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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古历在夷


对称霸华夏的大楚君王来说,观射父是来自上古神秘卜者家族,这一家族在古鄀国中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负责征战。观射父的先祖观丁父,就是在战场上和大楚武王对阵失利后,慷慨纵横一番言论,对大楚的战略处境进行了条分缕析,迅速赢得了大楚武王的信任和好感。当然,两个人背地里的交易,公开的史料上根本没有记载,但是彭不悔却推算得出来,可以想见,身为神秘卜者传人的观家,一定是拿出了足以让大楚君王都心动不已的技艺或者秘密,所以才能在大楚跻身士族,获得荣华富贵。

        虽然观家有家主曾经因为卷入大楚内部政治纷争,导致人头落地,但是大楚的政治斗争特点是很讲究宽恕的,罪臣之子完全可以洗刷过去的耻辱,一朝翻身青云直上,重新获得君王的信任。这一点和争霸中原的另一个大国大晋,是完全不同的。在大晋,各个卿士之争,以灭门毁族为最低标准,除了在肉体上彻底消灭外,在政治斗争上,也绝对不允许败军之将罪臣之后再度翻身。这也是当时晋楚争霸,大楚常常上演王子复仇记,而大晋却根本没有类似剧目,一大堆争权夺利的卿士杀来杀去,最终变成了三家上卿,干脆分了大晋了事。大楚和大晋,完全是两种文明,两种风格,两种对待宇宙和人生的理解。

        大楚始终有种洋洋华美的宽恕之道,宛如春风润泽,所以观射父这样的罪臣之后,因为其家学渊源以及为人睿智方正,则再次居于大楚朝堂之上,成为一代重臣。而且他负责的是宗社神学,牵涉到对天地和时节的解释,并且负责沟通人神鬼三界。这种职位如果元帅能够看到,则会明白这是类似于大主教之类的宗教领袖。当然,这种宗教还没有域外星系那样独特自主,而是仅仅和王权交织纠缠在一起,以忠诚于君王来解释天地之道,人鬼之分。所以面对楚王的提问,天地为什么断绝,人神为什么相隔这个上古以来的最大之谜,只有德高望重的研究上古神学,本身又具备上古神秘家族传承的博士才能解答。

        观射父回答说:“不是说的这意思。古时候民和神不混杂。人民中精神、专注不二而且又能恭敬中正的人,他们的才智能使天地上下各得其宜,他们的圣明能光芒远射,他们的目光明亮能洞察一切,他们的听觉灵敏能通达四方,这样神明就降临到他那里,男的叫做觋,女的叫做巫。让这些人制定神所处的祭位和尊卑先后,规定祭祀用的牲畜、祭器和服饰,然后让先圣的后代中有功德的,能懂得山川的名位、祖庙的神主、宗庙的事务、昭穆的次序、庄敬的认真、礼节的得当、威仪的规则、容貌的修饰、忠信诚实、祭服洁净,而且能恭敬神明的人,让他们担任太祝。让那些有名的家族的后代,能懂得四季的生长、祭祀用的牲畜、玉帛的种类、采服的礼仪、祭器的多少、尊卑的先后、祭祀的位置、设坛的所处、上上下下的神灵、姓氏的出处,而且能遵循旧法的人,让他们担任宗伯。于是就有了掌管天、地、民、神、物的官员,这就是五官,各自主管它的职事,不相杂乱。百姓因此能讲忠信,神灵因此能有明德,民和神的事不相混同,恭敬而不轻慢,所以神灵降福,谷物生长,百姓把食物献祭给神,祸乱灾害不来,财用也不匮乏。

        “等到少皞氏衰落,九黎族扰乱德政,民和神相混杂,不能分辨名实。人人都举行祭祀,家家都自为巫史,没有了相约诚信。百姓穷于祭祀,而得不到福。祭祀没有法度,民和神处于同等地位。百姓轻慢盟誓,没有敬畏之心。神对人的一套习以为常,也不求祭祀洁净。谷物不受神灵降福,没有食物来献祭。祸乱灾害频频到来,不能尽情发挥人的生机。颛顼承受了这些,于是命令南正重主管天来会合神,命令火正黎主管地来会合民,以恢复原来的秩序,不再互相侵犯轻慢,这就是所说的断绝地上的民和天上的神相通。

        “后来,三苗继承了九黎的凶德,尧重新培育了重、黎的后代,不忘记他们先人的事业,让他们再度主管天地。一直到夏朝、商朝,仍旧由重氏和黎氏世代主管天地,分辨民与神的祭位和尊卑先后。在周朝,程伯休父是他们的后代,在周宣王时,失去了掌管天地的官位,变成了司马氏。休父的后代神化他们的祖先,以此向百姓显威,说:‘重能把天向上举,黎能把地向下抑。’逢到周幽王时的乱世,没有谁能阻挡。否则,天地形成以后不再变化,怎么能相接近呢?”

        这番话被儒门大家赞扬,反复传颂,因为说出了天地之间的大道,阐释了君主要注重礼仪规矩,不可随心所欲的道理。也就是说,顺从礼仪道德,神才能护佑人,人才能获得幸福。否则就是规矩颠倒,神灵发怒,百姓遭殃。腐儒的这些解释,虽然没有否定神灵存在,但是却把神灵机械化,排斥话了,神灵已经不再是话题讨论的中心,相反,儒门推崇的所谓道德规矩成为了核心。这就暴露了儒门的虚伪性,他们心目中并没有真正的神灵崇拜,而是疯狂地信奉自己祖师立下的所谓道德礼仪。因为这是协调宇宙一切的规矩,神圣不可动摇。如果说这样的规矩在最开始,是有一定积极意义,在神灵面前树立起大大的人的存在,彰显人类的独特地位,那么过犹不及。此后沧海桑田,儒门却对此视而不见,将千百年前的所谓残破的规矩视为禁条,稍微动一动就大逆不道,稍微说一说就是人心不古,这样的人族世界,还能进步么?规矩成了死规矩,也就失去了进步的意义,成为了人族的枷锁。而这样的顽固,就不知道是否观射父当年对着君王侃侃而谈,将神灵湮没,将道德礼仪提升所能想到的后果了。

        观射父家族一直牢牢把持着卜者的记忆,而神秘的鄀国则举国奉行着更古老的规条,那就是神秘的历法。这也是元帅当初考证夏商古国时候注意到的,能够有自己独特历法的族群,对太阳和月亮的运行轨迹已经有了自己的观察和总结,这样形成的历法,如果还能奉行千百年,那么在历法中肯定还加入了对宇宙的理解。里面或许蕴含着某些古老的线索,指明九州华夏这一部分的人族,究竟是受到了何种启迪,才开始的文明进化。这是元帅,作为一个几百万光年之外的人族文明学者,在九州华夏留下的关于文明的思考。

        在元帅看来,传统年节的形成与华夏独特的地理气候环境相适应。华夏地处北半球温带区域,受季节风候的影响,有着明显的季节分野。远古先民根据自然气候的变化和植物生长一岁一枯荣的特点,先有了对岁、年的感悟和春播秋收两大节令的认知,其生产生活大致随大自然春秋季节风候节律而动。先民在特定的生存环境中,逐渐对天体运行、万物生长、人体生命的节律交织进行文化延展,因此形成的传统年节则成为地域族群文化生命周期的关节点和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重要标识。

        可惜元帅陨落在商末周初的封神之战,对华夏古代历法的考察没有持续下去,虽然留下了一些资料,被彭无害全盘吸收,但在资料的搜集和更长远的历史演进中观察,彭无害的爹爹彭不悔倒是后来居上。因为同样对三代以上古老族裔传承感兴趣的彭不悔,也认为通过解读各种不同的古历法,能够追溯出古老的族群是否有血缘亲近关系,甚至一些历法的传承,直接就证明了某些族裔来自更古老的群落。

        根据彭不悔的研究,农历春节的天数最早的文化原型就是诗经《豳风·七月》所透视出夏时“十月太阳历”过年的日子。《豳风·七月》出自《诗经·国风·豳风》,被认为是平民创作,描写一年中农桑稼穑之事的作品。它真实地反映了三代时的农业社会年中行事、节令时序、过年日子和普通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豳风·七月》透露出三代的历法:夏时“十月太阳历”计时的历法及其与四天“年假”之间的关系。《豳风·七月》第一章中“何以卒岁”,第五章中“曰为改岁”,将年称“岁”,过年为“改岁”。称年为“岁”者,正是夏历的表述。

        《豳风·七月》中“一之日”,有一些彭族学者认为是周历对于夏历月份的不同表述:“一之日,指周历一月的日子,就是夏历十一月,二之日是夏历十二月,三之日是夏历一月(正月),四之日是夏历二月。夏历三月不叫五之日,只称为春。从四月到十月就依照夏历,也就是现在百濮之地还沿用的农历”。

        对此,彭不悔倒是并不认同。

        首先,通观全诗,出现的月份时间表述,蚕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另有春日(二月)。一年月序,明明以十月作结,没有十一月、十二月,彭族其他学者主观武断,以意为之,强行以大周以后一年十二个月的历法观,认定《豳风·七月》的年历也应是十二个月。其次,诗中日、月的区分和表述,明明十分清晰,他们却视而不见,硬把“日”序纪时强释为“月”序纪时,这无论在文理上,还是情理上无法周圆。再次,诗中月份的时序上,虽然也缺少一月,但是,从“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气候、物候生态环境及生产生活行事方式,内在显然隐含着首月的时序。它们是与首月紧密相连的岁首的日子,可又不能归结于首月,即一月。那它算什么日子呢?彭不悔认为就是过年的日子。

        相传在帝舜时代,先民成熟的历法是“太阳历”或称“华夏族纪年法”,它与十二个月为一年,十天为一旬的农历是不一样的。“太阳历”一年分为十个月,而基础时间分类又以十二等分为准。即一天十二时辰,十二天一旬,三十六天为一月,七十二天为一季,三百六十天为一年。一年内分五个季,一季内有两个月,一月内分三旬,还剩下五天,为年之余,刚好作过年的日子用。《夏小正》最初为“十月太阳历”,是在后来的历法变更中逐渐演变为今天的十二个月版本。从《夏小正》文字本身来看,许多星象和物候用十月太阳历来解释显得更合理。

        那么,是否在百濮之地,还残留着使用夏小正的族群呢,如果找到了,岂非证明在三代时候确实存在这样一种历法,很多争议岂非可以迎刃而解。

        在彭不悔的踏勘下,他果然在百濮发现了一个偏僻的古夷族,该族遗存的“十月太阳历”与《夏小正》有关。古夷族十月太阳历”一年为十个月,每月三十六天。一年分五个季节,一个季节七十二天,一年多余的五至六天(闰年),集中放置在年底,不属于任何一个月。其实,《豳风·七月》保留着远古过年的信息,和彭不会同时代的腐儒也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毛传》说:“一之日,十之余也”。所谓“十之余也”,就是一年过完十个月之后所剩下的余日。这一解释应是最接近事实的,也是最本源的解读。岁时“十月太阳历”的定位,即过好完整的一年十个月,将“十之余”多余的日子,经过“一之日”“二之日”等四天多的过年日子,便过完旧年“卒岁”,时分“改岁”,迎来新岁。这也就是后世年节日子天数最早的原型。远在三四千年前的神州,年节时间也是四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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