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苍年犹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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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其实都不需要记得那么清楚,何年何月?没有那么重要。
只需要记忆与自身同在就好了。
将美好的往事完美的浓缩起来,如同一支笔的浓墨重彩,涂抹在自己已经变得灰白单调的生活画布上。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人生似梦的年轮,在老去的故事里演绎一场场悲欢离合,衍灭了了多少回忆,微凉了多少时光不在荏苒。
自欺,自凄,妄想再能与君遇,风迹,风寂,潇潇秋瑟悲几许。
人生若是如初见——
若是他们从来不见!
凤凰树下,谦谦少年,爱与呵护,曾经寻遍。
凤凰花,开两季,一季花开,一季缘灭。究竟在这中间,他们还存在着什么?若也没有帝女的身份依傍,那最后的最后,祁钰还会与她有结果吗?
朝朝暮,云雨定何如,花日穿窗梅小小,雪风洒雨柳疏疏,人唱晚晴初。
映日的余晖撒进隽清斋的窗棂,显影了春盎的气息,此时的屋内依然沉浸在沉寂的氛围当中,没有一丝的生机与活力。
帘纱后面躺着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微微的动静,没有引起随织和葛儿的注意。
再一次惶惶的掀开身上的被子之后,随织才注意到了清珞已经苏醒。
“主儿,太医来过了,说您胎位有些不正......劝你最近情绪不要太过波动了。”
随织自然是知道清珞为什么会情绪这样的变化,终于知道了自己家族的真相,很多事情公注于众了之后,她曾经付出的苦心也没有白费。
清绝若是有那个能力,国玺倒也是可以交给她的。
偶尔喜怒无常的,她只不过是想念曾经的生活罢了。
“殿下呢?”
话还没说完,轻轻微咳了起来,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的她,一朝被击垮,还真的是很难恢复如初啊。
倒不是关心祁钰,只是想知道现在的他,知道娄归已经输了,他自己如何自处?
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他也是懂的。
“殿下刚从华清宫回来,应该在韶冀楼。”
缓缓起身,喝完送来的安胎药,心绪平静了一些。
“大皇子呢?”
听到清珞问大皇子,随织和葛儿面面相觑,竟然会听见清珞问这样的话。
“大皇子应该在躅龙轩吧。”
清珞此时的深情有些微微的变化,忽然转令让葛儿出去,从妆匣之中拿出那支六旻步摇,让随织拿去交给大皇子,说她要见一个人。
随织虽然明白清珞在做什么,可是她总是为眼前的人担心。
毕竟上次百霜阁的暗卫突然出现,若不是清珞警惕性高,或许出事的就是她自己了。
刚刚见了百霜阁的暗卫,这一次又要见谁?
真的不能因此继续在此了,既然大胤的天都已经变了,那自己和楚祁玉的关系也没必要继续惺惺作态了。
在隽清斋的最顶层,她命下人推开窗户,看着如此碧易盎然的梁渝王宫,侧着头、轻轻地,仿佛在倾听什么。
这个地方,她也只是生活了三个月。
现在看来,却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东西。
曾经的曾经,她放不下大胤百姓,放不下为自己付出的人的性命,放不下母亲的遗命。
现在呢?一切都尽在不言中,有着说不完道不尽的一些事情,但唯独仅此的,是她心中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痛。
有时候会感觉,眼前的这片大院落是一个杀气极其重的地方。
每一寸土地都浸过雪,她甚至想象过地底下有森然的额白骨支离。
然而,风中摇曳,微微轻抚,风缓缓吹拂过整个雪羽楼,一片生机无限,甚至掩饰了曾有过的血腥。
倚在窗边,任凭凌冽的北风吹在脸上,目光控控的看着院落。那里,树上的叶子开始长出新芽,灰暗色的枝干上有了点点心绿,犹如一把利剑刺向了苍白的天空。
这个地方,已经没有留恋了!
清珞面无表情的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杯热水,摇摇晃晃……
又一次,她明目张胆的以自己要去万安寺的理由,再次出宫。
自从见过百霜阁暗卫之后,她倒是更有些肆无忌惮了,也不似几个月前那种顾全大局的样子了。
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败落下风的,是祁钰而并不是自己。
红袖阁仍旧是正常的存在,很多人都不知道天字一号房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好多商来旅客都是为了红袖阁的地方而来,可每每都会被“上房已经有人住下”的理由给拒绝了。
几个月了,一直没变——
红衣斗篷的女子自从踏进红袖阁的时候,众人便纷纷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大门顿时被关上,周围顿时有了很多黑衣人的存在。
那些人应该就是百霜阁的暗卫吧。
见到此等场景,随织微微有些惊讶。清珞提醒她在这里等候自己,自己上去片刻就会下来的,红袖阁如今应该都是百霜阁的人存在了吧。
平常那些商来旅客,应该都是大皇子刻意安排的。
不让红袖阁暴露,也只有这样的方式了。
推开上房的门,清珞终于是见到了自己好久都没有见到过的亲人了。
三月初六过后,一直到今天,四个月了,终于......
冷冷的微光淡淡洒落在清珞对面的男子脸上,缓缓看清楚了他的脸。不过二十多的年纪,有一张很清朗的脸,眉骨很直、鼻梁很直,脸部的线条利落干净,虽然脸色有些恹恹的病容,却依旧气势逼人。
终于。
“二哥哥。”
琉璃灯映着她的侧脸,一明一灭。
清霁打量着她的体态,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亲人长久之后的团聚,自然甚是想念。
相见过后,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面面相觑的话自然是不用说了,可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啊。
清珞好像是明白了清霁的顾虑,是怕自己怀了祁钰的孩子,怕自己之后会对他手下留情么?
必然是不可能的。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迎上暖暖的笑容,“这是辞渊的孩子。”
素和清霁听完也是一脸诧异——辞渊的孩子?她竟然怀了辞渊的孩子?楚祁钰竟然能够容忍这般了么?
“大胤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楚祁钰的错,会付出代价的。只是珞儿,若是因为他的身份给你带来了不必要的事情,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不必,我到巴不得尽快离开这里。”
楚祁钰的相陪,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再感受了。
今日来见清霁,一来是想与他商议如何扳倒楚祁钰的事情,另外的就是,他们应该可以跟百霜阁进行联系了。
“楚祁钰对你不好?”
“难道日日跟着灭国仇人生活,心里就不会有阴影么。”
梁渝和亲军队击杀了那么对无辜的百姓——那些人都是有家有孩子有子女的人,一个完整的家庭,少了任何一个,都是一个残缺的家庭,是根本就不会幸福的。
而那些人都是因为自己而死,如今娄归得到了惩罚,总不能够再让楚祁钰逍遥法外了。
尽管楚祁钰对她再好,那些泯灭不掉的人性,永远都改变不了。
大胤已经遭受了一次灾难了,梁渝的百姓又是何其无辜啊。
“若我一开始知道父皇的计划,我就不该离开的。没想到一别过后,竟然是天人永隔,大胤变成了这般。”
说着说着,清霁拿出了裕帝生前交给他的兵符。
金属制成的老虎样子,虽然小巧,但玄机还是极其深的。
“若非先初虎符和国玺在你我之手,娄归怕是早就奸计得逞了。”
说起娄归,真的是没有想到清绝的手段也还是有的称赞的,大义灭亲的做派,诸位朝臣怕是也会觉得这位新帝的心思不简单吧。
“章德......清绝的想法总是那么简单。”
章,章明,规程。
德,心意,信念。
清绝用章德二字,倒是很像他平日的作风了,不争不抢的样子,如果不是生在乱世,他也不会接手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大胤那边传过信过来说,清绝并未真正处置娄归。”
“那毕竟是他生母,他又能如何处置?大义灭亲,百姓会说他不孝。毫不管顾,百姓会说他枉为皇帝。如今这样的处理,已经是最好的了。”
虽然保全了性命,可是脸面什么的,已经是不存在的了吧。
清霁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轻声的问了问,“国玺?”
清珞自然之知道,很多人都会在意自己手上的东西的。
不单单是娄归,哪怕是清霁,哪怕是辞渊都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她迟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眉眼有些微微紧蹙的皱了一下,焕然的吐了一口气。
微微道,“国玺,不在我身上。”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清霁很明显有些急了,忽然把住桌案,凑近了说道。
清珞继续回他微微一笑,只是觉得这样的,更为妥善罢了。
“我若是带在身上,怕是早就被娄归或者楚祁钰拿走了吧。若不好好的藏在一个地方,我怎么保得住父皇留给我的东西呢。”
“也罢,你既然藏起来,我也不过问了。”
“刚刚进来的时候,看楼下都是百霜阁的人。尽早与锦烈通书信吧,这里我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王宫的生活令我作呕,我也只能偶尔去忻雅宫里找找舒适的感觉。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她的眼神中有着从心底泛上来的杀气,楚祁钰的存在,真的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为了一场从来都不属于我的感情,我觉得真的没有必要了。”
既然已经如此,那些表面的关系就没必要继续维持了吧。
看着清珞如此难耐的表情,清霁应该是有所感想吧。
离开自己的亲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跟着一个祸害自己家国的人生活在一起,日日看着、夜夜念着......这样的生活的确是能把人给逼疯。
那样漫长的岁月里,她一直很好的履行自己的承诺,出生入死,杀人如麻,为她自己将整个人生最好的年华涂染成一片血红。
也曾无怨无悔。
可是尽管她奉上一切,可那个人,始终是若即若离。
无法重现那个逝去时代的一切——她跟辞渊相遇的不算晚,可无论在何时何地相遇,却永远都不是最好的时机。
尽管曾经有过失望和迷惘,但是阿婧却并不心生怨恨。只是在那么漫长的时间里,随着杀戮的增加和年华的逝去,渐渐心生倦意——或许,离开,未必不是一次私心!
但如今,她想要回去了。
清珞心里一沉,眼神瞬间黯淡,“与锦烈联系吧,事情不是早就开始了么。”
听她说着,清霁心里确是沉甸甸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
他只是怕自己妹妹的名声会因此变得不好听,毁了她之后的一切而已......说道讨伐,谁又不想见到自己的仇人跪在自己脚边求饶呢!
有人说,江湖——成就一些人的梦,却同时破灭另一个人的梦。然而,却让所有人的心变成了荒野。那茫茫的微雨淅沥的落下,击打着曾经生机勃勃的原野。
没有曾经的花前月下,何来今时的思君天涯。
赠卿一杯无情泪,洗尽尘缘不思量。
梦里梦见了你,睁眼消失殆尽,果然,梦啊,也只能是梦啊!
在这个世间,终究有一些事情是不会死去的,即使在代代流转中,也能不灭。是那样的开始——如同一切传奇里面那样,缥缈而瑰丽。
淡淡的雾霭笼罩着思俪苑,微风吹来木叶清冷的香气。
从梁渝传来的书信,一大早就已经送到思俪苑了。
辞渊回来之后,更多的是在做着以前清珞做过的事情,他把紫云会与百霜阁联合在了一起,虽然初期的时候有很多人言辞振振的,但是久而久之,知道他们做的都是相同的事情之后,才慢慢得以改观。
都是为了对的事情去发展,为何不好好利用呢。
摊开上面的字条,上面竟然写着,“梁渝大皇子请求一见”的字样。
这就是素和清霁送回来的消息么?
桓风羽有些怀疑。
“这梁渝大皇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早就听闻梁渝大皇子风流成性,但看现在的格局,应该是他为了自保留下的话吧。毕竟有个这样的弟弟,的确不是什么省心的事儿。”
百霜阁送回来的密报一般都不会有错的。
现在不同往日,背叛者都已经截杀,换上的都是他们的心腹之人,应该不会是假的。
“文书已经递上,梁渝也不敢那五公主如何吧。”
“看来梁渝大皇子,也是急切的想要除掉他那个弟弟啊。”
皇家生存,只有你生我死的道理。他们不是一母所生,自然就不会有更多的情感。加上梁渝先帝没有立储的原因,更是成为了他们私下秘密缠斗的根据。
虽然明面上维持着兄弟的关系,私下,恐怕都是恨不得对方输吧。
“楚祁钰的处境跟娄归当初相似,他们之间的交易,梁渝摄政王不可能一无所知吧。”
“楚竤这个人,最不喜欢管这些事情了,他巴不得赶紧有个长孙能够替他接了这个位置。至于两兄弟的私下内斗,他怎么可能丝毫都没有察觉。先初不是说有人往摄政王府送了罪状么,你看现在的楚祁钰,不依旧坐在他的二殿下位置上,稳稳当当的么。”
树上的海棠花突然落了,轻轻的飘到了桌案旁的那一把琴上。
海棠花树,清珞最喜欢的海棠花树——如今都开了这么多了,她究竟何时能够回来啊?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迟迟都没有挥散而去。
大皇子的那一面,他也是要见的。
鹿阜原之约,还真的是巧了。
鹿阜这个地方,还真的是承载了他很多的时光啊。
任何事情,步入正轨,就像他从来未曾离开过百霜阁、仍旧坐着影子该做的事情。从开始到现在,周而复始,从最初开始!
他有宣平侯的府邸,可她更愿意待在这里。
楚风澈也是极其诚信的一个人,说好了是在鲁夫见面,宁愿选择先到,也不会迟了半分。合作的事情,自然是要有一个诚心的。
鹿阜原的山中小屋还留着,他们便是在那里见的面。
海棠花还开着,蔷薇花田还在,他走之后都是鹿阜原的村民们帮忙照看的,这段时间也是辛苦那些村民的照顾了。
屋外氤氲,清凉的烟云渐渐炊烟袅来,在鹿阜原,还真的是闲情幽适。山中小屋正巧在氤氲之气的高处,向下俯瞰,可以望见空旷处。
辞渊还是一身青衣长袍的打扮,身后的长发也只是简单地用着一条青色的丝带系着的。今日唯一多的,就是他腰间的萤火琉璃了。
心头血做的萤火琉璃,还真的睹物思人。
楚风澈倒是不一样了,他的打扮倒是真的如传言一般。
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
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不仅仅是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那样好看,穿在身上亦是舒适飘逸,形态优美极了。那人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微仰着头。
楚风澈乍眼看去的瞬间,辞渊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
还真的是稀奇了。
“大皇子。”
“宣平侯。”
楚风澈刚刚低下头,便看见了辞渊腰间的萤火琉璃,这跟他平日里看着清珞佩戴的东西,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不禁在怀疑眼前的这个人,跟素和清珞,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大胤如今大势所趋,也恭贺宣平侯得以平反,重获爵位。”
大皇子的纷繁前事做的还是可以的,毕恭毕敬的样子倒是让辞渊有些不太习惯了。
“我不是个喜欢繁琐的人,我觉得有什么我们可以开门见山。”
风澈只是笑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有着一种非凡的魄力,难怪清霁一直说,宣平侯不是一个好热的人物。
这样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那我就废话不多说了。清霁传了信,我与他在几个月前便有了交集,今日一见,是想跟宣平侯合作的。”
楚风澈毕竟孤立无援,靠他一个人想要把楚祁钰拉下那个位置,显然是有些困难的。毕竟摄政王是不会管他们私下缠斗的事情的,若是不依靠外人的势力,恐怕到时候输的就是他自己了。
“二皇子信你、五公主也信你,我自然也信你......只是合作一事,我有个条件。”
“愿闻其详。”
“楚祁钰必然是大势所趋,我定然能够让他入局,让他输的心服口服。只是五公主现在孤立无援,我希望事成之后,我能够带她离开梁渝。毕竟大胤,才是她的家。”
辞渊做的这一切,其实就是为了想要把清珞接回来而已。
真的不忍心她一个女人,为了家国在外一人颠沛了。既然当初在这个地方娶了她,那她的一生,都要有自己来保护了。
楚风澈也是诧异,二皇子要的也是这个愿望,没想到今日见了宣平侯,竟然是相同的心愿。
辞渊的手一直放在那串萤火琉璃上,好像对于这个东西,异常的珍贵。
“敢问宣平侯,你与九瑶公主,是何关系?”
楚风澈必然是看出来了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辞渊也没有想要瞒着的意思。
良久,他才缓缓的开口,“如果不是大皇子的弟弟,九瑶公主会是我的妻子。”
眼神之中曝露的杀气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哪一种恨不得分分钟就要把楚祁钰生吞活泼的深情,细细看过去还真的是有那么些害怕。
若不是楚祁钰跑到这里来,他跟清珞想必都已经儿女承欢了吧。
做一个普通人不好吗?非要逼迫之下重新回到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去,为的就是一个根本莫须有、不现实的位置。
值得么?
“你是......辞渊?”
想必楚风澈,也是听清珞提起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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