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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14章道是安然(6)


(一)

        明间里屋外,苏桂坐在太师椅上,听周妈妈娓娓道来方才院中之事。小半个时辰前,她的车架刚驶过东安四街,驾车的阿勇远远便瞧见了出来搬救兵的随柳。苏桂得知苏赏夫妇、苏赞夫妇都去了别院,怕苏赞拦不住他那对对苏梅成见极深的兄嫂,便加快速度赶了回去。一路上随柳哭得梨花带雨,讲话断断续续,苏桂因为担心苏梅,也没认真听她在哭诉什么。倒是回到别院时,看到苏家一行人主子奴才的堵得明间水泄不通,小毛氏甚至在她院里撒泼,气得她当场就翻脸。

        这会儿子风平浪静了。她就想着让周妈妈给她好好捋捋今日之事。给别人脸子瞧是一回事,至少小毛氏确实言行不当,但如今她们身在毓京,九月九在即,苏家人始终会碰面,她不可能跟苏赏一直僵着。还是了解一下事情经过,好想清楚下一步怎么做。

        周妈妈得了吩咐,立刻来劲儿,当即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把刚刚发生的林林种种所有事叙述了一遍。

        言语间,苏赏夫妇被周妈妈说成是蛇蝎心肠。苏赞则因为溢于言表的关心,博得了周妈妈的些许好感。桂氏的反应倒让苏桂有些意外。

        桂氏是真不清楚苏梅手里也有嗣子话语权呢还是单纯只是不愿意开罪她和夫婿?

        心竹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帕子都揪成一团。

        随柳则一边感慨“可怜的夫人”,一边红着眼眶时不时抹泪,与日常牛高马大、大大咧咧的形象严重不符。

        苏桂认真听着的同事,保持住了一如既往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色,由着周妈妈一气呵成,完整重现方才情境。只有指弹桌面间发出的咔哒响动,泄露了苏桂不太高昂的情绪。

        待周妈妈述说完毕后,苏桂缓声道:“妈妈,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让下人们把嘴闭紧点,不许乱传。谁要是在背后乱嚼舌头根子,马上赶出去。另外,让李管事跟门房说一声,这别院是白家的别院,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有客到,先看看是什么人。确实是客的,请进来。瞧着非善类的,都给打发了。”

        周妈妈一听心中大喜,连忙恭敬地应下,声音满是喜悦。

        “随柳,我交给你个任务。”苏桂捧起茶盏,喝了口梅子茶,道:“明日,你带上我的帖子去一趟毓京的‘如意楼’,以你年轻人的眼光,挑几件成色跟花样都出挑的衣裳来。”

        随柳一听有些迷糊,木讷问道:“给谁挑?”

        苏桂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当然是你家夫人。”

        随柳一听瞪大了眼睛,连忙道:“给夫人挑?这,这不合适吧?夫人的衣裳花色向来是梦楠姐姐选的,要素色、少花样、不繁复的。我挑的,夫人肯定不喜欢。”

        苏桂瞧了一眼随柳的藕色荷花样窄袖褙子和蜜橙色花罗裙,悠悠然道:“你听我的,没错。一会儿我让心竹把帖子给你。你就负责买回来就好,其他的不用管。”苏桂这话听起来神神秘秘的,不晓得又在打什么主意。

        随柳见抗议无效,只得点点头。

        见安排得差不多了,苏桂便让大家下去休息。明日,她打算好好去会会苏赏夫妇,为今晚受委屈的苏梅讨回公道。

        (二)

        同一时间,在别院大门处,苏赏站在两辆马车前,面带不悦的看着弟弟苏赞,半响没有言语。苏赞瞧兄长一副又要说教的样子,心里微微叹息。

        小毛氏见桂氏冲她使脸色,便拉着夫婿道:“天色不早了,老爷,不如我们回府吧。难得今日几个孩子留宿公爹那里,您不用给他们瞧功课。可以好好沐浴一番,解解乏,早些安置。明日衙门成堆的公务还等着您呢。我看,二弟跟弟妹也先回府吧。”

        桂氏一听,立刻眉开眼笑道:“也是,都这么晚了。嫂子说的对,大哥,你明日还要上衙,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我跟老爷就先……”桂氏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苏赏愠怒的眼神望过来,吓得她立刻闭了嘴。

        苏赏沉声道:“你两先到马车上等我们。”

        不用指名道姓,小毛氏跟桂氏都知道话是对她二人说的。于是,桂氏轻扯了一下苏赞的衣袖,给了他个眼神暗示,转身便随小毛氏上了各自的马车。

        苏赏冷着语调地开门见山:“大姐跟你家丫头的事,暂且不说。但是,二弟,你怎生还和这女人往来?难道你忘了,她已经被父亲赶出了家门,连族谱都除了名。”

        苏赞对着兄长一阵作揖,道:“大哥,说到底,她都是我们的亲姐姐。身上流的也是我们苏家的血。血浓于水,作为弟弟,我怎可不管不顾?”

        “你言下之意是,我这个弟弟,对亲姐姐不管不顾,没有顾忌血浓于水?”苏赏白了弟弟一眼,满口冷漠道:“二弟,你不要忘了,是谁让我们苏家在雍州承受流言蜚语?又是谁在夫家善妒容不下妾侍,到最后连孩子都没留下,被人休了回来?父亲气的好些天下不来床是为了谁?周姬姨去世又是因为什么?”

        苏赞对林家之事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他对这样的话已经“免疫”。听到兄长也这么说,他并不奇怪。只是内心的不认同让他情不自禁地为苏梅辩解:“大哥,当年之事不能怪姐姐。那林家……”

        “行了,她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苏赏忙不迭打断他,道:“二弟,我希望你清楚,我们这一脉,满门簪缨,日后是要有大作为的。我的子孙、你的子孙,都不该有她那样的姑母。你身为百姓父母官,应该明白,她的存在只会让家族蒙羞。你最好立刻跟她断了往来,否则,别怪我做大哥的翻脸无情。”说罢,不待苏赞说什么,苏赏转身便上了马车。

        苏赞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无力地叹了叹气,转身撩袍离开。

        (三)

        回程路上,桂氏对夫婿看了又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苏赞颇为不自在。看她实在憋得慌,苏赞便道:“夫人是想问什么?”

        桂氏连忙揽住夫婿的手臂,道:“老爷,你是一早就知道大姐带着苏……带着姐姐上京吗?大姐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和我们走水路的?”

        苏赞摇了摇头,道:“大姐不走水路,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要一路谈生意。陆路更适宜。至于姐姐,为夫确实上月底就知道大姐会带着她一同上京。”

        桂氏满脸疑窦,道:“可是,这是为什么?姐姐不是从来不出山庄门吗?”

        苏赞不答反问道:“夫人可知,为夫为何到京至今,都不和其他堂兄弟一般四处拜见送大礼?”

        桂氏没想到苏赞会突然提起此事。她确实对苏赞此番行径讶然得厉害。到京第一天,她本就已经开始张罗拜见苏家亲朋的事宜,但苏赞却只让她给苏家亲戚送礼问候即可,却不见苏赞言及要上门走动。倒是她桂家这边的亲戚跟几个任京官的同仁,苏赞走得更勤快些。她的这个夫婿为人处世向来思虑甚远。她知道苏赞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虽然她很想知道缘由,但这些天苏赞一直绝口不提,她寻不到由头便也没追问,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苏赞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就是了。

        然而此时此刻突然说起,苏赞必然是想跟她严明此事。于是她也不答话,静静地看着苏赞,等着下文。

        苏赞轻叹了口气,道:“大姐曾与我说过,大伯的这场九月九之会,看似团圆热闹,可实际上是有其他深意。嗣子之位对为夫固然吸引力甚大,但到底成为伯爷嗣子意味着什么?不到九月九,谁都不知道。大伯曾经是文肃太子的谋臣,其心思之缜密,又岂是我们这些后辈可比的?我不出去拜见,第一,是想在后头看看各位兄弟实力如何、会出什么招。再有,没摸清大伯意图之前,我万不可随意亮底牌。我只需让各位叔伯兄弟知道,嗣子候选人里有我这个人,而我目前动向不明。对亲朋基本礼数尽到了,让他们无可挑剔便好,这样为夫就不会落人口舌。至于日后如何,要不要那嗣子位、怎么当嗣子,端看九月九以后,再做打算。”

        桂氏信服地点点头,不住夸夫婿考虑周全。

        夫妻两又说了会儿无关紧要的话后,桂氏又道:“那此事和姐姐有什么关系?”

        “夫人大概不知道,姐姐也收到大伯的信函了。”苏赞轻描淡写地扔下一颗炸弹,让桂氏惊得半响都合不拢嘴。其实,莫说桂氏不知道,苏赞猜测,除了苏进安、他自己和苏桂,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苏梅是因为收到苏进安信函才进京的。至于苏桂为什么要隐瞒,苏赞目前还看不出苗头,但他知道,苏桂从来不是个做事没谱的人。隐瞒必然是有深意。不管是之于往日姐弟情分还是苏进安对苏梅的重视,苏赞都觉得他跟苏梅的关系、对她的态度,不应当效仿苏赏夫妇。

        愣了好半响的桂氏,在苏赞喝完一盏茶后方回过神来。她来不及思考便冲口而出道:“老爷,你是因为这个,才对姐姐……”

        苏赞脸色一板,不悦道:“夫人这是什么话?为夫岂是这样的人?”

        桂氏见之赶忙赔上笑脸,忙不迭改口道:“老爷,是妾身的不是。妾身失言了。”

        苏赞瞧桂氏还理不清其中头绪,不由得暗暗叹气,情不自禁想——若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是武姨娘,那只需他稍加点拨,素来通透慧巧的武姨娘便能明白了,何须还要他多费口舌。

        当然,话已经说到一半了,若不与桂氏说明白,怕日后桂氏言行有失,得罪别人也就罢了,若惹了苏桂,别说嗣子位,怕以后两家就再也不往来了。苏桂虽是商人,但这么多年,他们两姐弟一直你帮我我帮你,不得不说,在人脉送礼上,苏桂于他助力颇多。他九年来一直谨言慎行、勤勉不缀,从小小的七品县令走到如今从五品知州的位置,少一点谋划都不行。如今,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他决不能因小失大,更不能让桂氏学兄嫂那般做派,自毁长城。

        于是,苏赞斟酌了一下言语,认真道:“为夫言明此事,只是想跟夫人说,姐姐是因为大伯的信函才上京。大伯曾在给我等寄信之时,也一同把信寄给了姐姐。信里,大伯允诺姐姐,帮她重归族谱,重回苏家,跟父亲重修旧好。夫人入门晚,有所不知,当初周姬姨去世后,棺冢留在了‘留园’(苏道安在雍州的旧府邸)。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一直想找机会取回。若大伯真能帮姐姐重回族谱,那她以苏家人的身份回去把周姬姨的棺冢移出来,便是光明正大。”

        “所以,在有公爹跟大哥的毓京里,大姐为了怕有人破坏此事,刻意低调,绝口不提姐姐为何上京,是吗?”桂氏似乎有些明白了。

        苏赞怅然地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个大姐啊,真是个有心人。只要是她认定的,就掏心掏肺对人好。你看她刚刚呵斥大嫂,一分情面都不留。大嫂可是出自北和毛氏的正支,与母亲既是婆媳,又是姑侄。这次八月十五陛下赐爵恩封,毛家兄长又封了‘护安侯’,正是风光无限时。可你看大姐刚刚那样子,若是传出去了,让大哥跟毛家的脸往哪儿搁?”

        不提苏赏还好,提了桂氏便一肚子气。明明这苏赏只是个户部六品主事,论官位还没夫婿这个雍州从五品知州高,仗着是长兄,便不分场合、不分时候地训斥弟弟,捎带她这个弟妹也得一起看他脸色。嫡出又如何,不过靠着公爹在毓京的人脉关系进了六部。怎比得上她的夫婿一步一个脚印坐上一州父母官之位?她相信,以夫婿的才学能力,日后品阶必然不会止步从五品。到那时,看他苏赏,是不是还要这样摆兄长架子。

        思绪万千间,桂氏听到苏赞在一旁吩咐她,今晚这些话要吞到肚子里莫声张。她应下了。若苏梅真能在嗣子位上帮到夫婿,那也不枉她这些年一次不落给她送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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