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沈君姝回宫，皇帝却没有叫她去慈宁宫拜见，或者说，他们有意无意地都把这件事情给忽略掉了。

        “她便是不被那崔氏女挑唆着把我送去草原和亲，也向来看我很不顺眼。”

        沈君姝带着嬴玥在宝明宫安歇下来，这里是皇后生前的居所，而沈君姝在观看过原本的命运之后，对宝明宫的各处布置都了然于心，皇后生前惯用的宫人也依旧被皇帝留在此处，不曾变动。

        这倒是方便了沈君姝，毕竟在拥有那一段记忆之后，宝明宫对她而言已经变成了天然的阵地，那些曾经忠心于皇后的宫人，哪怕不说全部都会继续忠心沈君姝，但总有一部分是值得她收服，也可以收归己用的。

        “用人界的说法，她不是姐姐的祖母吗，为何要向着外人？”嬴玥不解地问道。

        沈君姝笑答：“那可不是外人，皇祖母姓崔的，那一家子也是姓崔而我姓沈，是她向来讨厌的儿媳妇生的孩子，还只是个女儿，又从不曾与她承欢膝下，当然不够亲厚。”

        她将嬴玥的发髻拆散开来，拿着一把小牛角梳轻轻梳顺：“相比起来，崔氏女据说从小就被养在皇祖母身边，甚至比早先夭折了的几位公主还要受宠，几乎与皇长子持平呢。”

        “皇长子？”

        “嗯，他乃是已故的王贵妃所出，若崔妃没有入宫，也没有怀孕的话，那皇祖母就应该要站在他身后了，不过——”

        皇帝还活着的四个皇子，曾经最难以对付的就是皇长子了，不过他之所以难以对付，是因为他身后有崔氏的支持，当初沈君姝也是使了计策将其与崔氏离间，才把他顺利地拉下马来。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有了崔妃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儿，都不需我动手，大皇子和崔氏自个儿就能撕吧起来。”

        她眯着眼，心情很是愉悦。

        嬴玥不大能懂：“为什么，有用的时候就拉拢，没用了就一脚踹开，好歹也是个皇子，他们就不怕给自己树敌，惹来麻烦吗？”

        “他算什么麻烦，不过是个好大喜功的，没脑子的玩意儿罢了。”沈君姝言语轻蔑，皇长子那家伙，就算有崔太后和崔氏在他后面支着，尚且不是自己的对手呢，不过是占了长子这个身份的便宜，一把他和崔氏撕开，他立马就昏招频出，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她把皇长子从“需要重点关注”的名单上果断地划掉了，再把他放到“可以适当利用”的位置上。

        “除了这一个，我那另外几个兄弟各有千秋，都是有些城府的，不过最重要的是几乎都不怎么要脸，能屈能伸，也能忍得很。”

        沈君姝把一脸懵懂的嬴玥哄到床上睡好，替她盖上薄被：“不过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若是有需要玥儿帮忙的地方，姐姐一定不会跟你客气的，在此之外，你只管自己玩得开心就好了。”

        “嗯。”嬴玥发现自己的脑瓜子根本跟不上沈君姝的思路，在遗憾了一阵子过后，拽着沈君姝的衣角对她说，“那姐姐一定要跟我说哦。”

        说完，她又想起来一件事情：“明天会不会有人来见姐姐呢？”

        “当然会啦，不过来打探一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可是会昼夜难安的呀。”

        明明已经被踹出京都权贵圈子，却还能被世仇的草原人以金车送回，带着大笔的钱粮浩浩荡荡地从皇城正门走进，受了皇帝接见后竟然还住进了皇后专属的宝明宫里。

        在那些人的眼中，沈君姝不过是一个从小长在民间，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甚至连字也不一定识得多少的小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不说，陪嫁的宫人也没有一个是真的得用的，连本该属于她的护卫军也早就被调走。

        可她却从草原回来了。

        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沈君姝吹熄烛火。

        轻轻地放下床帐。

        他们当然要因为自己的归来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遭受的那些亏欠？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那些人在听说皇帝为了“沈君姝”收下一名义女，并将其封为公主时的表情了。

        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越重要，对那些人来说就越危险，逼着他们再不能稳坐，朝自己出手——可沈君姝已经死了，那些用来对付活人的手段不但再起不到丝毫的作用，更能被她们随意看破。

        无论是动了手的崔家，还是那些冷眼旁观着母后被害死，甚至暗中推动自己去和亲的人沈君姝想在去东岳阴司之前，用他们的命来制成一盏明灯，助自己的黄泉旅途一路通畅，一帆风顺。

        想必以仇人的骨血熬成的灯油也能烧尽自己的怨恨吧。

        他们已经没法再伤害自己了。

        所以，快点动手吧。

        在自己的耐心耗尽之前尽可能地展现出更多丑态来吧！

        她闭上双眼的时候，嬴玥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床帐的顶端，她作为积年老鬼，本来就是不需要睡眠的，而且先前又被牛鼻子道士和秃驴们逼得不得不沉睡，现在只觉得自己不能更精神了。

        完全没有要睡过去的感觉呢。

        她把枕头拖到被窝里，用了个障眼法把枕头化作自己的模样，小心地控制着阴气不叫它再渗透出去。

        布置好这一切之后，嬴玥的身影慢慢地虚化。

        她穿过床帐，带起一阵阴风，从门口两个守夜的宫人中间飘过。

        周国夜晚的宫城不算太安静，巡夜的宫人提着灯笼在大大小小的道路之间穿梭，他们大多是沉默着的，为首的那人拿着梆子，每过去一个时辰就敲响三声。

        嬴玥看见皇帝寝宫里的灯亮着，飘过去发现皇帝正倚在床边，对着灯火读一张奏折，屋内没有侍奉的宫人，连李太监都睡在外间的一张矮榻上。

        她飘过去，奏折上一长串文字看得她眼花。

        ‘对着这么暗的光读书眼睛会坏掉的，算啦，看在姐姐的份上，让你睡个好觉吧。’嬴玥朝着皇帝吹了一口气。

        皇帝顿时手里的奏折就掉了下去，他也歪在床边，瞬间就响起了鼾声。

        姿势看上去不太舒服，明早起来必然会落枕的那种。

        嬴玥自以为做了件好事，也不管皇帝睡相如何，又从他寝宫里飘出去了。

        另外一个还亮着灯的地方正是慈宁宫。

        崔太后倒是早早地睡下了，但留宿的崔倩还没休息。

        她正跟韵霜报怨在宫里就是不及在家中舒服，连想多点几根蜡烛看一会儿话本子都不成。

        韵霜只能好声好气地劝说自家小姐早些睡下：“今儿那一位没来给娘娘请安，御前的人来，只说是公主舟车疲劳，陛下先令她去休息了但明日她必然是要来给娘娘请安的，郡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崔倩把鞋子蹬掉，举着双脚滚上床去，“我是郡主，她是公主，她既然要过来，那我肯定是要跟她见一见的。”

        她重重地吹了一下鼻子：“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人与人之间除了阶级就是阶级，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投了个好胎”

        韵霜听得心惊胆战，心里不住地庆幸着这位祖宗好歹还晓得这些话不能大声地说，不然她身为主子，即便疯言疯语，也自有家族长辈帮忙护着，但自己这样的下仆，真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还是早些谋个脱籍，离开崔家吧可他们真的能放自己出去吗？

        韵霜小心翼翼地躺在了脚踏上。

        嬴玥早在旁边看了半晌了。

        不知为何，她发现崔倩有些眼熟，好似是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不过

        她飘进床帐，悬在崔倩上空，皱着眉头把底下的人打量了一遍。

        啧。

        好丑哦。

        这就是所谓的美人各有风情，丑逼千篇一律吗？

        这副皮囊倒能算得上是个清秀美人，但奈何魂体与肉//身不相符合，另外还有一张略微浮肿的脸孔重叠在上头，浑身上下孽力缠绕，整个人看上去像只破皮露馅还发了霉的饺子

        ‘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篡改了多少人的命运才会有这么浓重的孽力啊？’嬴玥撇撇嘴，把目光从崔倩身上移开，‘不过就是因为她才会让姐姐遭这么多罪，堕成恶鬼，连累这个世界也险些崩溃孽力多点么，不奇怪。’

        该是孽力回馈的时候了。

        嬴玥向下伸出双手，掐住了崔倩的脖颈：‘你的命要留给姐姐，不过也不妨碍我先讨点利息。’

        崔倩脸色一青，眼皮底下眼珠不停地转动着，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甚至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自己脖颈两边被一双冰凉的手摁着，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正对着自己的脸轻轻地呼吸。

        无比冰冷的，没有一丝热意的呼吸。

        她动不了了。

        四肢不听使唤，眼睛无法睁开。

        只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不停地往上蔓延。

        冷汗浸湿了枕头。

        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放大，震得鼓膜都隐隐作痛。

        ‘快醒过来啊’崔倩感觉到自己掌心也是一片冰凉。

        ‘韵霜呢，那死丫头为什么没有发现我出事了懒丫头，天生的贱命没用的东西！早晚把你灌了哑药买进青楼！！’

        ‘快醒过来啊！！’

        ‘醒过来啊！！’

        “啊！！！”

        崔倩猛然惊醒，抬起眼看见韵霜正摇晃自己，她怒从心起，抬手便向着那张正充满担心的脸上重重扇去：“贱婢！”

        韵霜猝不及防滚在地上，却不敢耽搁，立马躬着身子跪了下去：“郡主息怒”

        ‘嘻嘻，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最恶心了对吧？’

        少女稚嫩的嗓音顺着阴风飘入她的耳蜗，韵霜猛地抖了一下，双拳不由得紧紧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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