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公主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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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锦怀抱着一个酒坛走在一条幽深的山径里,两侧都是古木参天,遮天蔽日的树枝像是不羁的少年肆意的长着,一年四季都高耸入云。看着路旁熟悉的风景,她缓缓的呼出一口热气,闻着树林特有的清香,她感觉到无限的放松,这里能给她无穷的安全感。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灰色的山兔,一双眼睛丝毫不胆怯的与她对视。
时锦蹲下身子,将手抬了抬:“小东西,过来。”
那兔子仿佛可以听懂人语一般真的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在她手上舔了舔。
时锦笑着看它伸出来的舌头,想着要不要将这蠢兔子逮回去弄一碗红烧兔头,但是看它那尾毛茸茸的尾巴最终还是将手一翻转拍了一下它,然后它就猛地窜走了。
“时锦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一身熟悉的声音,时锦站起身拍了拍衣袖转过身便看到苏瑾钧一身窄袖长裤,手中拿着一把长弓,一张温润得脸正望着自己笑的开怀,他旁边还在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也是相同的打扮,手里正提着一只正往下滴着血的几只野兔,他的神情有些冷淡,一双狭长的眼睛正带着些审视的打量自己。
“苏大人。”时锦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朝自己慢慢的走过来。
苏瑾钧看了一眼他怀里的酒坛,问道:“时锦姑娘这是要去?”
时锦拍了拍酒坛:“喝酒去。”
苏瑾钧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说:“刚好我们方才打了几只野兔,不知能否和时锦姑娘讨杯酒喝,一同吃一顿野味?”
“这位是?”时锦虽然问的是苏瑾钧,眼睛看的确是他身旁的少年。
“怪我忘记介绍了,他是太子楚钰。”
时锦挑挑眉,和楚钰四目相对,对他恭敬的行了个礼:“时锦见过太子殿下。”
楚钰脸上的冷淡情绪消了些,他对着时锦点了点头,一副贵气的姿态。
“时锦这酒上不了台面,想必太子是不会喜欢的,就不与太子一同喝了,免得糟蹋了太子与大人刚刚猎的野味。”时锦拒绝的委婉,这太子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她又何必委屈自己糟蹋了自己的一坛好酒,再说了,她这酒是为了给山上那个不愿意出门的老夫子喝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他们。
苏瑾钧看时锦那双狐狸眼里闪过的一丝不易擦觉的不耐烦,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身侧少年的肩膀,温声说:“太子怎会不喜欢,时锦姑娘无须担心。”
楚钰也开了口:“我平日在宫里有宫人看着都不曾好好喝过一次,你这酒就算是水,我也定当好好品尝一番。”
时锦暗地里撇了撇嘴,表面上却依旧恭敬的回答道:“那二位便随我来吧。”
苏瑾钧看到她态度妥协后松了口气,然后走到她身旁站定说:“酒坛给我吧,我替你拿着,你拿着这弓便好。”说完他将那张长弓往时锦面前递了递。
时锦看他那双修长白净的手,手中的长弓做工精致,上面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猛虎。时锦接了长弓,还能感受到他遗留在上面的温热。
几人再往山上走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看到藏在万木中的破旧茅草屋。屋外的竹椅上正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闭目养神,一身灰色的旧布长衫,一脸的安逸。
“师父!”
老夫子闻言睁开眼睛,转头瞟了一眼时锦:“今日怎么来了?还记得我这老头子呢?”说完他的视线转到她身侧的两人,有些疑惑的说:“这两人是?”
时锦看来一眼身旁的两人,说:“是我的两个朋友,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了,便来一起陪你喝喝酒。”
苏瑾钧听到时锦叫面前这个不修边幅的老人师傅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他往前走了一步,温声开口说:“师父,今日叨扰了。”
老夫子瞥了眼他怀里的酒并没有回他的话,倒是对着时锦招了招手:“你过来。”
时锦将手里的长弓放好,然后走到老夫子身边,满脸笑容的说:“师父,您要打要骂我们能不能去屋里,给我留点面子。”
老夫子看她这副样子有些好笑的抬手打在她头上,低声笑骂到:“胡闹!我是让你去屋里端两张椅子出来给客人坐!”
时锦闻言摸了摸被他打的地方便往屋里走去,只是临走前悄悄对苏瑾钧使了眼色,让他趁机和老夫子套套近乎。
等到时锦一手拿着一个竹椅出来时便看到苏瑾钧和老夫子两人已经有说有笑了,俨然一副忘年之交的模样。
时锦将椅子放到楚钰面前,他大概是没见过这般简陋的竹椅,接过的手有些迟疑,但是看着时锦一副看戏的模样还是接了过去。
“坐吧,我师父自己做的,虽然简陋些但是坐起来舒服。”
时锦捡起他放在地上已经死透的野兔,打算拿到屋后的小溪边处理一下。
“等等,我与你一同去。”苏瑾钧开口。
时锦的眼睛在他那双一看就不曾做过粗活的手上看了几遍,说:“你确定?”
苏瑾钧站起身,点了点头:“嗯,我与你同去。”
老夫子看他们宰个兔子都要结伴,忍不住打趣:“怎么,你害怕我这徒弟在刚刚浸过膝盖的小溪里被水鬼拉走不成?”
苏瑾钧看着老夫子,语气诚恳的说:“师父与小钰在这里可以说会话,她一个人去后面难免孤单了些。”
老夫子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也没有多说什么,随意的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时锦看苏瑾钧满眼温柔的朝自己走来时其实有些手足无措,虽然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处理野兔也是小事一桩,但是有人却怕她孤独,这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无法理解的欣慰,原来自己也是有人陪的,时锦盯着他喉结上的那颗朱砂痣,只觉得视线好像有些恍惚。
“走吧。”苏瑾钧拿过她手里的野兔。
时锦回了神,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转身朝屋后走去。
冬日里的溪水有些冷,时锦站在溪边看苏瑾钧的双手在溪水中一点点的将兔子洗干净。时锦走到他身边蹲下,用手戳了戳他的手背,感觉有些软软的。
“怎么了?”苏瑾钧的声音总是温柔中带着些笑意,像微风也像度数不高的酒,让人心生荡漾。
“苏大人还会做这种脏活呢。”
时锦的话像是感叹,带着些放松的惬意。一条清澈的小溪不知源头在哪里,溪边的老树常年郁郁葱葱,两个人安逸的蹲在溪边,一呼一吸中都是舒适的氛围。
苏瑾钧知道她是随口一问,便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空出一只手,轻轻的捏住时锦在小溪里玩水的右手然后往上抬了抬,说:“水里冷,上去等着我便好。”
时锦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提出水面,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声音带了些蛊惑的说:“大人,男女授受不亲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为何还要与我肌肤相亲呢?”
时锦的嗓音压得太低,就像一个道行高深的妖精在他的耳旁施法一般,纵然他熟读四书五经心中也难免有了波动,苏瑾钧捏着她的手一抖险些松开,他抿了抿嘴唇,然后低声说:“别闹,小心手又跌进水里。”
时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见她又将左手放进了溪水间,原本就白净的手指在冰冷的洗水间冻得更加苍白,苏瑾钧看着溪水在她手间流动,心中叹了口气后将手中的野兔放在一旁,然后将她那只不老实的手一把握住,果然和想象中的一般,有些软也有些凉。
“时锦姑娘,师父他们等着我们喝酒呢。”
时锦的一双狐狸眼睛盯着他已经红透的耳尖,轻呵出声:“苏大人那还不快些将那兔子洗干净?抓着我的手做什么?”
“我”
苏瑾钧在朝堂之上也曾舌战过群儒,可惜在时锦面前就是个嘴笨的书呆子,他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时锦眉间的朱砂痣,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时锦嗤笑一声:“苏大人,你再不放开我,我可是要以为大人是喜欢上握时锦的手了。”
苏瑾钧听她嘴里的调笑,立刻放开了她的手然后转身继续将放置在一旁的野兔拿起来在溪水里清洗,可惜红透了的耳尖一时半会是难消退了。
时锦也不逗他了,只是盯着他的侧脸眯起了眼睛,有些怅然的摸了摸自己刚刚被他抓过的左手。
时锦几人从山上下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山里也起了些风,时锦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穿的略显单薄的两人,有些疑惑的问道:“先前忘了问,这山里猎物虽然多,但是离皇宫确实有些远的,你们为何不找一处近的地方?”
苏瑾钧拢了拢衣裳,稍微挡了点迎面而来的寒风,呼着热气说:“不久便是冬猎,太子届时需要参加,这山与冬猎的地方地势有些相似,便想着来提前适应适应。”
“冬猎?”
“冬猎五年一次,是皇上对皇子们的考验,到时候所有适龄的皇子都要进山打猎,拔得头筹的皇子能上朝听政。”
“太子不是已经上朝听政了?”
时锦刚刚说出口便转念想明白了,就因为太子已经上朝听政了所以才不能让别人拔得头筹,这样的话听政的永远只有自己,那样皇上便永远只会看到他。
苏瑾钧看时锦的神情也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便说到:“这次冬猎大约是险象环生了,可惜我这人空有学问不善骑射,到时候太子需自己保护好自己。”
时锦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神色有些凝重的楚钰,问道:“此话怎讲?”
“冬猎是圈山而猎,皇上不会让人插手山里的事,进了山所有的事情都是在皇上的默认之下发生的。”
“杀人也没事?”时锦有些诧然,如果按照苏瑾钧的意思,那不就是说只要有人在山里杀了太子,那么太子位置空缺,其他的皇子便有机会登上太子之位?可是皇上真的就能容忍皇子们自相残杀吗?
苏瑾钧点了点头:“皇上最不缺的就是继承人,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在这次冬猎里面杀了太子而不被发现蛛丝马迹,对于皇上来说也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而对于太子来说,如果不能保护好自己,也不配成为未来的一国之主。”
“当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时锦的语气嘲讽,看向楚钰的眼睛也多了一丝怜悯。
“太子到时候能带人进猎场吗?”
“可以带。”楚钰声音有些冷淡,但是也还是认真的答道:“每一个皇子都可以带十个人进去。”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时锦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她伸出手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冷的脸,想起临走时老夫子告诫她不要多管闲事的话,有意结束这个话题,便开口说到:“快些回去吧,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一定可以在冬猎里面拔得头筹。”
苏瑾钧也没有继续说这个,他往前走了一步刚好挡住时锦,轻声说:“走吧。”
时锦回到张府时夜已经黑了,院中的灯笼十步一个,照的廊间明如日间。时锦才刚刚推开房门便被一个人影猛地拉进屋里,屋里没燃烛火,显得有些黑,时锦感受到被握住的手臂处传来的紧绷感,心下稳住心神,镇定的开口:“云逸,你下次再这般我定会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戚—”当真是云逸,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戏谑随意,被认出来之后他直接甩开时锦的手臂往屋中的桌子旁走去。
时锦看着他的身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间,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把烛火点上。”云逸吩咐道。
“你配吩咐我做事?”时锦冷哼一声然后朝着门口走去。“你不说便不说,我要去张运生屋子里伺候了。”
“他压根不在府里,你去了也是白去。”
云逸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昏黄的光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时锦转身看向他,发现他的眉眼间带着些杀意,一看就是刚杀过人的。
“你怎么知道的?”
“柳钟在府里豢养幼女的事被揭发了,他现在正忙着处理呢。”云逸的语气平淡,一双眼睛里面却带着嘲讽的看着时锦,他继续说到:“听说他每晚都会弄死一个幼女,你那日去拿玉衡的时候就没有想着救一救那天晚上的女孩?”
“我”时锦想要辩解说那个幼女被封住了嘴,自己不知情,可惜看到他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时锦,你不是一直想做个好人吗?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孩死在你面前,你竟然还能圆满的完成任务,你原来也就这样啊。”云逸凑近时锦的身边,声音蛊惑的在时锦耳边轻轻的说。
时锦无言的闭上眼睛,脑中浮现那晚的场景,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闭嘴。”
“呵,我闭嘴了就能掩盖你其实冷漠又自私的事实吗?”
突然,云逸伸出手将时锦的脸用力的捏住,他将时锦的脸向上微微抬,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说:“都说眉间有痣的人都是菩萨心肠,我看到未必。”
时锦皱起眉,眉心的朱砂痣在烛火的照耀下清晰可见。时锦听着他嘴里喋喋不休的话语,她不禁问自己,我当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不堪吗?不!我不是!时锦握紧双拳,猛然朝云逸的腹部打去,语气恶狠的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云逸轻巧的避开她的拳头,站的稍微离她远了一些,然后伸出手鼓了鼓掌,说:“不错,这一拳出拳的姿势利落,力道也给的很足,就是有些打偏了。”
时锦看着他那副讨打的嘴脸,也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直接从腰间抽出软剑朝他刺了过去。
“现在这个点要是我大喊一声,府里的下人们可就会立刻闯进来了。”云逸一个扭身躲开刺向自己软剑,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带着些不怀好意。
时锦抿了抿嘴然后一个剑花收齐软剑,她深呼一口气说:“说吧,你到底来做什么?”
云逸看她这幅样子,脸色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皱了皱眉说:“你怎么不来打我了?”
时锦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刚刚自己一时大意被他调动了情绪被他耍了一遭,现在自己反应过来了当然不会再陪他玩了。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到了一脸冷茶然后大口的喝下去,语气冷淡的说:“你不说的话我等会自己去问王爷。”
云逸看他一副冷淡的样子也知道她反应过来了,情绪有些无聊的说:“没意思。”
他看着时锦不为所动的样子有些兴致缺缺的说:“王爷让我告诉你,如今柳钟在张运生眼里已经有了污点,你该做的要抓紧时间做,别再拖了。”
他说的是让张运生将柳钟与杀害楚姝的凶手联系起来。
“我知道了。”
“你不好奇柳钟豢养幼女的事是怎么被揭发的?”云逸突然凑近时锦,一副想要时锦向他问问题的模样。
时锦翻了个白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的所作所为迟早会被揭发,如今只不过是早了些,与我何干。”
云逸垂下眼睑,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说:“是你那日救下的女孩去刑部揭发的。”
时锦正拿着茶杯端详的手一顿,手中的茶杯顷刻间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不可能!”
那日夜里其实她去找过那个幼女,奄奄一息的她被柳府的人像是扔牲畜一样扔在一处山坡上,当时自己将她安置在医馆里还留了些银两给她,嘱咐过她躲起来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想着去刑部揭发,柳钟是刑部尚书,她去了不过是羊入虎猴,而且她被人豢养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之后换来的不过是同情与蔑视,连安逸的过完一生都不可能。
云逸看她不可置信的模样,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嘴里却依旧说着残忍的话:“你不知道我们的王爷多会蛊惑人心吗?是那个姑娘心甘情愿去的,没有任何人逼她。”他特意将心甘情愿四个字加重了语气,果不其然,时锦的瞳孔在听到那四个字时瞬间放大,他贴近她耳边半分,继续说:“你以为你的所做作为无人知晓,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王爷一直在看着你。”
王爷一直在看着你。
这句话让时锦的喉咙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枷锁所禁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乖乖听话。”
云逸说完这句话,看着面无表情的时锦忍不住漏出一个满意的微笑,现在的时锦就像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提线木偶一样毫无生气。他伸出手在时锦头做着往上拉扯绳索的动作,虽然时锦并没有配合他,但是他却乐此不疲的在她头顶挥动双手,看着时锦的眼睛带着一丝疯狂。
等到烛火快要燃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时锦才呆滞的站了起来,就算被那个阴狠的男人注视着,她也要尽可能的为自己某一点主动权。
未来,总是要拼一拼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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