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你不要怕。”小狐狸瞧着她，孩童独有的稚□□声便传入叶舒云的脑海，语气天真又小心，像是真怕吓走了她一般，“我知道是谁在害人，我可以告诉你，只告诉你。”

        “你跟我来。”

        小狐狸悄无声息地从窗台跃向外边，融入夜色之中。

        叶舒云握着破厄剑，只犹豫一瞬，便也跟着跃出窗台，追了上去。

        它似乎很熟悉这片庄子，几乎像是在自家一般穿梭在无人留意的角落，甚至还游刃有余地回头等一等叶舒云，似是怕她跟丢。

        一狐一人，就在灯火通明的皇庄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离开皇庄，小狐狸的速度显然加快，月光淡淡，叶舒云几乎要看不清它的身影，只能靠着破厄剑对魔气的感知勉强跟上。

        它实在太奇怪了。

        它看着是只妖，妖气淡得几近于无，还隐隐藏着一丝魔气。这不是叶舒云所见过的魔修身上泛出来的令人厌恶的浓稠气息，这魔气很淡，淡得不像是魔修，更像是一种征兆。

        堕魔的征兆。

        这世间有天道，天道向善，因而靠夺取他人生命、修为来反哺自身的人，会被天道所弃，堕而为魔。魔修样貌丑陋，魔气令人生厌，这皆是天道所不容的体现。

        但小狐狸很奇异的，没有扭曲的容貌，没有难闻的气息，甚至连一点血腥气都没有。

        而且它还很弱。

        叶舒云清楚得感觉得到，这只小狐狸弱得甚至不会化形，只要她愿意，破厄剑便可轻易取走它的性命。它绝不是她想象中那只强大的魔修。

        它却让她“不要害怕”。

        这些都太奇异了。而这所有的奇异感堆叠在一起，让叶舒云的理性暂时失去了思想的控制权。她下意识凭着知觉和好奇，选择去相信一只来路不明的小狐狸。

        这或许是陷阱，或许是狐族的魅惑之术。

        在踏入山林更深处之前，叶舒云的理智终于勉强回笼，停下了脚步。

        “这里没有别人了。”叶舒云看着随她一同停下的小狐狸，忍着心头继续跟随它的冲动，“你可以告诉我了。”

        “不行。”传入她脑海里的声音微微有些着急，“你跟我来，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玉青衍的计划！还有法阵！”小狐狸急得双尾直摇，“你跟我去见玉青衍，他会告诉你！”

        “我不认识玉青衍。”说过几句话，叶舒云明显感觉神智清明许多。她隐约觉出这小狐狸大约并不聪明，便顺着它的话，怂恿道：“他既然有事跟我说，怎么不是他来见我？”

        小狐狸的尾巴明显顿了一顿，犹豫道：“他让我带你去的……”

        “他是很厉害的魔修吗？你怎么这样听他的话？”

        “不是！”小狐狸一口否定，“玉青衍是大狐狸，他是想帮我们。”

        “你快跟我走啊！”

        叶舒云仍是摇头，甚至转身御剑，要离开此地。

        最稳妥之计，还是该回去等援兵。

        她相信这小狐狸不想害她，只是这小狐狸太傻，估计被别人骗了也分不清真假，还当成真话与她掏心。

        虽然她是女主，但依经验来看，这篇文里前两世她也没怎么有过好日子。何况她如今只有这最后一世，容不得作死。

        小狐狸拦不住她，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急得直打转，干脆转身继续往深林里去。

        它没办法，只能去找玉青衍。玉青衍总会有办法的。

        小白气喘吁吁地跑回躲藏的洞穴里时，玉青衍正十分从容地拿着一把玉梳，细致温柔地顺着及腰的青丝。

        “玉青衍！”小白扑过去，急得想咬他，“她不听我的，不肯来！”

        闻言，玉青衍无可奈何地放下玉梳，一手拎起小狐狸，一手用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的位置：“我不是教了你怎么用魅惑之术？”

        “用了。”小白委屈地像小狗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没用。”

        罢了，也在意料之中。

        “你去魔修那里拖住，我去找那个女修。”玉青衍起了身，放下小白之前又点着它的额头，“记住，别跟魔修说话。你太笨了。”

        他走出洞穴，步履轻盈，踏风而起，沐浴在柔软的月色中，仿佛从月宫降世的神明。

        可惜除了一只脑子不太好的小狐狸，没人欣赏他的风姿。

        为防魔修发觉，他先行隐匿了气息，随即施施然凭空踏行。他在月下闲庭信步，空间却在他足下变得扭曲，看似一步，却瞬间横跨数十人的身距。

        不过十步，叶舒云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玉青衍一眨眼，寻常黑眸变成了璀璨的金色。他周身妖气大盛，背后生出两条银白的狐尾，凭他心意延伸变长，倏然冲向叶舒云的背影。

        狐尾追扑得又凶又急，眼看就要将她擒住，然她随身却突显出一把锐利的剑意，替她卸去这一击七八分的妖力。

        叶舒云仍被剩下几分妖力推得一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她将将站稳几分，面前已是两条毛绒绒的巨大狐尾堵住了前路。

        她被迫回头，却被眼前所见惊得呆住。

        玉青衍身形高挑，月辉从他身后温和地流转，染上几许神圣的意味。

        但他生得太美，上挑的凤眼似妖似媚，金瞳更是妖冶无比。此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掩不住妖艳，却多出几分无情的薄凉。

        从未见过，如此不容亵渎的，却又惑人俯首的。

        叶舒云的心口滚烫，烧灼着她的理智。

        叶舒云似是被这一幕迷住了，她忍不住心神荡漾，来不及思考，话便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你是男……还是女？”

        只凭这样绝世的容貌，他要是男的，在叶舒云心中的“男主疑似度”可就直逼九十分了。

        玉青衍一时语塞。

        眼下没有时间闲扯，玉青衍直接无视了这莫名其妙的一问，开口道：“此处有魔修，以阵法炼化活人。今晚你是他的目标。”

        这嗓音清朗悦耳，音调平和无波，既像是性情疏阔、纵马快意的女子，亦可说是闲适散漫、存心撩人的男子。性别的差异神奇地在他身上调和中正，捉摸不出一点可疑的倾向。

        勉强忍住了好奇心，叶舒云顺着他的话开始快速地思考过今晚所闻诸事。

        眼前这位，多半就是那种小白狐口中的大狐妖玉青衍。玉青衍修为远胜于她，若不提头前的偷袭，他对她的态度绝对算得上是客气有礼。

        叶舒云审时度势，也装作没有刚才那回事，远远向他行一礼，道：“多谢前辈告知。前辈好意，凌云阁叶舒云铭记在心，改日定当相报。”

        玉青衍无动于衷。

        叶舒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晚辈实力不济，不是那魔修的对手。还请前辈容晚辈离开此地，免遭祸端。”

        “不行。”玉青衍几乎没有犹豫。

        他嘴角下抿，隐隐是有些不耐的意思，又见叶舒云犹不死心，还要说什么，他便忍不住皱了眉，先一步开口，道：“那魔修对小白做了手脚，我要用你做诱饵，引出他来。杀了他，小白才能无事。”

        叶舒云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两个字：“堕魔？”

        “那魔修做的手脚，是让小白狐堕魔？”

        玉青衍没否认，但时间紧迫，他的耐心已经耗尽，将人打晕扔给小白叼回去的方案重新回归了他的大脑。

        “你最好自愿。”玉青衍的话语近乎无情，“或者我也可以直接打晕你。”

        叶舒云沉默了。她隐约感觉，如果不是有破厄剑爆发剑意替她挡下那一击，她现在多半已经四仰八叉躺倒在地了。

        她抬头，尽量笑得单纯无害：“晚辈自当尽力而为，但请前辈能在魔修手下留我一命。”

        有这份态度，玉青衍总算满意了点。毕竟魔修不是傻子，比起小白突然能单独打晕修士，还是小白学会了魅惑之术要可信得多。

        在收回将叶舒云重重围堵的狐尾之前，他用狐尾掠过叶舒云的额头，留下一点清凉微痒的触感。他道：“放心吧，那魔修还不配在我面前杀人。”

        叶舒云下意识去摸额头，没有摸到奇怪的触感，但她猜想，这多半是玉青衍在她身上留下的后手。

        狐尾在他身后消失，金瞳也不觉中敛了气息。玉青衍缓缓落入深林中，树枝随风晃动，掩去了他所有的踪迹。

        叶舒云不由深叹了一口气。

        她召出破厄剑，全神贯注，却一丝魔修或妖族的气息都捕捉不到。

        这足以说明，不管是那只魔修，还是方才的玉青衍，都远远强过她。

        她只临时起意绕了个弯，就能在扈陵城里遇到藏得极深的魔修、境界未知的大妖，实在是……哭笑不得。

        这就是女主命哈？

        叶舒云被气笑了。她独自一人持剑而立，还仰头朝天，也不知是向着谁，露出一丝骇人的笑意。

        这样子着实把赶来的小白狐吓得不轻。

        “你、你，你没事吧？”小白狐有点怕，便远远停了脚步不敢靠近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也要跟自己一样堕魔了。

        叶舒云低垂眼眸，转眼间已整理好心情，再抬眼时，她又复如常。

        她迟疑看向小狐狸，问道：“你是谁？”

        你方才不是见过我吗？

        这话已在小白的嘴边了，但幸而它脑子里又闪过玉青衍让它少说话的嘱咐，便险险将话咽了回去。

        它决定沉默，只按着玉青衍教的法子施魅惑之术，然后转身就走。

        同样的方法，叶舒云此时却毫无之前的混沌之感。

        她紧跟着小白狐的踪迹，让手中的破厄剑与她一直保持共鸣，然除了眼前这只小狐狸，她依然无法寻出其它的魔修气息。

        直到她离法阵越来越近。

        叶舒云从未想过会在扈陵见到如此场景。

        明明是无人踏足的深山老林，却凭空生出一个可装进数十人的深坑。深坑里涌动、翻腾着令人反胃的黑紫色浓稠气体，吞噬着周遭一切生机，以至于深坑周围十步之内皆是寸草不生。

        小白狐似乎完成了它的领路任务，恰好在深坑十步之外驻足。

        这些气息太过恶心，叶舒云也下意识跟着停了下来。而她手中的破厄剑，震鸣到近乎疯狂，连带着她半条手臂都在发颤。

        如此浓重的魔气在前，破厄剑的反应失控，这意味着哪怕那只魔修，或是玉青衍就站在她眼前，她也无法通过破厄剑感知到气息变化。

        她不知道她是否完成了诱饵的任务。

        周遭仍是静谧无声，小白狐也再无其它动作。仿佛所有明处的、暗处的生物，都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额间的清凉之意再度出现，叶舒云知道，这是玉青衍在敦促她按计划行事。

        她依然握着破厄剑，艰难地忍下恶心，向深坑一步、一步靠近。

        只差半步落入深坑的时候，叶舒云几乎能感觉到，那些魔气在叫嚣、在渴望，想要将她连皮带骨统统生吞。

        她可以是诱饵，叶舒云想，但她不是傻子。

        她毫无征兆地运起全身修为聚于右手，强势地平复下破厄剑的震颤，倏然抬手，然后像是要斩破一切一般，向眼前的魔气劈下近乎玉石俱焚的一剑。

        剑意如晨间的第一缕日光，生生在黑紫色的魔气中辟出一道光明清净。魔气被剑气震荡，迫不得已从两侧溢出，露出坑底中间一段繁复扭曲的阵法纹路。

        只一瞬，阵法纹路亮起诡异的光，她还未及看清，两侧涌动而出的魔气便恶意满满地左右包夹而来，将叶舒云吞噬其中，拖入深坑。

        她已用尽了全力，哪怕是案板上的鱼，都比现在的她更能挣扎反抗。

        在被魔气吞噬掉最后一点神智前，她总算隐约看到，幽幽燃起的、靛青色的狐火。

        啊，真恨最后一秒出手装x的人啊。

        叶舒云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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