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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解铃人


和李一麟正好相反,杨家是半路发迹,杨屿快中考那一年,家里翻天覆地地飞黄腾达了,从空军家属院搬到了富人区的大别墅。

        他如今身上那些后天学来的阔少爷习气,都是大学认识李一麟之后被他带的。

        包括现在在公司里,怎么在比自己有经验、有阅历的下属面前树立威信、制造神秘感,都是李家以前的路数。

        李一麟自己也觉得神奇,也笑这个圈子虚伪。在什么都没有之后,又机缘巧合地借着杨屿这阵风扶摇直上,继续在贵公子们的名利圈里兴风作浪、谈笑风生。身上只徒徒挂个傀儡,有名无实。

        杨屿最开始什么都觉得新鲜,和李一麟一起把富二代那一套都玩了个遍。但是在已经建立好的价值观之上,新鲜感一晃就过。

        也是那阵子,谈了好几段无疾而终、莫名其妙的恋爱。像是对世界的一种探索,最终都归于迷惘。

        所以对杨屿来说,李一麟可能只是一个大学同学。一个家道中落、曾经在上流社会过着奢华生活、肆意挥霍过青春的、提前老去的人。

        而对于李一麟来说,杨屿是一颗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种子,落在他旁边生根发芽,又慷慨地伸给他一枝可以嫁接的枝干来。

        水分和养分重新有了源头,他重新活了过来。他希望能帮着他、和他一起生长得更茂盛,算做无法言说的报答。

        他不止是他的兄弟,他觉得杨屿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他,帮他延续人生的后半段。

        而齐扬骁这个人就像是沾着毒液的飞镖,时不时就闪着暗光从他破败的过去里投出来。他以前次次都找着角度错身去躲,未曾料到会伤及旁人。

        他知道他恨他,他也接受他的恨。

        但齐扬骁可能从来没想过,李一麟也是个受害者,不止是他一个人没了家。

        ------

        晚上杨屿额头上那个淤青好像是肿起来了,麦羽看着他特别想笑,脱口而出:“你好像天线宝宝。”

        杨屿顶着个大额头,充满疑惑,“天线宝宝,是什么?”

        “你没看过天线宝宝?丁丁,迪西,拉拉,波呀!”

        “没有。”摆了一张无情冷漠脸。

        好吧,这大概就叫做代沟,他们这些小朋友可能的确没看过什么优秀动画作品。

        杨屿坐在沙发上,她从冰箱里拿了根雪糕过来,跪跨在他身上给他敷额头。

        “那你小时候都看什么啊?”

        “《苏联之翼》”

        “嗯?”

        “讲飞行器史的。”

        他陈设极简的房间里,沙发后面挂着一张地图,进门玄关处放着一架飞机模型。

        “我爸退伍前是空军,但是我们几个晚辈没一个继承下来。芝芝你见过吧,我们一起在家属大院儿里长大的,她后来也进舞校跟着我妈学跳舞了。”

        “嗯,一看就能知道是学跳舞出身的,很漂亮。”提到黎妍芝,麦羽眼里满是落日温柔的余晖。

        因为她也曾经是舞校里很漂亮的那个,就像看到了年轻的、实现了她的梦想的自己。

        可以凭借一技之长轻松地考上很好的学校,会是舞台上的领舞,理所应当地收获瞩目、鲜花和掌声,毕业以后也一定不会做现在的工作。

        杨屿把雪糕撕开咬了一口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今天在球场拦我的时候,让我带谁出去来着?”

        “啊?”

        “哦我记得你说的是,带‘小羽’出去好不好。”杨屿往沙发后靠,连带着她也趴在了他身上,声音突然很轻,带着甜丝丝的雪糕凉气,“小羽,你还想跳舞吗?”

        房间里的温度正好,窗户开着涌进来夏日的晚风,她顺势趴在他肩膀上,埋进他的颈窝。

        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晚上,她刚刚跳完舞回到家,身体完全打开舒展又温暖,浑身充盈着可以征服这个世界的温柔力量。

        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在她面前画卷般展开。

        而如今眼前这只毛绒绒的小狼狗,想要握住她的手续写曾经戛然而止的篇章。

        “我妈年纪大了,最近这几年也都扑在照顾我爸上。舞校那边的事她又放心不下别人,搞得自己心力交瘁的。芝芝倒是常去帮忙,但是芝芝年纪还小。”他像是在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小羽,你愿不愿意回去,就当帮帮我?”

        他知道她看起来平静的地表底下,埋着持续发热的熔岩层。

        他好像就是那个最合适的解铃人,把勇气注射进开采泵里。

        “没关系,我今天只是先把情况告诉你,没想着一定要你答应什么。你做好准备了再告诉我。”

        “嗯,好。谢谢你告诉我,杨屿。”

        他嘴里还继续嚼着雪糕,腿上也还抱着她,轻轻拍她。

        好像每一天都会这样过,稀疏平常没有例外。

        突然“嘭”的一声,屋子里的灯一下子全灭了。

        “怎么了?”麦羽坐起来。

        “应该是停电了,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杨屿起身,伸出一只手在后面让她牵。

        麦羽腿还有点麻,唧唧哇哇地叫着被他拉起来。

        “不想跟我一起?”

        “不是不是,我腿麻了”

        “站沙发上去。”麦羽站上去,被他背起来往外面管井去。

        “我们是房间号是什么来着?”

        “1601。”

        “杨屿,你是不是没缴电费啊?”

        麦羽在他背上打开手机的电筒,帮忙照着电表。

        “怎么缴?”

        “杨大少爷,我真是服您了。”麦羽骑在他身上,疯狂□□他手感超好又蓬松的头发。

        “欸,适可而止啊,麦羽。”

        “你好像小狗哦。”

        “你再说一遍。”

        “你好像,小、狗、哦。”

        “你完了。”

        他转头就背着她往屋里走,她怎么挣扎反抗都是徒劳。

        “我错了,杨屿,屿哥,哥哥,我错了行不行。”

        “不行,没用。现在才认错,晚了。”

        抬脚把门一甩,把人放到进门旁边的餐厅桌上。

        “在餐桌上,试过没有?”

        他重重的鼻息抚过她脸上的绒毛,月光冷白照到他脸上,映出他的轮廓像潦草恣意的行书。

        麦羽环着他的脖子,主动仰头,咬住了他的喉结。

        (一阵狂风暴雨)

        他的小天鹅光着身子裹在被子里,只乖乖地露出一双眼睛。他抬手摩挲着她的眼角一颗痣,“小羽。”

        “嗯。”

        “叫声哥哥来听听。”

        “嗯,哥哥。”

        “今天这么乖?我tm又想甘你。”说着就俯身过来,被麦羽两只玉料一样的胳膊撑住。

        “很晚了,小羽明天还要上班呢。”

        杨屿“嘶”的一声,她怎么那么可爱?完全受不住,“不上班行不行。”

        “不行,不上班怎么给房租。”

        “我让你给过房租?”杨屿挑起半边眉,眼睛微微虚着透出墨色,呈现着两个棱角清晰的平行四边形。

        “说好的合租嘛那我以后负责水电燃气、买菜和日常开销好不好?”

        “不好。”

        “那你知道怎么缴吗?”

        “”

        杨屿没辙。他现在严重怀疑,每次她都提前知道了他下一句会说什么话,依据着他要说的,才接的前一句。

        也因为她,他体会到了真实的人世间的烟火气。

        有一些生活里的场景是非常像在拍电影的,比如夜晚奔驰的汽车窗边,人影映着走马灯一样的光。

        而对他来说,拥有这么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女孩,每天能看她躺在身边,所有的背景就都在她身后的镜头里被虚化。

        “小羽,跟我回家吧。”这次他的语气依然认真。

        再一次听到这句话,她慎重地点了点头。

        “好,这周末麦爸麦妈有空吗?我先去拜访叔叔阿姨,好久没见他们了。”

        “嗯,我跟你一起。”

        ------

        杨屿已经很少在学校出现了。因为不在学校住又忙着公司的事,大四课少之后也跟老张提了不再训练。

        李一麟给他打了个电话,“杨屿,最近齐骁扬有找你吗?”

        “没啊,他找我干嘛,神经病。上次那事儿怎么处理的?”

        “给他记过处分了。的确是在那之后消停了一阵子。”

        但是最近李一麟觉得齐骁扬很怪,有点儿过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严重的精神上的疾病,有没有□□预治疗过,但是他的行为越来越失常。

        起初只是言语上对他的侮辱,在他上课教室的黑板上或者宿舍门口。

        在每幢宿舍楼下挨个张贴传单,是他父亲落网后的报道,还有李家没落破败后的惨淡收场。

        阴阳怪气地说他是丧家之犬,把他现在经济困难、窘迫的生活也当作笑料。

        李一麟吃个泡面也会被拍下来,隔天就被放上学校论坛,冠着各种难听的污蔑。

        在食堂、教室、球场都会无端地收到嘲讽和挑衅,齐扬骁发泄着他的恶意,李一麟都置之一笑。

        因为在童年得到过足够多的爱和重视,所有真实的、潜在的需求都得到过足够多的满足,所以无论名还是利,都是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这些他不太在意的东西不太能伤到他。

        倒是他母亲又狠狠在他的伤疤上划了一刀。

        在李一麟上大学之后,他母亲就忙于四处相亲,急迫地想给自己找个依靠。终于在去年,找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男人改嫁。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彻头彻尾地被泼了一身的冷水。这下好了,从今以后,算是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个没人要的孤儿。最后只能笑着安慰自己,她也没有办法。

        他以后的人生将完完全全地靠自己,甚至还会被一些棘手又无法回避的阻碍拦着。但是没关系,他想通了也已经走出来了,自己亲生的父母都无所谓,别人又能拿他怎样呢?

        也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没谈女朋友,觉得自己不配,怕拖累了人家。

        所以他对于齐扬骁的态度更多是容忍,权当是过于幼稚又无法发泄的报复,只要他不要打扰到别人。

        杨屿知道一部分,有的时候实在看不过去想出头都被李一麟拦了下来。

        他们两个自然都不会想让麦羽知道。也不只是麦羽,是谁都不要受到牵连。

        只是后来突然有一天,萧佳白突然找到他说,齐骁扬前一天晚上把她堵在空无一人的学生会办公室,反复盘问她跟他俩的关系。她解释半天没有任何关系才放她走。“给我吓一跳,他的情绪可以说是相当过激了!你俩跟他有什么矛盾啊?”

        他心里咯噔一下,又确认一遍萧佳白的确没事之后提醒道“你没事就行,下次再有这种事情马上跟我说。至于齐骁扬,我找个机会跟他谈谈吧。”

        芝芝上次也跟他提过一嘴,说碰到了齐骁扬,“大晚上我跳完舞出来,刚想买个水,他凶神恶煞的朝我来。幸好麦翼上完卫生间跟上来了,他也根本没和我说上话。”

        黎妍芝并不认识齐骁扬,但是麦翼作为李一麟的好兄弟,也属于他的对立面被他当成死对头,起过好几次冲突,一眼就认出来了。

        “幸好他还没和我说上话,麦翼当时简直就是开启暴走模式,他这个人真的说暴就暴。”

        他事后又嘱咐麦翼,晚上一定要去舞蹈房接芝芝。

        这人搞什么?他在学校的社交圈非常简单,除了杨屿他们几个和球队训练,没什么朋友。

        没家了自然不回,亲戚们看到他都跟见了瘟疫一样。

        就因为他没交女朋友,找他兄弟和周围女性朋友的茬了?

        但是齐骁扬倒没蹲到过杨屿,这爷压根不在学校呆着。

        李一麟最近要是很晚从训练馆出来的时候,会隐隐感到有人在背后跟着他。

        但是他都跟球队一帮人回宿舍,也就没刻意去确认过。他想着下次要是再见到他,要逮着他警告他一下。冲他来就好,发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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