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吱呀。

        厚重古朴的木门发出一声哀鸣，南楚历代楚王和王后及宗亲的灵位映入眼帘。

        寻了良久，才见昏暗的角落里，立着母亲的灵牌。

        牌上的漆已经斑驳，描金的字迹被多年厚厚积聚的灰尘遮挡，看不清内容为何。

        伸手抹去积灰，数个娟秀的小字赫然可见——

        大楚故太子妃莫忧之位

        “你怎么在这里？”身后传来楚帝不满的声音，“朕记得朕说过，你不可入宫。”

        “陛下，郡主也不是要违抗陛下之意的，请陛下宽饶她一次吧。”齐贵妃的声音甜腻如同蜜糖，却却暗藏剧毒□□。

        “为何，阿娘如今仍是太子妃的身份？”苏星瞳回头，视线直直地望着他。

        “先太子妃为叛军所俘，名节已失，有辱皇室清誉。”楚帝冷冷地说道，“看在她给朕生了你的份上，才让她进了太庙。这已经是朕法外开恩了。”

        “陛下不忘旧情，天下子民都感念陛下的仁德。”齐鸢说道。

        不忘旧情？仁德？

        “呵呵呵……”苏星瞳怒极反笑，“阿娘助你平定内乱，稳固边疆，为你生儿育女，为你自绝于两军阵前，难道还配不上一个皇后之位吗？”

        “大胆！这就是你跟父皇说话的态度吗？来人！给朕拖出去，打五十手板！”楚帝怒道。

        “我不服！我没有错！”苏星瞳恨恨地吼道，“你凭什么打我！”

        两个身强力壮的兵士立刻进来把她拖了出去，跪在冷硬的青石板上。

        啪！

        啪！

        不一会儿，掌心便血肉翻飞，顶着明晃晃的太阳，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陛下，郡主所说也不无道理，后位空悬多年，终究不妥。”齐鸢轻声道。

        “皇后之位，朕只属意于你。可是，鸢儿可要快些给朕生个皇子才行哦。”

        “谢陛下厚爱。”

        这是苏星瞳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言语。

        孤山之上，琴音渐缓渐轻，余音丝丝袅袅，最终归于静寂。

        “哎——”寒玉轻轻地叹了一声，扶起已经昏迷的苏星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问道，“这便是你心中，最为愤懑之事吗？怨气如此之浓，今后的路，可不好走啊。”

        背靠着寒玉手臂，苏星瞳重重地咳了几声，睁开眼睛幽幽醒来，问道：“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我内心深处的秘密吗？”

        “你可悟到了些什么？”

        “自然。”苏星瞳喘了几口气，站起来，对着漫天星辰，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间清凉的林风，浑身说不出的舒适。

        “我的恐惧，并不能停止那些人对我的迫害。我的悲痛，只会换来他们阴谋得逞的大笑。而我的愤怒，我的锋芒毕露，会变成一把最锋利的剑，握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变成他们用来攻击我、阿娘、皇兄和皇嫂的，最有力的武器！”黑夜之中，苏星瞳目光灼灼。

        “恐惧无用，悲痛无用，愤怒更是无用！这些情绪，我无法控制他们的产生，但是我应该把它们埋在心里，不动声色，静待时机——”

        “一击即中！”

        寒玉笑着拍了几下手，道：“小凤凰果然天资聪颖，一点即通。”

        “老妖怪，你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师父。”苏星瞳缓缓道。

        “鬼音乃是我师门绝学，本意是为突破自身内心的桎梏，帮助他人恢复记忆而创。然而十数年前，师门中有一弟子，也如你一般天赋异禀，聪明伶俐，但是他却没有把一身天赋用到正途上。”说着，寒玉低下了头，眼中神色复杂。

        “他，做了什么？”苏星瞳问道。

        “他在鬼音的基础上，自创了一种可以控制他人心神的阵法——鬼音修罗阵。”

        “鬼音修罗阵？”苏星瞳闻言大惊，“就是当年叛将陆赫在青龙关内所设，令我南楚数百将士自相残杀而死的那个鬼音修罗阵？”

        “没错。”寒玉点头道，“鬼音修罗阵，通过修改过后的鬼音曲，控制人的心神，进而控制人的行为。阵中之人，如若心志不坚，极易被控制，失去原本的理智和判断力，成为布阵之人的提线木偶，直至曲子结束才能慢慢恢复神智。如若不幸，不是被人所杀，就是力竭身亡。”

        “这不就跟先南越国的药人一样吗？”苏星瞳道，“不过药人需要用药使人失去记忆，并且在瞬间激发潜力，而鬼音修罗阵更高一筹，只用乐声便可控人心神。”

        “除此之外，布阵之人的内力越高深，精神力越强悍，鬼音修罗阵所能控制的人数就越多，影响的范围也越广。当年青龙关内的鬼音修罗阵，便是那位弟子所设。”寒玉叹了口气。

        “听说当时，叛军五万余人皆被控制，关内的百姓也未能幸免。阵法绵延百里，战后尸骨堆积如山，百里不闻鸡鸣。”苏星瞳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是我南楚近年来最惨烈的战事。”

        “当年因这鬼音修罗阵，无端害了数万人的性命，真不知这一曲鬼音，到底是该毁还是该留。”寒玉的声音里充满了迷惘。

        “错的是那个弟子，关曲子何事？”苏星瞳道，“曲子和武功、草药一样，无分正邪对错，关键在于用他们的那个人。”

        “哦？此言何解？”寒玉问道。

        “有的人修炼的武功是常人眼里的邪魔外道，可他用这武功来惩奸除恶，谁又能说他做错了？有的草药剧毒无比，见血封喉，可是若使用得当，毒药也能救人一命。”苏星瞳站了起来，边走边说，“同理可得，鬼音并没有错，错只错在，那个弟子黑了心肠，把鬼音当成了杀人的刀。”

        “听小凤凰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寒玉心中豁然开朗。

        “不过，那鬼音修罗阵是被我阿娘破了的，那当年那个弟子，后来如何了？”苏星瞳问道。

        “他被阵法反噬，死于乱军之中，连尸体都残破不全，仅凭着背上的一处刀疤辨认出身份。”寒玉的声音带了一点感伤，“师门不幸啊！”

        “不过，这鬼音修罗阵这般厉害，阿娘到底是用什么方法破阵的？”苏星瞳又问。

        “与鬼音相对的还有一曲，名曰清乐。这清乐与鬼音相反，它能够使人凝神静气，不被外物所扰，也不为心中思虑所忧。当年你娘就是用这一曲清乐打断了鬼音修罗阵的控制。”寒玉在古琴前坐定，轻轻拨弄琴弦，宁静祥和的乐曲自指下流出。

        琴声入耳，苏星瞳便感到脑中一片清明，刚才因鬼音而产生的各种不适感也瞬间烟消云散，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缕清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畅游于天地之间。

        少顷，林间的兔子、雉鸡等小动物居然陆陆续续地凑了上来，围在寒玉周围，摇头摆脑，沉浸在琴声之中。

        一曲终了，小动物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老妖怪，你总说自己是神仙，我一直都不信，不过说实话，你刚才弹琴的时候，真的就像个神仙。”过了一会儿，苏星瞳才回过神来。

        “我这点功力，不及你阿娘的五成。当年她的一曲清乐，可引来山间百兽坐卧共听，林间飞鸟盘旋不止。”寒玉抚摸着面前裂纹层层的古琴，神色温柔无比，“当时她用的，就是这一床冰痕。”

        “原来，这竟是阿娘的琴。”苏星瞳蹲下身子，细细地看着。

        “现在开始，它就是你的了。”寒玉捧起冰痕，递给苏星瞳，“明天先练习清乐，接下来我会用鬼音修罗阵来控制你的心神，你要做到自行演奏清乐，打断我的控制。”

        “好，我明白了。”苏星瞳小心翼翼地接过冰痕。

        “还有一事。”寒玉犹豫了一小会儿道，“你父皇近日旧伤复发，此事只有我和你父皇的近侍知晓，抽空去看看他吧，别让其他人察觉。”

        苏星瞳闻言，低下了头，心中五味杂陈，良久才回答:“我知道了，我会去看他的。”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小五，我虽然恨他害死了你，可是你若还在，一定希望星瞳能够陪在他身边的吧？只要是你想的，师兄一定都为你办到。

        望着苏星瞳远去的背影，寒玉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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