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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栖身不谋


  经一场大梦,梦中见,满眼山花如翡,如见故人,喜不自胜。

  借一把清风吹开阴霾,接一碗裂烈酒谈笑风生。

  人生长路漫漫,愿有微光。

  在场的噩梦,也总有被晨曦撕碎的时候。

  人间有多少芳华,就会有多少的遗憾。一个人在经历过许多事情的时候,就会慢慢发现,有一样东西真的是一个人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

  那种最初的纯真,真的来之不易。

  可命中碰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来之极快、随之如去的。

  来时山有雨,退时风有声。

  多可惜啊——

  每个人都是从陌生开始的,然后接着再度陌生。有的时候会想,相遇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也就注定了和其它美好的事物一样,永远都么法长久。

  运气都用来相遇,陪伴便成了奢侈。

  而素和清珞,带着她背后的岁月,呼啸而来。就像是一场八年前的洪洵。越过了她整个美好的岁月,时至今日在此重新面对。

  四分春色,三分月色,两份微醺,一分眉眼才好十分。

  没有谁会无条件的相陪与包容的,或者哪一天,连自己的影子都会慢慢缺席了。

  看淡了,也就意味着,她还是她自己,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改变了。

  和离书这样的东西,不管祁钰认不认,可清珞她写了便就不会退让了。

  如今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怕了。

  已经和梁渝摄政王、大皇子达成的合作利益关系,加上背后宣平侯和百霜阁的相助,她是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终于有一次,她要用百霜阁的势力,来救自己一命了。

  而她也必须面对她自己的命运了。

  不知怎么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

  情绪过于激动,她的胎位越来越奇怪了,太医来了好几次都让她平心静气,可每每想到大胤的事情,她的情绪便不受自己所控。

  清珞垂下眼帘,双目凝视着脚边的地面,口中却是对太医道:“无论如何,我想保住这个孩子。”

  那是辞渊的孩子,清珞自然是无比珍惜的,哪怕她知道自己身子弱、知道或许会经历素和亦岚经历的事情,她都想要这个孩子平安的来这个属于他的人间一趟。

  太医自然是很清楚,清珞的身子原因是从先天母胎里带出来的弱,加上后天一直有人给她下毒、最主要的就是那一次的溱羽之毒,正差的坏了她的身子。怀上孩子都已经是万幸了,想要保住还真的有些难的。

  御医都离开之后,清珞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腹痛,虽然孕吐导致她食欲不振,可是越想吃越要吐的感受,真的不好。

  “主儿,真的不用勉强你自己的。”

  越想要抓住、越想要保住的东西,往往在这个时候都会在不轻易间离去的。

  她的语调神情,还是如同前些年那般,毫不眷恋,全无不舍。凝望着地面,许久没说话,直到身边的人再次安慰了,才慢吞吞道:

  “最近很多事情,应该要同时发生了吧。”

  微微吸了口气,还是那么从容地。

  摄政王毕竟还是要顾忌梁渝的脸面,而大胤那边的人更不会为了她暴露自己的私兵,唯一的办法也只有章德帝下令,与梁渝缔结的合约单方面解除。

  只有这样,才会让楚祁钰真正的相信,相信大胤要重新把这个公主要回去。

  只要摄政王和楚风澈说服他领兵出关,后面的事情,辞渊便会有办法进行了。

  妆镜上的云萝青玉太过于显眼,清珞却把梁渝这个稀世珍宝的玉不当那么一回事,每个女孩子都喜欢的东西,在她眼里却是一文不值的。

  包括祁钰送她的琼玉、送她的六旻步摇、送她的那一张焦尾琴。

  现在想想,这些东西看着还真的是烦躁。

  这一夜,慢慢黑暗且随随冗长。

  谁能想到几日后,大胤昭告中州天下,章德帝单方面宣布与梁渝结束缔约关系,因为娄归之前的错事,让他们在此之中失去了九瑶嫡公主,他们想的是能够让梁渝将公主送回。

  梁渝是不可能丢这个人的。

  不说送不送回的事儿了,公主都已经在梁渝成婚下嫁了,成为了梁渝的皇妃,又如何能够为了当初的错误而现在弥补呢。

  这样的话,把梁渝放在了何处?

  梁渝朝臣自然是不会同意这样的提议,尽管宰辅与沈暗将军没有发声,摄政王也是明白了朝臣的意思。

  不出几日,大胤便因此是出兵南下了。

  这一下子的危机,岂不是扑面而来?

  原本缔约联盟就是看准了大胤的兵力,想要合作以强大自己......如今这样的举措,倒是让他们无计可施了。

  尽管沈暗将军骁勇善战,可是以少胜多的运气,并不是每次都会出现的。

  华清宫,无数人请命,请求制裁素和清珞。

  她如今孤身一人,也的确是很难在这里完成她想要完成的事情的。

  起兵的征兆突如其来,真的是一点点防备都没有,现在朝臣毕竟还看不懂他们做的这一场戏,所以很多人都会因此来诋毁清珞。

  “王爷,素和清珞是什么人,是高贵的大胤公主,那这些梁渝百姓的命,难道就如同草芥吗?王爷,求王爷为那些无辜的百姓做主啊。”

  “荒谬,清珞是我的妻子,与那些无辜的百姓有何干。”

  “殿下是吧大胤公主当妻子,可大胤又怎么会在一开始借用公主缔约的事情将她嫁进来,如今大胤娄太后做错了事情,就要让我们改变、付出代价?中州不是只有大胤一个家国,凭什么随有他们说的算。”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是二皇妃,也是脱不开罪责的吧。”

  “王爷,此时关系到皇室的体面,不能偏听偏信,请王爷慎重处理。”纷纷有人开始为大胤出兵的事情给清珞求情,可是人数众多的都是对于处置她的言论这些人哪怕是再多说什么,怕是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王叔,清珞如今怀有身孕,就算是大胤因此而来,她也不该被因此牵连。”

  “若是王爷不对此事做出因果,怕是会寒了众臣和百姓的心哪。”

  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处置的事情应该是因此而定了吧。本来很多人都怀疑素和清珞肚子里的孩子,说本不会是二殿下的子嗣,刚刚成婚一个月,腹中孩子便足月了,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呢。

  加上二殿下在知道皇妃有孕只有,在韶冀楼醉酒的事情人尽皆知。

  这恐怕不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吧,一件开心的事情被弄得如此郁郁寡欢,必定有着很多因果。

  摄政王也被逼得无奈,毕竟这个时候,除了祁钰便不会有人向着清珞说话了。大胤如今的此举的确是让人看不懂,虽然私底下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只是做一场戏而已,可如今的出兵过于真实,让楚竤不得不怀疑居心。

  华清宫的人没有一个替她说话的,平日里表现得毕恭毕敬的样子,在章德帝拿回主权的时候也有无数的人送来贺礼,想要因此沾上关系。

  如今出了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人心凉薄。

  不出半刻,宫中的禁卫军便包围了韶冀楼的隽清斋——

  此时此刻,清珞正巧在清风亭前的海棠花树下,修建着蔷薇花的枝丫。

  听到那些禁军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她倒是已经猜到了会是什么样的事情。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跟红袖阁的百霜阁暗卫联系,知道大胤已经出兵梁渝,打着让梁渝推毁婚约的幌子,说是让他们立即将公主送回。

  这样一来,必定会将楚祁钰拉在进退两难的选择当中。

  只是清珞没想到,这些人来的竟然这么快。

  手中的剪刀刚刚剪下一株饱满的蔷薇,看来今日必然逃不掉牢狱之灾了。

  随织见到这些人的出现,下意识的护住了清珞,生怕那些人会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利。毕竟那个孩子是辞渊的,随织也是知道的,清珞之所以这么在乎,就是因为这个吧。

  在场的禁军与参将也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清珞做完她手上的事情。

  “喀嚓”一声,一支含苞的海棠被利剪截断。

  东西,长在本不该属于它的地方,就不应该真正的存在,那些开的娇艳的东西,总有一天能够感受到重重的长路。

  永远都茫茫无路。

  宰辅从士兵之中穿过,来到了隽清斋。

  隽清斋的风格跟大胤的风格极为的相似,也是宫中唯一一个前院与半月庭相加起来较大的宫殿了。

  楚祁钰对她的宠溺,是真的不少的。

  “皇妃。”

  宰辅仍旧还是毕恭毕敬的,不论她是皇妃还是大胤公主,礼数什么的还是要尊的。

  清珞回神,抚着自己的小腹,拖着自己的腰身,轻微的点了点头。

  “宰辅大人大驾光临,想必有什么大事吧。”

  “皇妃......老臣应该称你为公主,胤朝章德帝令宣平侯率军请公主殿下回去。可公主既然嫁到梁渝了,就不该用前人的错说事了,什么东西都不会有第二次来过的。”

  也就是说,如今娄归的错,必须要让清珞来承担了?

  娄归把她当礼物送给了梁渝,如今娄归自己输了,她倒是因此被困,再也无法回家了吗?

  清珞也只是冷笑,对于宰辅的这个称呼,甚是无言可对而已。

  “所以,宰辅大人带来的,应该是摄政王的诏令吧。”

  她已经猜到了,铺了这么多的路,不可能猜不到这里的。

  “摄政王顾及公主的脸面,可也不得不对华清宫的朝臣有个交代。只能将公主暂时关押与禁宫之内,若是宣平侯兵临城下......”

  “若是素和长慕兵临城下,便拿我当你们的挡箭牌,是吗?”

  不管这场戏是真是假,楚家也原本没有把她当做亲人看待,哪怕是自己嫁到了这里,也只不过是两国之间的礼物罢了。尽管平日里沈妱多么喜欢自己、表现得自己就像是她女儿一样,可现在一到出事,便想着远远离去,还真的是人心如此。

  “公主应该明白的道理,一朝进入别人的王城,自己便没有任何的主权。”

  是啊,哪怕她曾经的大胤的帝女,可是梁渝的百姓,谁会认她?

  一旦进入别人的皇都,自己便只有随波逐流而已。

  没有办法,如今也只能随着他们去了。

  随织护住,一直记着清珞腹中孩子的暗卫,想着能够用她的命来换,不惜暴露她自己大胤人的身份。

  “宰辅大人,奴婢也是大胤的人,请您放过公主,奴是宣平侯送进宫的,他不会不管奴的。公主有孕在身,实在是受不得这样的苦。”

  可她只是个小小的婢女啊,宣平侯如何会注意的到呢?

  这样毫无疑义的承认,也只不过是徒增清珞的压力罢了,想着明哲保身的同时,又要想着如何保住身边的人。

  “随织!”

  此时此刻,她就算是要救,也是没有办法了。

  禁军拉在她面前,因为有孕的原因,也不敢碰她,可是随织今日这样一认,倒是更让他们有了一个好的把握了。

  “公主,这是她自己承认的,那老臣就替摄政王下令了。此女为大胤细作,将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禁宫,颓垣碎瓦,荒草冷月——

  一丝淡淡的光从眼前划过,冰冷的空气染上了一丝温暖。

  林若璃听说清珞因为大胤的事情被关押,心中甚是喜悦,身边没了恒娘,她的心思倒是成长了不少。

  虽然现在她是侧妃,可毕竟她自己也是梁渝人,好歹有一些话语权。

  一直随着禁卫军来到禁宫,这样的笑话,她到是想多看几次。

  宰辅缓缓走出,命令守卫关门并上锁,重重门声敲击着门槛,外面锁链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只要是进了北宫,就再无时间概念了。

  唯有每日窗外漏出的淡淡阳光,才会知道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不知道她在这里,又能够撑得下去多久呢?

  宰辅正要离开的时候,林若璃的出现倒是让他有些为难。

  原本宰辅就是站在二殿下这一方了,如今皇妃出了事,他自然不能够再得罪侧妃了。更何况这位侧妃,还是林太傅的独女。虽然林太傅如今不得势,可是人脉与眼见还算得上是老臣中最为前瞻的了,更是不好多说什么。

  林若璃说是来看看清珞的,那他们便没有办法拦着。

  毕竟摄政王也没有下令,说说不让任何人探视,只是说不许她出去而已。

  这个空子,果然只有林若璃能钻了。

  就在清珞昏昏沉沉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阵开锁的声音。

  有些人低低的在她她身边轻轻地道,也听不清楚到底是说了什么——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了些、也或许是她身子已经撑不下去了、也或许是太医说的胎位不正的原因,她的肚子已经开始疼了。

  都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现在这样倒是着为不安全。

  吃力的睁开滚烫的眼皮,一阵模糊之后,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带着关切的眼神,可是清珞好像并不是很想呈她的情。

  “都沦落至此了,你还是这样趾高气昂吗?”

  林若璃倒是无所谓,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一天了,平日里清珞是怎么踩在她头上的,今日便怎么还回去吧。

  更何况一开始清珞明目张胆的威胁她,到后来硬生生将祁钰从自己身边抢走,加上前几日处置恒娘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得清楚的。

  “你应该,很想得到这一天吧。”她忍着身上的剧痛,可是还是放不下那些所谓的尊严,身份于此,又如何能够真正的放下呢。

  “是啊,我当然想,我每一天都想要你死。不过一个身份而已,你就那么受宠,摄政王和王妃就那么喜欢你,楚风澈为了你不再留恋风月、三公主怕你孤单,也每时每刻来陪你,连祁钰都一直在为你付出。可你的心,真的在这里么?你值得他们对你的好嘛?”

  林若璃起身拂袖,这样的凶狠果决的模样,应该是没人见过的吧。

  “你输,就输在太当真了。”肚子痛的让她轻轻颤了一下,使劲的握住身下的衣袍,“皇室子女,谁不为谋取什么,不是我生性凉薄,是你从来没体会过我经历的事情。”

  皇室子女,能够保持一张纯真的心还真的是不容易,不要看现在忻雅没心没肺的样子,清珞当初不也是这样的么。只是很多事情,不想露在表面,总想着用什么东西掩饰起来,这样的话,别人也就不会发现你的心思如何了。

  可惜,林若璃是不会懂的。

  “恒娘死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很多东西我要让你一点一点的还回来。”

  林若璃明显的看到了她身下流出的血液,可这个时候却没有想要禀报外面宰辅丝毫。

  这个孩子本来就不属于她,又凭什么让她完好无损的生下来?

  一个不属于楚祁钰的孩子,就不该真正的出现在这个世上。

  “这孩子跟你没有缘分,你留不住他。”

  终于,她疼得跌下了座椅,屋内很大一声响动传了出来,外面的人也有些担心里面发生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大皇子下了朝议,也往这边赶了过来。

  打开门的瞬间,便看见清珞身边已经是血迹满身了,衣袍都已经沾湿了,跌坐在地上,表情很是难受。

  宰辅正要上前的时候,林若璃忽然拦住,“又不是你的孩子,这么紧张干什么。”

  “可这是二殿下的孩子。”

  “二殿下承认过么?”

  “可这......可她毕竟是大胤公主啊,出了事情,老臣可担待不起。”

  “大胤公主!一个大胤公主就让你这么怕了么?不过是阶下囚而已,沈暗将军骁勇善战,必定能够北上平定战乱,到时候她的身份便就一文不值了。”

  本来这孩子就来的蹊跷,祁钰都没有真正的关心过这个孩子的安危,又如何能够说他是真正的觉得这是自己的子嗣你。

  素和清珞死拼了要保住,谁又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当林若璃和宰辅争执的时候,楚风澈忽然出现至此。

  应该是忻雅担心清珞的安危,加上他自己有些担心,所以便因此过来看看吧。幸好他过来看了看,谁又知道现在竟然是这样的。

  清珞的身子渐渐倒了下去,顿时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加上腹痛的剧痛,让她的身子越发的麻木了。这里的阴冷潮湿,她已经开始有点低烧的样子了。缠绵的低烧像一个无底洞,耗尽她的体力,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掏空的麻袋,蜷缩在角落。

  素和清霁和辞渊两方托付,总不能真的让清珞受了委屈吧。

  见此,楚风澈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有别了。

  “大皇子跟她什么关系啊,如今自己丈夫都不管不顾了,何须再要旁人掺和此事呢。”林若璃就这样挡在禁宫的门口,偏偏就不让除楚风澈进去救人。

  只要拖一分,清珞便就疼一分,肚子里的孩子便就少一分生机。

  只是在这个时候,尽管疼,她却没有叫出声一句。

  “林若璃,你只是侧妃,她跟祁钰是一起祭过天、拜过堂,明媒正娶的皇妃。你这么做难道不是不顾祖宗礼法,枉顾了规矩吗!”

  “我枉顾礼法。她自诩大胤公主的身份耀武扬威了这么久,就不该吃些苦吗?”

  回头再看看清珞此时此刻的状态,看着她难受的模样,自己心里倒是万分的畅快。

  恒娘死的时候可没人知道,那也是陪了她这么久的人了,只是一句清珞不喜欢,说杀就杀,这样草菅人命。

  那今日不如就让她常常,失去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感受。

  “那是她原有的身份,你比不了。”

  越过了林若璃的阻拦,楚风澈已经进了屋,其实此刻的清珞已经昏死过去了,她的下身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孩子怕是......

  “是大胤不义在先,大皇子难道要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违逆摄政王的命令吗?”

  楚风澈缓缓将清珞抱了起来,直接走到了宰辅和林若璃的中间,冲着林若璃言辞狠厉的说,“祁钰现在正在摄政王府求情相救,若是他知道他心爱的姑娘毁在了你的手上,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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