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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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明时分，彻夜难眠的李如墨再也坐不住，他避开李如琰给他安排的一众侍从，独自溜进了另一侧的院落，敲响了叶舒云的房门。
这样不合礼数，或许会惹她生气，可李如墨是实在静不下来了。
扈陵城郊，还是皇庄附近，出现了魔修，叫他怎么睡得着？
敲门的响声由小及大，但房里始终安静无声。
李如墨心里一慌，狠心用灵力强行破门。木门大开，正对着窗，晨间清新的凉风便迎面拂在他鼻尖。
他跨进门，房内空无一人，陈设如昨，甚至床上的被面都还保持着丫鬟们收拾过后的平整方正。
“来人！”
周遭的下人们大多都已起了早，此时听到这一声，慌慌张张围了七八人来。李如墨出了房门，乃是这几日头一回显出在宫中养成的皇室威仪，浑身散出几分压迫之感，说话间不怒而威。
“叶姑娘什么时候出了门，可有人知道？”
两三个丫鬟面面相觑，却又低头不语。还是站在头前的妇人大着胆子，上前回了话：“叶姑娘不让贴身服侍，昨夜早早就阖门不见人了。今儿起早，也没见过她。”
李如墨一颗心沉入深渊，开口间嗓子都有些哑：“叶姑娘失踪，速速派人去找。”
“从皇庄到后头山林，所有人都去找！”
众人们微愣，犹犹豫豫不动作。
他们是李如琰的人，断没有被客人李如墨呼来喝去的道理。要是主家晓得，又自觉失了面子，他也不会去找客人不是。到时挨罚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不知轻重”的下人？
李如墨回过神，顾不上计较，抬脚就去找李如琰，还未走到门前就闻见昨日那位莺莺在房里的娇笑声。他心下焦急，听着也觉得聒噪。于是他粗暴一推门，房内的调笑闲情也随之戛然而止。
房里的李如琰比之昨日还要红光满面，他半搂莺莺，斜斜一眼看过来，眉眼带笑，颇有几分慵懒醉人。
他笑问：“九弟，这是怎么了？”
李如墨在门边站着，三两句将发现魔修和叶舒云消失之事尽数说了，朝着他的三哥哥作揖道：“请皇兄速请人搜查皇庄与后头山林。”
李如琰松开莺莺，眉头蹙起，似是担忧：“此事竟发生在我眼皮底下。”
“查，自然要查。”他冲门外的护卫吩咐，“有多少人，全部都去。”
门外护卫应声离去，李如墨神色却依旧难看。李如琰见他还有话说，便遣了莺莺和旁人都出去，只余下他们兄弟二人。
李如琰起身，强拉着李如墨在房内坐下，拍着他的肩，安抚道：“九弟别担心。舒云小姐何许人也？百年难寻的天才，怎会轻易出事？”
他伸手一拉，力气竟是出乎意料地大。李如墨几乎踉跄着跌坐在木凳上，颇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
李如琰却是毫无异色，只流露出对兄弟的殷切关怀。
李如墨只当是自己一时神思恍惚，没再多想，垂下头叹气道：“是。她还有师父亲手锻造的破厄剑，不可能有魔修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她。”
“我只怕是她自己独自出去追查，或是，中了魔修的诱敌之计。”
他三师姐向来是面冷心热，眼见这么多人丧命于魔修，心里定是耿耿于怀。嘴上虽说着等援兵，可魔修要真露了破绽给她，她多半是不会放过眼前难得的线索的。
李如墨越想越觉得心悸，便觉不能再遮掩下去，脱口道：“我得立刻回报师父。”
李如琰闻言眉头一皱，按住他的手臂：“你要请雅文仙尊？九弟，你可想明白了，这里是扈陵城。”
“等不得了。”李如墨喉咙干涩，他艰难吞咽一回，又道，“我会跟父皇和家主禀明。”
他抬头对上李如琰的眼：“三师姐与我不同，我入门不足三年，她却是师父从襁褓里带大的孩子。若她出了什么事，师父才当真是要与父皇和家主没完。”
对视片刻，李如琰只得松了手。
李如琰面露几分苦涩，强笑道：“九弟有了主意，我也不再多说了。既然如此，想来庄子里的事也瞒不住了。来日父皇问起，还望九弟能替我说两句好话。”
李如墨别过脸，“嗯”了一声后便起身出门，再不敢回头多看。
随着他的离开，独留在房中的李如琰，神色却渐渐变得阴郁。
李如琰紧抿着唇，转身从床边的木柜里寻出一枚传讯玉牌。玉牌正面上书一个端正大气的“李”字，他用手抚过“李”字，玉牌亦随之亮起。
“你、你是真的玉青衍？”
叶舒云从床上撑起身子，很不可思议地看着跟末世废土风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美人：“你怎么会到我的记忆里？”
她想起来，又问：“魔修死了吗？”
方才她躺着，玉青衍没发觉，此时她一动，身上好几处伤口便又渗出血来，染红了被她撕得残破的短袖。常年在研究室里的身体此时一处泥水一处血迹地混杂着，只仰头看他时，脖颈处才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额外招人怜惜。
玉青衍打量她一番，大抵是明白了。
这人族天才太弱，在自己梦里被折腾得半死，所以在此休息。
倒不是睡觉。
心头消去白跑一趟的不满，他微微颔首，选择性地答了她的问。
他走近她，抬手用食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一种奇异的力量从他点过的肌肤散开，温和地往叶舒云身上各处伤口覆盖，所到之处不再失血，也不再疼痛。
检查过伤口，他不免对叶舒云的这身暴露的装扮皱起了眉头。
这人的记忆未免太过奇怪。
一路都是半死不死的人形怪物想要攻击他，四处还都是方正巨大的方块，遮天蔽日的，一个活人也不曾见过。他循着她留下的痕迹走进这方块里，又惊觉里面神秘得很，一条阶梯曲折回转，到处都是门。他进去左看右看，能认得出的东西大约也只有桌椅床柜。
但他玉青衍怎么说也是千年大妖，见过多少世面，怎么可能在这样弱小的女修面前露怯。
何况只是穿得清凉了点，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
容忍下这身打扮，他正要开口说话，抬眼却见叶舒云脸颊透着可疑的绯红。
玉青衍蹙眉，表情多少有些嫌弃：“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叶舒云更觉莫名其妙：“好像脸上有点发热。不是前辈刚刚做了什么吗？”
玉青衍没答，脸上露出几分疑问。叶舒云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不想继续讨论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玉前辈，”叶舒云坐直了身体，正色道，“现在我要怎么做，才能破解这个幻阵？”
玉青衍一怔，他来之前，倒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本来在幻阵外，打算狐火烧几天魔气，她就自然醒了。他哪知道她这么弱，还没一天就能把自己折腾得要死。
但心虚只一瞬间，玉青衍面色不改，反问：“破阵之法皆在记忆之中。你想一想，这段记忆于你而言，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叶舒云闻言别过眼。
在这死过一次，是挺特别的。
她侧头想了想，答：“我在这遇到过极难的困境，对我而言，是死了一次。”
“当时，我很想……活下去。”
这句话叶舒云说得很轻、很慢，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是她极大的负担。
她沉默了一会儿，深呼吸，随即加快了语速：“我开始也想过，或许在这个困境里活下去，就是破解幻阵的方法。”
“我记忆里，这附近有个很多人聚集的地方，那里应该安全，所以我就决定赶往那里。我已经走了一小段路了，但身体太累，就在这休息，然后，玉前辈你就刚好来了。”叶舒云积极地阐述着自己的努力。
然玉青衍却不置可否，顺着她的话，问：“你记得路？”
叶舒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老实道：“只记得一点大概的方向。但那个地方很大很显眼，周围肯定也有很多丧尸。不太可能会错过。”
“好。”玉青衍不太满意，但有法子总要试试，“事不宜迟，我们御空赶路。”
“玉前辈，我在记忆里，应该不会御空。”
现在人族的天才就是这种水平了吗？
玉青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下抿，在心里已经把她和小白化为一类。
“我带你。”
没有直接把她扔下，叶舒云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她看见玉青衍破开这卧室里的落地窗，一步踏出去，衣袂飘飘，凭空而立，就那样静静等着她时，她又愣住了。
她姑且走到窗边，傻傻问：“玉前辈，没有法器吗？”
“没有带。”
理由简单直接，叶舒云无话可说，只能继续问：“那我应该怎么上？咳，骑？额，借助您……来御空？”
“直接抓住我。”玉青衍恨不得堵上她的嘴，“抱住手、腿，哪都行。”
“爬上来都行！”
玉青衍很生气，叶舒云也很痛苦。
玉青衍长得这样好看，此番又救了她，现在还要继续身体接触。他要是男主，这一番操作下来，岂不是男女主的伏笔拉满了？
一想到这里，脑海就有道警报“嘀呜——嘀呜——”地轰鸣作响，让她主动贴上玉青衍，真跟让她跟丧尸贴身睡一夜差不多了。
但玉青衍的表情很明晰，她再不动，她就得先死在这里。
早点死和晚点死。她觉得，还是晚点吧。
叶舒云闭着眼、侧着头，脸都皱成一团，认命似的上前，双手抱住了玉青衍的左臂，双腿环住玉青衍的左腿。
玉青衍觉得他今天可能就要把自己的牙磨平了。
他忍着这股气，话越说越少：“往哪？”
叶舒云不看他，勉强睁开一只眼确认方向。她也不敢松手，就往左前方，边噘着嘴，边抬了抬下巴。
左半身负累着一个沙包，玉青衍还是想保持着他平时闲散踱步般的风度。尽管他右脚轻盈踏步，但每每抬起左脚时，他的动作都会不可避免地略略迟缓。
其实很像瘸子。
玉青衍对这个自我认知极为愤怒。
但此时，他左半边挂着的那个“沙包”，居然还要开口说话。
“玉前辈。”叶舒云欲言又止，“那个，我还是想问，您，是男是女啊？”
“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您长得非常漂亮，声音也很好听。我就是不太确定……”
“虽然修仙界不拘这些，但我其实是个比较传统的人……”
“女的。”
没等她的话说完，玉青衍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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