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哑女的世界（18)

七夕节很快就到了，顾青虬和孙如玉的订婚仪式也快到了。

        璐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很平静，什么也没说。这几天，老冯，福姐，小梅以及店里的师傅们都小心翼翼，只字不提顾家和孙家的事儿。连带着姓孙和姓顾的客户进店时，他们都极有默契的改了称呼。璐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便说道：“你们不用这样担心我，我没事，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现在是非常时期，还去纠结于儿女情长的就显得可笑了。”

        老冯上前说道：“余太太订制的两件旗袍和一件狐皮大氅，已经做好了，余家的管家一会儿过来取。徐公馆二小姐的真丝旗袍一早让小冯给她送去了。另外，香山路的赵老太太前几天派人送来的那张雪狐皮，说是要做一个披肩，今天就可以完成。”

        璐璐点了点头：“好，知道了。冯叔，等忙完手上的这些活儿，你带两个人跑一趟江都吧。我预定了一批货，应该就在这几天到，申北码头损毁，很多货品被运往了江都。这是提货地址，原来也是高家的产业，现在是一个姓江的老板经营。”

        老冯看了看纸条，点头道：“那这样店里就没人了。”

        璐璐笑了笑：“没关系，大家一年忙到头也没休息，趁这机会休息两天，你们去江都也不必急着回来，考察一下那里的丝绣纺织。顺便回老家一趟，去年过年申城封禁没能回去，正好借这机会回去看看。”

        大家见她这么说，皆面面相觑，不知她是何用意。随后又拿出一包银元，交给福姐，让她把大家的工钱发下去。空气中弥漫着些许不安，即便是发薪日，众人的表情仍有些凝重，没有往日的喜悦。璐璐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交待了几句，便独自坐在后院的厅堂里看账薄。

        雪儿安静的坐在门槛上，看着四方的天空发呆。她敏锐的感觉到，璐璐正在计划着什么，心里不免为她担忧。

        两天后，老冯带着他的两个徒弟一起去了江都，临行前，璐璐让福姐和小梅也跟着他们同去。

        “小姐，我们一走，家里就没人照顾你们了，我看我就不去了，”福姐说道。实际上，她已经有五年没有回老家了，江都的老母亲过几天就八十大寿，她心里是很想回去看看的。

        璐璐说道：“去吧，回老家看看，若是你一个人回去我们也不放心，这回正好跟他们同行，也有个照应。家里不用担心，有小冯呢，你就放心去吧。”

        五人收拾行囊踏上了前往江都的旅程。就在他们登上火车后不久，苏州河边就热闹了起来。不断有爱看热闹的群众聚集，沿河的两岸站满了人。众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那些黑色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听说，那些都是之前东洋人寻找的失踪人口，其中包括前东洋军驻军总指挥青山格野，以及川泽美惠等十多位军官的尸体。这些人都是莫名失踪，杳无音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如今竟同时出现在这里，真是怪异的很。”一个年轻人小声说道。

        “是被暗杀的吧，该！”

        “嘘！小声点儿，不要命啦！

        苏州河里发现尸体的事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青山太郎听闻极其震怒，决定亲自带着人去现场验看。河边围观的群众，见到东洋军车队前来，纷纷离开，还有一些好奇心重的想留下来看个究竟。

        沿着河岸早有巡防队的人拉起了警戒线，十几个黑色的裹尸袋，整齐的排列在河边，这些裹尸袋完好无损，除了底部沾上了一些淤泥，新旧程度不一，竟无一腐烂。

        “长官，就是这里，一共有十七具尸体，除了申北失踪的藤田君，其余失踪的人都在这里了，包括苟处长。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第一个死亡的人大约在一年前。而最近一个死亡的是苟新，死于大约十天前，身上有多处骨折，很有可能是被乱棍打死后，装进了裹尸袋中丢进了苏州河。当然，这只是初步检验，具体的死亡原因还得进一步尸检后才能确定。”青山太郎的秘书汇总了勘验结果，向他汇报道。

        “都带回去！”青山太郎怒目圆睁，表情狰狞，拳头攒得咯吱响。尸体被手下的人一一抬上车，他打开装着青山格野的裹尸袋，一股刺鼻的气味散发出来，他下意识的掩住口鼻。

        “父亲，究竟是谁？究竟是谁下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来送到你面前。”他看了看河面，以及打捞尸体的渔船。将那几个渔民叫过来问道：“你们是一直都这附近活动？”

        渔民们面面相觑，异常紧张，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有人拿着一袋银元出来，在他们面前晃悠道：“把你们看到的知道的统统告诉长官，重重有赏，谁要是不知死活隐瞒不报的，日后被我查出来，可别怪爷的枪快。”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这人是巡防队的队长陈蜀，坊间百姓笑称他为“硕鼠”。他接到渔民的报告，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最先认出了青山格野的尸体，虽说尸体已经腐烂辨不清是谁，但是制服上的肩章还完好无缺。这一看吓坏了他，连忙命人继续下水打捞，结果令他大惊失色，一共有十七具之多。他吓得浑身冒冷汗，不得不让人立刻给青山太郎送信。

        渔民愣了一下，说道：“我就住在这附近，偶尔出海捕鱼，今天刚到这里就听到几个伙计叫嚷，说他们网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没想到打捞上来却是尸体。”

        小胡子又问道：“那你可有看到这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

        渔民摇了摇头：“这附近的人基本都认识，至少也是脸儿熟的，都是普通的百姓，若是有陌生人过来，肯定能记住。”

        小胡子又问另外几个最先发现尸体的人。他们回道：“我们是准备出海的，刚下水没走多远，看到水中有黑影，以为是条大鱼，一网撒下去竟是两个黑袋子。还以为有什么宝贝呢，结果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尸体，吓得不行，这才报官的。长官，这个真的跟我们没关系。”

        青山太郎说道：“是不是跟你们有关，我们自然会查清，这样吧，每人发两块大洋，你们跟我们走一趟，我还些话要问你们。”

        众人一听，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又不敢抗拒。看着手里冰凉的银元，寻思着还有没有命花这钱。

        东洋兵另外还带走了一群附近居住的人，一时间，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这怒火烧到自己头上。

        他们被带到巡防队进行盘问，一进去，那些人就立马换了幅面孔，连续三天，粒米未进，险些饿死。东洋人怀疑他们之中有地下党的人，各种严酷的审讯之下，仍旧一无所获。与此同时，他们还将此消息发布出去，意图借此逼迫潜藏在申城的革命者有所行动。

        杜华荣得知这一消息，十分气愤：“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实在是欺人太甚！表面上他们是给过报酬的，是请渔民去配合调查的，实际上就是把他们当做人质！”

        璐璐却格外平静：“他们最善长于威胁和道德绑架，善与恶相遇，先受伤的总是善的一方，因为顾虑太多。这种用人质胁迫的手段他们又不是第一次用，凡是涉及普通老百姓的生命安全，革命者不得不妥协。要么硬抢，要么交换，于东洋人而言没什么损失。”

        杜华荣看着她，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爸……”

        “不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璐璐打断：“青山太郎正愁找不到杜家的把柄，巴不得你们往上凑呢。”

        “十几条人命，就要被冤杀，这些人真是可恨！”

        “不用急，这事儿会了结的，你还是专心准备明天的七夕节晚宴吧。另外，我有事拜托你，七夕节当天……”话还没说完，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璐璐便止住了。

        小冯从外面走进来，见杜华荣在场，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交待的事儿，已经办妥了，两位邻居都已搬走。”

        杜华荣听得云里雾里，璐璐解释道：“我把文喜店左右两边的门面也一并盘了下来，想过段时间再招些人手，扩大业务。所以，这两天要呆在店里好好想想怎么装修，明天的七夕节就不能陪你过了。店里的师傅们我给他们放了几天假，因为接下来会很幸苦。”

        杜华荣笑了笑：“你干嘛这么拼命，攒些够花的钱离开申城吧。如果你愿意出国，我陪你，我爸早就说过让我们俩出国去，之前我没同意。”

        璐璐摇了摇头：“我走不了了，也不想走。父母在哪儿，哪里就是家，异国他乡再好，那都是别人的地方。我念旧，申城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不想仅仅只是为了活命而离开。如果真有一天遭遇不幸，那也是命里该有此劫，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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