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窝囊家族

二十九年后，宋国的这位庄公已经死了十年了，即位的是闵公。当时国内有一个大力士叫南宫长万，是个将军，他带兵打仗，失败被俘后又被放了回来。一次闵公和南宫长万一起下棋，结果争了起来，闵公急了，来了一句：“当年我敬重你，是因为你当时是一条汉子；现在，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被敌人抛弃的俘虏！”?

        南宫长万急了，乘着酒醉，一时性起，提起博局把闵公打倒，扑上去挥拳狠揍，没几拳，闵公竟死在南宫长万的拳下。宫人们四散惊逃。南宫长万怒气依然未息的样子，提着画戟向宫外走，到了朝门，遇到大夫仇牧。仇牧问：“主公在吗？南宫长万说：“昏君无礼，我已经把他杀啦！”仇牧笑道：“将军说醉话吧？”南宫长万说：“我没醉，这是实话！”于是让他看自己手上的血迹。仇牧勃然大怒，骂道：“弑君之贼，天理不容！”便举笏来击南宫万。南宫长万力大如虎，把画戟扔在地上，用手来迎，左手把笏打落，右手一挥，正中他的头，头如齑粉，齿断，随手投去，那头竟嵌入门内三寸！仇牧已死，南宫长万就拾起画戟，缓步登上车，旁若无人。宋闵公即位共十年，只因为一句玩笑话，就被杀掉。春秋世乱，把弑君看成是宰鸡一样。?

        太宰华督听到变乱，挺剑登上车，起兵讨乱，走到东宫的西边，正好遇上南宫长万。南宫长万也不说话，一戟刺去，华督跌翻在车下，再刺一戟，死了。

        彭无害听到这个好色无底线，又好做道德之言，很多时候又摇身一变，把自己扮成辅国擎天柱，架海紫金梁的纵横始祖华督，死在了脾气暴烈的南宫长万戟下，不禁大呼痛快！

        彭无害由于久历元帅所在域外坚里梅合众国的各种鱼龙曼衍大千世界，心中不知不觉竖立了公平正义之年，尤其注重律法。

        华督乃堂堂一国贵族，竟然为了抢夺他人妻子，就可以污蔑将美人夫君杀害，这简直是禽兽不如之举。可气就可气在宋国国人，没有一人来指责华督，对此见怪不怪，倒是对出言不逊的君王被害，却咬牙切齿，如丧考妣。

        彭无害对宋人本无所谓好恶，但宋人脾性如此，令其开始厌恶其人，在此后熊楚争霸对宋进行攻伐的时候，彭无害对宋国国民不假以辞色，冷酷残忍之极，当时令熊楚克格膊乃至军方都暗暗咂舌。却不知道是宋国的一代浪荡大臣华督的表现，触怒了这位少年。

        成之美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少主转得是从未听过的公平正义念头，当时春秋乱世，虽然礼崩乐坏，但还是要讲究尊王重礼的。这个礼仪就是各国公卿和诸侯间的大义名分，哪怕其蠢如猪，其贪如狼，其凶如虎，也视之理所当然，只从治国理家方面进行劝诫，却从无此人罪该万死之念。

        成之美交待了华督的身份和事迹，自然要引出当前要谈论到的主角，华元。

        华元，宋戴公五世孙，华督曾孙，华生御事之子，春秋时期宋国大夫。宋昭公九年，由于宋昭公暴虐无道，因此宋国人都不亲附于他。当时宋国发生饥荒，宋昭公的弟弟公子鲍对国内吏民加以优礼，并施舍粮食给百姓，借此以拉拢人心。公子鲍容貌很漂亮，公子鲍的嫡祖母王姬便想和他私通，公子鲍不肯，王姬于是帮助他在国人中广施恩惠，并依靠大夫华元的推荐让他担任右师，国人都由于王姬的关系而拥护公子鲍。

        宋昭公九年，王姬趁宋昭公外出打猎时，发动政变弑杀宋昭公，拥立公子鲍继位，是为宋文公。

        宋文公四年春天，郑国公子归生接受楚国命令攻打宋国。宋文公派华元、乐吕带兵抵御。二月初十日，双方在大棘开战，宋军大败。郑军俘虏华元，得到乐吕的尸首，缴获战车四百六十辆，俘虏二百五十人，割下一百名宋军阵亡士兵的耳朵。

        华元准备与郑军开战时，杀羊犒赏士兵，他的车夫羊斟没有吃到羊肉羹汁，所以怨恨华元。等到两军交战，羊斟说：“前天的羊，是你作主；今天的打仗，是我作主。”就驱车冲进郑军军中，因此宋军战败，郑军得以活捉华元。

        彭无害听着成之美绘声绘色的讲述，忍不住有些发笑，他突然想起一个词，是元帅的坚里梅国度讲得俚语，叫做“逗比”，华元作为一军主帅，竟然被自己的车夫直接送进了敌人面前，可谓是货真价实的逗比一枚。

        这件事直接说明了华元的无能，和华元的曾祖父，好色不要脸的华督一样，纵横家的功夫都在嘴皮子上，一动真格的就稀松平常，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御敌。华督遇到暴走的南宫长万，两戟被刺死。华元作为主帅，刚和敌军照面，就束手就擒。这是一对儿窝囊废，而宋国竟然让窝囊废家族长期统治，可见宋国人的颟顸和无能。

        彭无害思接千载，由宋国的昏庸政事又想到了自己曾经观摩过的元帅之国的种种运作，这才深知惕励，原来这九州的政治，竟然如同孩童一般幼稚可笑，还看不到在坚里梅合众国说秉持的公平正义。这是彭无害第一次自省检讨自己所处的时代，发现它很原始，很鄙陋，因而一切贵族公卿所谓的华丽丽的誓言，在他看来，就失去了灵魂，只是干瘪的辞藻。

        成之美倒是不知少主的深思，他有感于少主的触类旁通，好似有所得，自己内心更是欣悦，于是继续讲述宋国窝囊废家族的往事。

        宋文公用一百辆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马，从郑国赎回华元。战车和良马还没全部送到郑国，华元就自己逃回宋国。

        彭无害哂笑一声，窝囊废大臣被君王当成个宝，那么可以预见，这个大臣将会给君王和国家带来更大的灾难。随着成之美的讲述，果然，华元接下来将宋国的国民坑惨了。

        鲁宣公十四年夏天，楚国派了一个大夫叫申舟的，到齐国去国事访问，但楚国在南方，齐国在北方，从楚国到齐国去，就一定要经过中原的宋国。国是晋国的盟国，和楚国不对付。

        按照当时的国际秩序，出使的使者是可以无害通过一国领土的，只要你事前跟人家打声招呼，也就是现在说的备一下案。但楚庄王不想给宋国打招呼，他觉得跟敌国备案太丢分，就跟申舟说：“不要跟宋国打招呼。”（“无假道于宋”）。好死不死的，这个申舟又跟宋国有仇（他曾经借故羞辱宋国国君宋昭公，鞭打宋昭公的司机），所以申舟很害怕，说我要是不跟宋国打招呼，他们杀了我怎么办？楚庄王回答：“放心，他们杀了你，我给你报仇。”

        于是申舟就没打招呼，直接路过了宋国，然后就让宋国给抓住了。于是宋国就商量怎么处置这个申舟。这时宋国的执政大臣就是华元，他说：“经过我们的领土，却不向我们备案，这就是把我们宋国的国土当成了他们楚国的领土啊。这就是要亡我们宋国啊。现在不杀他是亡国，杀了他也是亡国，不如杀了吧。”于是就杀了申舟。

        彭无害听了一拍大腿，怒哼一声！侍卫成奎安也是须发戟张，他自幼在成家长大，乃是家生子，深得熊楚威武之风熏染，听到自己国家的使者被敌国给杀害了，自然义愤填膺。

        彭无害倒是不仅仅是因为如此，他是想到这个华元身为一国执政，竟然丝毫不考虑做事后果，此事虽然楚国无礼，但也说明楚国只是借路而已，根本不是预谋战争。倒是愚蠢的华元逞凶杀人，把两国推向了战争的深渊。从这一点看，华元此人嗜血成性，毫无为政者的怜悯之心，又缺乏眼光和远见，逞能为快，实在是宋国的一大祸害。

        申舟被杀后，楚庄王果然大怒，于是起兵就包围了宋国国都。宋国赶紧派一个叫乐婴齐的大夫向自己的盟主晋国求救，结果晋国觉得楚国气势正盛，不想出兵，朝堂辩论时，一个晋国的叫伯宗的大夫说：“鞭子再长，难道还能打到马肚子上吗？（这就是成语”鞭长莫及“的来源），现在楚国正得到上天的眷顾，就算我们晋国很强大，难道能和上天抗争吗？”于是晋国就决定不派援兵。

        晋国虽然决定了不派援兵，但坑爹的是，他们还不想让宋国投降楚国，还想让宋国继续抵抗。于是就派了一个叫解扬的大夫去宋国给他们打气，告诉宋国人就说“援兵马上就要来了”。于是解扬就往宋国去，结果走到半路上，就被楚国人给抓了。

        这时楚国攻打宋国已经打了几个月，还是没有攻破，正着急呢，结果一看抓住了一个晋国使者，大喜，楚庄王亲自接见，重重地贿赂他，让他给宋国人传话，就说晋国不会派出援兵了。解扬满口答应，楚庄王大喜，赶紧把解扬送到两军阵前，让他给宋国人喊话。结果解扬在阵前却开口喊道：“大伙一定要坚持啊，我们晋国的援军马上要来了。”

        楚庄王很生气，说解扬你这人怎么拿了钱不干事？解扬回答：国君给我的任务，那就是道义，我接受了任务，那就是信用。我不能抛弃道义和信用，所以以前是忽悠你的。楚庄王听了，感慨说“真是忠臣啊”，于是就放了他。

        宋国人听了解扬的忽悠，根据坚决的抵抗楚国，楚国一直打到第二年的月，都没有攻破城池。于是楚庄王想撤军了，然而大臣们反对。一个叫申犀的说：“将士们还没有抛弃国君的命令，国君自己就抛弃自己的命令了。”一个叫申叔时的大夫这时正给楚庄王当司机，出主意说：“盖起房子，分出士兵去种地，（成语“筑室反耕”的来源），咱们就在宋国城外扎下来了，宋国人肯定害怕。”于是楚庄王就按照申叔时的主意去干，筑室反耕。

        宋国人一看，这楚国人是要在宋国都城外扎下来啊，于是也没办法了，决定求和，向楚国投降。当晚，派华元趁夜偷偷摸进了楚国军营里，去找楚国的令尹（也就是宰相）子反。当时是夜里，子反已经睡觉了，华元偷偷摸到子反的床上，把子反叫醒。

        华元叫醒子反后，对他说：“我们国君让我把城里的状况告诉你，现在我们宋国国都里面，没有粮食，也没有燃料，大家交换了儿子来吃，把死人骨头当柴来烧。（这就是成语“易子而食”、“析骨而炊”的来源）。但即使如此，你们楚国想要大军威逼在城下，强迫我们签订和约（这就是成语“城下之盟”的来源），我们死也不从。如果你们军队能后退三十里，那我们神马都听你们楚国的。”子反听了华元的话，心里也很害怕，于是就劝说楚庄王撤军三十里，然后宋国和楚国签订了和约，华元为人质，大家共同起誓：“你不要欺骗我，我也不欺骗你。”（“尔无我虞，我无尔诈”，也就是成语“尔虞我诈”的来源）。

        看着彭无害听着有些目瞪口呆，攒眉蹙额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成之美心怀大畅，他虽然是久掌军务，是成家的重要幕僚，也是在若敖氏六卒中担任记室参军职务，但一向风流自赏，自己以名士自居。对熊楚这段很有风骨的轶事，一向持有赞赏有加态度。现在看到少主为此也情动不已，还以为是遇到知音，所以更是卖弄，得意之下说道：“少主，这是史载一个版本，但前人美事总是众说纷纭，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更添我楚人风流，少主可要听？”

        彭无害点点头，他是想到华元这样卑鄙无耻的人作为人质，进入楚国，倚仗三寸不烂之舌，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祸事来，至于楚宋两国之争，都有错处，但却不必和成之美现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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