼吗？”李朗颤声开口。

        李砚轻叹一口气，建议道：“我们本不能如此被动。但是，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硬碰硬。在还没搞清楚通过这关试炼的条件以前，选择性的暂时避开也是明智之举。”

        李朗紧握着双拳，情绪略显激动地回道：“我记得他们。”

        “什么？”

        “我记得他们。”李朗又重复了一次，说话的方式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记得他们……”李朗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用嘶哑的声音缓缓道来：“我……杀了他们。”

        李砚紧皱着眉头，用力地按了按李朗的肩膀。之后，李砚用双手稳住李朗的双颊，迫使李朗看着自己，与自己四目相接。

        “朗啊，我在。”李砚柔声强调道。

        是啊，李砚在这里。

        这次，李朗并不孤单。

        李朗想笑，却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颤声道歉，语气充满悲痛与愧疚。

        “我错了。我不该杀他们的……我…我真的知道错了……”说话间，李朗双脚一软，整个人瘫跪在血色的草地上。李砚心痛地跟着蹲下身子，然后把李朗的头按到自己怀里护着。

        “我当时是鬼迷心窍了……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李朗不停地重复着类似的道歉。

        李砚抱着李朗，一样不停地重复着类似的安抚话。“朗啊。我知道，我知道。都过去的了，不要怕。”

        “我一定会下地狱的……”李朗道。

        “就算是地狱，也有我陪着你。朗啊，我在。我不会丢下你的。”李砚轻轻地揉着李朗的后脑勺，然后不停地安慰着李朗。与此同时，李砚的视线快速地扫过周围的那些镜面，同时也张望看看是否有什么出路之类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罪过。”李朗喃喃低语。

        李砚抿着唇沉思了片刻，然后便轻唤道：“朗啊。就算是罪过，也会有将功赎罪的方式的。五道轮转王将你带在身边的这些日子，他应该也有教会你一些道理吧！我们的生命异于常人，我们的存在也是与众不同的。就算做错了事情，在漫长的人生中，我们也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方法去弥补罪过，去承担生命的重量。”

        “那些无辜的生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的人生是被我给毁掉的……”

        “正因为如此，你必须明白你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这是你必须学习的，如何谨言慎行的生活，如何用正确的方式去赎罪，去做更多能利人利己的，更有意义的事情。每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也都有各自存在的意义，其中，也包括你自己的。”

        李朗的眼中透着迷惘。他微微抬头看着李砚，脸上尽是未干的泪痕。“可是，我……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李砚勾起一丝鼓励的笑容。“所以，我才在这里呀！我会陪着你的。”

        李朗还是有些胆怯。他想起了自己过往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当回忆画面越来越清晰，细节记得越来越清楚，李朗的心也越来越沉重。“我以前不曾后悔自己犯下的罪……至少在刹那间，对他们下手的那一刻，我是真的起了杀意。但是，不知怎的，现在的我……我突然觉得好怕。我不知道过去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冷血……以前的我也感觉好可怕。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现在真的觉得好害怕。我的心好乱。我……我错了。我不该杀他们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李砚继续柔声安抚，一直到李朗终于稍微平静了下来，李砚才轻声开口道：“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呆在这里。朗啊，先起来，跟我离开这里。”

        “这也是试炼，对吗？”李朗突然问道。

        “恐怕是的。”李砚轻叹一声，并不打算对李朗隐瞒。“我想我之前大概猜对了。除了必须原谅那些过去对你造成伤害的人和事，让你放下执着之心，同时，也必须让你学会跟自己和解。朗啊，不管过去做错了什么，你都必须自己去面对你自己的心魔，然后学会原谅自己，并找寻合适的赎罪方式去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所以……我就更加不能逃跑了。对吗？”李朗道。

        李砚轻轻地抬手，替李朗擦拭掉脸上残留的泪痕。

        “如果你还没决定好要面对，可能暂时回避也是好事。我……”李砚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如实道来。“朗啊，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不要去硬碰硬。哪怕是暂时躲避也是好的。毕竟单靠理智采取拖延战术，也比面对试炼失败的后果来得强。”

        李朗闻言后静了下来。

        李砚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说道：“我说过的，我要你和我一起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朗抿抿唇，然后有些迟疑地回头张望那些镜面显示的回忆倒影。“我不确定要怎么做。但是，我不想逃跑了……这次，我想要做个了断。”

        李砚面露难色，但还是选择依着李朗的想法。“好。那我陪你。”

        “要是我失败了，那你会怎样？”李朗问。

        “不管你成功与否，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李砚露出轻笑，这次的笑容自然多了。他站起身，然后朝李朗伸出手，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是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陪着你。”

        李朗仰视着李砚的笑脸，然后又看着李砚朝自己伸来的手。

        “朗啊。”李砚的眼神透着坚定，半空中的手再次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看着如此积极态度的李砚，李朗也终于咬牙下定决心。只见李朗一把握住李砚的手，然后借力站起身子。李砚也对李朗的表现满意极了。

        李砚顺着力道将李朗的身子拉进自己怀抱。他轻声承诺道：“我们一定会一起顺利完成试炼，然后再一起离开这里的。”

        “嗯。”李朗轻应一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当然，如果结果不尽人意，那也不要有压力。我说过，就算是地狱之路，我也会陪着你的，知道吧！”李砚道。

        李朗努努嘴。“你这是在诅咒我会失败吗？”

        “当然不是！我嘛~就只是不想你难受。”李砚笑了笑。他握着李朗的肩膀，跟李朗一起面向那一堆镜面，接着又柔声说道：“既然你选择了面对，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以你为荣。”

        李朗的喉结滚动，其实心里仍旧七上八下的。他知道，李砚不过是在安慰他吧了。毕竟一堆不堪回首的，充满罪恶的过往，哪可能会有值得让李砚骄傲的地方。

        李砚好似又看穿了李朗的心思，再次适时开口道：“只要肯勇敢的面对，愿意做出改变，本身就值得嘉奖。”

        “是吗？”李朗看着前方犹如镜子迷宫的路。“那现在……我该怎么做？”

        “面对，解决，放下。”李砚说。

        他轻轻拍了拍李朗的后颈，示意李朗踏步向前。“只要走出去，总会有路的。”

        李朗原本有些犹豫，但在李砚的鼓励下，还是勇敢地踏出了一步。好像感应到了李朗想要闯关的决心，镜子迷宫似的一面面镜子都突然改变了排序阵型。按照不同的时间段，每件事情的排序不同，镜子的前后排列位置也有所变化。

        最后，眨眼瞬间发现前方那望不到尽头的镜子队伍，李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意思？”

        李砚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低咒一声。“该死的。”

        “怎么了吗？”李朗问。

        李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娓娓道来自己的想法。“怕是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了。”

        “什么？！”李朗先是困惑的微微皱眉，然后下一秒也才意识到李砚指的是什么。曾经自己犯下的罪过，唯有感同身受，历经受害人之苦才会懂得。

        两兄弟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后，李朗才哑声说：“这是我的罪孽，本就该由我承担。你还是别跟着了。”

        李砚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似乎也懒得跟李朗纠结于废话了。他只是直接了当的进入正题，认真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担忧。“既然是试炼之境，估计也不会直接搞死我们。不过，要是心智不够强大的话，就怕是会撑不过去。朗，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前方面对的是什么，你都必须记住，我们要一起平安的回家。你能做到吧！”

        李朗不敢答应，因为他实在没把握。

        而且，这时候的他最关心的还是之前那个重点。

        “这次，这条路，你放我一个人走吧！”李朗是真心的不希望见到李砚为自己受伤。

        李砚没有搭话，只是直接牵起李朗的手。

        在李朗错愕的眼神中，李砚只是对着他温柔的笑了笑。

        李朗自是知道李砚的意思，但也因为如此，才更令李朗感到心痛自责。

        “……你真的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若是要看着自己在乎的哥哥为自己受苦，那倒不如让李朗自己承受所有的苦难。李朗便是如此想的。如果真的避无可避，那他愿意为自己的过错买单，但只求不要连累波及李砚。

        李砚自然也明白李朗的想法，可是他却早有决定。“朗啊，我们是兄弟。”李砚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与李朗相握的手，如同当初他们兄弟俩初次在饿鬼森林见面那天。

        “就算是地狱，我也会陪着你一起走下去的。”李砚轻轻一笑，问道：“准备好了吗？”

        “嗯！”李朗应话的同时，早已再次泪流满面。

        李砚红着眼眶对着李朗笑得很温柔。然后，他牵着李朗，兄弟俩一起往前走去。在接近第一面镜子的时候，镜面突然如水面液体般产生了波动。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怕，也别放开我的手。”李砚再次提醒道。

        “你管好你自己就好。”李朗哽咽地提出请求。“你一定要活着。”

        “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一定没事。”李砚又深吸了好几口气，和李朗相互对望了一眼后，两兄弟终于一起踏进了第一面镜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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