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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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的时候，手术室的提示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走出来，宣告伤员的腿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你们的朋友很幸运。”主刀医生说，“流弹碎片避开了神经和大动脉，取出过程也算顺利。”
“再观察三天就可以出院。出院以后，完全恢复还得三周到一个月，你们多注意。”
莫云祺挺认真地听医生嘱咐各项术后事宜，徐芊芊在一旁打开笔记本电脑，确认后续的演出日程。
他们北美地区的巡演从一周后开始，休斯城是第一站，时间还剩下一周半。
莫云祺凑过来看排期，皱眉道：“得上一下练习量了。”
徐芊芊颇感欣慰，不管个人生活多离谱，莫云祺终归还是个爱岗敬业的好提琴家。不过可以预见的是，艺术家修仙去了，那些留在红尘中的鸡毛琐事，肯定又要算到她的帐上了。
果然，莫云祺拍拍袖子，提起小提琴，背上黑布袋子裹着的狙击枪，这就要走了。
“你、你为什么还要拿着那个东西？”徐芊芊一直都不太想靠近那个黑袋子，她疑心暗鬼，老觉得那枪说不定一碰就会走火。
莫云祺沉吟片刻，道：“……人质？”
徐芊芊无语：“你捡的反社会分子，我不想自己面对。探视时间到下午五点，你争取早点回来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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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莫云祺背着一把枪走街串巷，进了临时定好的旅店，大方地登记入住。
尽管身上还带着血迹，但他看起来实在是太磊落了，完全就是一个落难的提琴手，没人怀疑他背后的玩意儿。
但前台的胖雇员很快就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因为这个小提琴手上电梯进了房间，立刻就开始练琴了。
平心而论，他的演奏技巧，应该是最顶级的。
但谁也扛不住连着听几小时的音阶和练习曲啊？
本以为可以白听到专业水平的演奏，结果响彻整栋小楼的要么是一些机械而规律的单音双音琶音，要么就是无比炫技却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指法练习曲。
小旅店的隔音还不好，拉到激烈处，连一楼的天花板都好像在跟着一起振动。
胖雇员从跟着音乐打拍子，逐渐到反复暴躁地原地转圈，最后在是否要敲门提醒客人的窘境中左右横跳。
恰在此时，楼上的音乐一换，突然切成了一首轻松明快的乐曲。
轻灵飘忽的音符，沿着楼梯雀跃而出，忽然长出翅膀，变成胖乎乎的安琪儿，拉着他去天堂的花园玩耍。
胖雇员捧着脸，摇头晃脑，慈祥又宽容地原谅了提琴手之前输出的所有噪音。
但音乐在某个段落突然戛然而止。一个暴躁的四重和弦落下，天堂砰一下消失。
又过了几分钟，那个小提琴手就下楼来了。
他走得很快，浑身写满了暴躁，谁都不搭理。
胖雇员本来想建议他去买个消声器，这会觉得还是不要多事，自己缩回了柜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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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莫云祺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现在四点多钟，探视时间就快结束了。按照说好的，他现在应该去两条马路开外的医院，慰问一下刚醒来的伤员。
医院后门那条路，和国内的医院一样，全都是各种药店、小吃摊、以及沿街叫卖的商贩。莫云祺走了一圈，看什么鲜花水果糕点礼盒都觉得没有新意，最后竟多走了一条马路，提了一只烤火鸡回来。
腿上被子弹削掉一块肉，那就多吃点肉补一补吧。花里胡哨的东西，哪里比得上纯正的动物蛋白。
不过，花还是可以拿一束的。
走进医院大门，去往住院楼的路上，提着烤火鸡抱着花的莫云祺回头率百分百。
到了病房门口，刚想进去，莫云祺却被徐芊芊喷薄的倾诉欲拦在了外面。
“……其实，云祺对我们还是很好的。很多乐手都很任性，不配合公司活动，还会临时鸽我们。艺人的话就更加了，他们工作压力大，脾气多少都有点古怪，哎，做我们这一行的，早就都习惯了……”
“……只要能满足他提出来的要求或者说些好听的话，他就不会生气，这属于很轻松的……”
莫云祺杵在门口，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跟着，他就听到一阵愉快的笑声。
“不好意思，忘记提醒你了。”
那个声音懒洋洋的，染着几分笑意，听上去意外地性感。
“你的老板在门外，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莫云祺没好气地撞开门，把花往窗台上一撂，脸色阴沉。
徐芊芊立马站起来待命，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样子。病床上的青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得又噗嗤笑了出来。
“……还真是公主殿下哪。”他撩开眼前落下的长发，饶有兴趣地打量莫云祺，嘴上却完全没在客气。
莫云祺冷冷瞥了一眼徐芊芊，他说岔了嘴的经纪人知道自己做错事，马上识相地自己出去了。
烤火鸡搁在病床对面的桌子上就行，花呢，继续躺在冷冰冰的窗台上吧。
莫云祺拉开一张椅子，在病床对面坐下，和这头紧盯着他的大猫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青年长得不算很精致，属于浓颜系。剑眉薄唇自带杀气，一双黑眼睛深邃明亮，加上身形比例优越，放在人群里绝对抢眼。
能单枪匹马击毙老狐狸冈萨尔瓦，头脑肯定不弱，手头技术也过硬。
好好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竟然就自甘堕落做杀手这门营生，属实是把路走窄了。
莫云祺寒暄道：“恢复得不错？”
“为什么救我？”青年不领他的情，直奔主题。
他用技巧套徐芊芊的话，在莫云祺这里则是咄咄逼人的态势，但莫云祺最不吃这一套。
“清理冈萨尔瓦，是你的任务？”他抛回去新的问题。
青年嗤笑一声，并不上当：“这是诱导式提问，我不会回答你。”
“那换一个。”莫云祺掏出那三张假id，晃了晃，“你是谁？”
“我不想撒谎，但也不能说真话。”青年笑道，”你就放过我吧。”
他看着好说话，却似经过专门的培训，软硬不吃，说了半天话，丁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眼看谈话毫无进展，莫云祺破罐子破摔：“诊疗费账单还没签呢，需要补个你的名字。”
听到医疗账单四个字，青年的脸色忽然闪过一丝阴霾。他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莫云祺抓住了这个重要细节，心下有了几分底气。
对账单很介意，要么就是很穷，要么就是非常需要钱，要么就是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毕竟也没有听说过做佣兵发家致富的先例，恐怕青年原本的经济状况就不太如意。
他趁胜追击：“手术前要签同意书，你晕过去了，时间又很紧张，我就说我是你哥哥。做哥哥的，总该知道弟弟的名字吧？”
账单上其实不需要便宜弟弟画押，只需要他自己的签名。不过对方好像有点缺乏经济常识，莫云祺想赌一把。
“……黎响。”青年绞着眉头瞪他，过了半天，竟真的交代出来一个中文的名字。
叫着理想，却去做雇佣兵。
黎响十分瞧不上自己给出的名字，只想赶快跳过这个话题。
莫云祺却没说话，他想等一等。
他既出了力，又出了钱，现在无论在道德还是世俗层面上，他都已经抢到上风点了，不需要再有更多的动作。
他很好奇，这只有原则的大猫，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报答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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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响开始玩一个橘子。抛上，抛下，落回手心。
他突然有了很多心事，笑不出来，说话的时候还有点黯淡。
“钱我一定还你。”他抓了抓头发，有点困扰，意志却很坚决。
“可能要一点时间，但我肯定会还。”
很有骨气，但莫云祺觉得不爽。这肯定不是他想看到的反应——他是出钱的人，怎么可以成为衬托对方高尚情操的反面人物？
不想再拉长战线了，他决定摆事实讲道理，一波打掉对方多余的自尊心，切入自己刚才临时想到的主题。
“住院费三千一天，最快三天以后才能出院，一共九千。手术费五万，再算上药品器材，就是七万。从桑托沃克到巴尔文达，包车转运的费用，一万。酒店呼叫医生上门做急救处理，三万。三万一万七万九千，算下来一共十二万。算成美元的话，八万刀。”
“准备什么时候还？得有利率吧？想好怎么算了吗？复利还是单利？逾期不还怎么办？我不想跨国追债。”
莫云祺冷笑道：“如果你那么认真，我们最好还是签一下合同。”
说完以后，莫云祺就有点后悔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久病成医，学了资本家那一套，却因为一时情绪上头，就拿来对付一个无辜通过的路人。该送医治疗的人，可能该是他自己。
虽说如此，这后悔的程度也不过就是“有点”而已——
哔哟一声，黎响手里的橘子被捏爆了。
汁水溅出来，整个房间弥漫着微酸的清香。
他看都不看，抬手一道抛物线，被捏烂的橘子轻巧地滑进垃圾桶。
然后他起身跳下床，抓过墙边的支架就往外走。
莫云祺托着腮，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五万。”
“五万一个月，我雇佣你，做我的私人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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