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酒楼

柳家能放任柳问沙这样胸无城府，恨不得把自己家底交出来的小少爷出来求学，也多亏是有云百川这样的亲卫随侍左右，叶茶若是有点恶意，照着柳问沙今天下午那吃的不顾仪态的样子，叶茶一盘拔丝地瓜就能给他拐跑了。

        叶茶察言观色的能力比着云百川差不了多少，活的岁数也比云百川久，在心中思索片刻后道，“不敢，贫苦人家而已，弟弟伤重，才没办法报答公子知遇之恩，还望二位见谅。”

        “姑娘不必拘礼，那这句诗姑娘最中意的是那一部分呢？”

        叶茶指了指那个“小”字说，“这个小字吧，点睛之笔。”

        柳问沙不解道，“点睛之笔？什么意思？”

        让她一个厨子来分析诗词，比她在做菜时云百川在旁边叨叨个不停还要难忍，叶茶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道，“小，让世人误以为小，就…小字看似形容，实际上是…”

        她顿了顿，“要不公子我们聊一聊甜食？做饭我更擅长一些。”

        菜谱她能说的头头是道，但诗她可解释不通啊！

        不止柳问沙，连云百川都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公子不是要你解释诗，是问你点睛之笔这个笔是什么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叶茶突然想起来，这词好像是个前世里的典故出的，也难怪两人会问，连忙解释说，“就是最好最妙的地方。”

        祸从口出，叶茶决定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该闭嘴就闭嘴，反正只要她一不说话，柳问沙就不会再追问了。

        云百川忽略不计…

        柳问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注视了好一会墙面，原本的困惑也渐渐地消失了，他的眼睛生的很好看，加上因为兴奋和月光的映衬，愈发引人夺目。

        云百川抬头望了望月，又算了算时辰，这才轻轻咳了一声，意思时间已经很晚了，劝柳问沙早点打道回府。

        但柳问沙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睫毛扑闪扑闪的，像是一直在思考着什么，云百川心想算了，刚准备开口提醒，就听到柳问沙说，“今日天色已晚，打扰了叶姑娘还望包涵，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还没等叶茶和云百川反应过来，柳问沙就思索着走出了门，刚一脚踏出，就又收了回来，转头对叶茶说，“对了，叶姑娘刚才提到甜食，之前又讲材料准备不够，做不成拔丝地瓜，不知在下可否请姑娘再下一次厨，需要什么食材尽管提，在下一定为姑娘寻来。”

        叶茶忙不迭点了点头，微笑道，“叶茶蒙公子恩惠，为公子做几道菜谈不上请，有蔗糖就行，旁的也没什么。”

        柳问沙抿唇笑笑，目光炯炯有神，“好，那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云百川也连忙跟上了柳问沙，探头过去问了几句，一青一白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叶茶没有立即回屋，看了看那墙上的诗句，又目送着两个身影渐渐走远，深吸了一口气后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最后去把那句诗擦掉了。

        若她前世是个满腹才华的女孩，她不介意留下这句诗来，或者可以意气风发地与柳问沙探讨一二，说不定自己也能凑文堆字写出几句来，得到一些柳问沙的夸奖。

        但她不是，零碎记忆里的那些诗词歌谣太有限了，撑不起‘才华’二字来，唯有的一处所长就是做菜。

        在遇到柳问沙二人之前，叶茶一直是心有不甘的，她不甘心呆在这穷乡僻壤，也不甘心缩在这破碎家庭里，叶茶自问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也从未觉得自己能搅起什么风雨来，仅仅是寄希望于能重新做菜，克服内心的对厨具的恐惧，重拾手艺，然后幻想着能凭借自己厨艺的才能创造出令人艳羡的财富。

        不甘被厄运磨平了。

        如今的她只想和叶元安好。

        夜已深了，圆月隐于厚云之后，唯余天斗之上不计其数的星星，在散发着微弱的不足以照亮黑暗的薄辉。

        叶茶转身回到屋里，看着床上闭眼休息的叶元，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她走近了床边坐下，还没等她细细打量，叶元就睁开了眼睛。

        果然

        回头想想叶元好像经常这样，叶茶不在边上的时候，他总是会闭着眼睛，但其实他并不是在睡觉，也不是睡不着，只是不想睁眼罢了。

        “怎么还不睡，小元。”叶茶笑了笑，捏了捏他的小脸，“是不是阿姐吵到你了。

        ”

        叶元微微摇了摇头，眼珠来回转了好几下，才开口说，“阿姐，那是谁啊”

        她抚摸着叶元的小手，轻笑了一下说，“是一个桂城来的小公子，阿姐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三水镇最近的大城就是桂城，那儿有好多好多官兵，也有好多好多人，有贫有富，有美有丑，有善有恶，几十个三水镇都没有一个桂城大，阿姐还听说啊，桂城种了好多好多桂花树，到了秋天整个城都是特别好闻的桂花香，咱们镇子没有桂花树，等到有机会了，阿姐做桂花糕给你吃。”

        叶元越听眼睛越亮，又突然问，“那桂城有龙吗？”

        这要怎么解释呢，叶茶想了想后说，“好像没有，但城里应该有很多很厉害的人，厨子，书生，官吏，商贾，很多很多，应该也很漂亮，阿姐也没去过，所以不太清楚。”

        “阿姐”叶元看着她的眼睛，“我想去桂城。”

        叶茶看着他的眼睛呆滞了好一会，才勉强地笑了笑，“好啊，小元想去哪儿，阿姐就带你去哪，等你腿好了，阿姐攒点钱，咱们一起去桂城好不好？”

        叶元嘟起了嘴，闭上了眼不再看叶茶了。

        可叶茶的心里却像是被醋溜过一样，又酸又涩，随之而来的心疼愧疚感快把她一整个人都冲碎了，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叶元的小心思，可叶元越是这样，她越不可能抛下叶元跟柳问沙走。

        直到叶元发出睡熟后才会有的均匀呼吸声，叶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一整天叶茶都没有再去过镇上，给叶元煮了羊肉粥喝下，又忙碌去捡了一些干柴，把家里的柴堆整理好，烧了热水给叶元擦洗身子，换洗了两个人的衣裳，一整天都没闲下来过，忙的团团打转。

        老槐树的花落得都差不多了，叶茶精挑细选了好半天，重新蒸了一锅槐花，一早就端着蒸槐花去了春姨家，拜托她来照看一下叶元，小六子接槐花的时候没之前那么兴奋了，偷偷问了一句，“小茶姐，小元他吃了吗？”

        “吃了。”叶茶摸了摸小六子的脑袋，“小元他现在还没好，你要是去找他，记得千万别动他的身子。”

        春姨连忙说，“不动不动，我会看着的，小茶姑娘你放心吧。你这次去镇上是要做什么啊，是去找那两个小公子吗？”

        叶茶摇了摇头，“不是，我去回香酒楼，上次去镇上的时候托人问了问那儿有没有活，昨天忙没顾得上，今天得去一趟，要是那儿缺厨娘我就在那做工就行。”

        春姨恨不得把惋惜俩字写在自己脸上了，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说，“那小茶姑娘你去吧，小元我来看着就行。”

        叶茶道了谢，直接去了回香酒楼，店门口迎客的还是那个叫张材的伙计，见到她后都不用等叶茶开口问，直接对着店里吆喝了一声，“小平，过来一下。”

        佟小平还是那身伙计衣裳，小跑过来问，“怎么了张哥？”

        张材冲着不远处的叶茶努了努嘴，佟小平嘿嘿一笑，拍了拍张材的肩膀说，“谢啦，帮我照看会，别一会钱掌柜找不找我人骂我。”

        “去吧去吧。”

        佟小平冲叶茶摆了摆手，俩人来到了一个树后，防止被店里的其他伙计瞧见他们，刚站定佟小平就眉飞色舞地说，“小茶姑娘，我问过掌柜了，原本是不缺厨娘的，但我和掌柜的说了好几回，他就答应让你试试菜，要是做的可以，就能留在店里，你看行不？”

        叶茶忙点了点头，“谢谢小佟哥，试菜肯定要试的，这个没有问题。”

        “对嘛，你这手艺绝对能过，所以我才敢跟掌柜的保证呢。”

        叶茶笑了笑说，“多亏你了，不然我自己去的话肯定连试菜的机会都没有，我什么时候试菜啊，钱掌柜今天在店里吗？”

        佟小平往店里的方向瞧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在店里是在店里，但现在应该试不了，钱掌柜现在忙着呢，小茶你今天有急事吗？有的话先去忙，过两天来试也行，不急的话就稍微等一等，我去跟他提一嘴，等他忙完了估计就让你去了。”

        拜托人帮忙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叶茶不是个娇气的人，等一等也不算什么大事，况且这种事说不定改了日子就变了心意，万一店里再不要厨娘了她可再难有机会了，于是说，“没什么急事，那我等一等吧，等钱掌柜忙完我就去试菜。”

        五月正午的日子，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嘲杂，天气也十分燥热，佟小平左右看了一眼，这树是唯一能乘凉的地方，笑着跟叶茶说，“行，那等会我来叫你，你等我一下啊，我去给你搬个小凳子，你坐着不累。”

        叶茶刚想拒绝，佟小平就已经跑没影了，没一会提了个小木凳过来了，给她放在树下的平坦地方，“估计要等好一会儿，你别着急，先坐着歇会，店里今儿有点忙，我得去招呼客人不能跟你唠嗑解闷，等忙完要试菜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叶茶看了看那小木凳，又连道了好几声谢。

        即便是在树下阴影地方，叶茶也热的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目光随着来来往往的人不停地转动，观察着这些陌路人，时不时地看一眼回香酒楼，却发现酒楼的客流量并不算大，甚至于好半天才见到一两个进去吃饭的人。

        除去客人，还有两三个奴仆装扮的人偶尔进出，时不时提着一两兜菜肉进去，这些奴仆和佟小平所穿的伙计围裙不是同一种，叶茶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她曾见过这奴仆服饰。

        是葛家的奴仆。

        还没等叶茶细想为什么会有葛家奴仆守在回香酒楼，树的另一边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你这丫头，拒了公子没两天就跑到这里来，是还想做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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