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前尘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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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几度轮回,百劫沧桑,即使身体毁灭、心魂片碎,却也是每一粒碎片上都会映出的影子?
所谓的夙缘,便是如此么?……
思念翻起一页页的杂乱,落笔写下一行行的不解。
他们之间,或许一开始,就是一场谋划好的阴谋。
没有任何的路,是通往他们的——
浮烟冷雨,追忆残梦里的一城一池。
梦里依旧白衣胜雪、衣袍翩跹;现实却有国破家亡、血染半面。
侍女纷纷上前,欲扶着她往床榻那边而去,可随之阿暖偏偏退后,竟推开了那些人伸出的手,她竟觉得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出于目的的。
娄归仰起头,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色,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苦笑。
阿暖忽的有些站不稳,眼前忽的有些朦胧的感觉,身子薄弱的向下倒去:
忽的有人上前扶住她的双肩,她被人稳稳的抱在怀里,只是身边这个人,她从不认识。下意识想要挣开那人的怀抱,但竟在她伸出手想要抵抗的时候,那只宽大的手忽的更为使劲的握住了她的臂弯。
不可思议。
“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往日,才能这样深切入骨的烙在人的记忆里?”
娄归忽的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她,眼中充满了嘲讽。
她不知身边的人究竟是谁,难不成又是紫云会的暗卫么?
“昊迦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九瑶公主呢,她是公主,身子单薄,不似你们平常舞刀弄枪的。细皮嫩肉的,可不要弄疼了公主。”
昊迦——
那人似是听了娄归的话,手气力放松了一些,将她缓缓扶了起来,带到床榻边。待到阿暖缓缓坐下,那人便负手站在一旁,怕是又是娄归送来这里监视自己的吧。
“锦烈和缨宁呢?”
阿暖平复了一下情绪,忽然缓缓开口询问。
她身边的人真的一个个都因为这场祸患而失去,她的朋友,已经所剩无几了。
虽然她让锦烈销毁了百霜阁的一些消息来往,但是毕竟还是孤身一人,娄归要对付自己,势必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她已经无力保护任何人了。
“她们一会就过来......只要公主乖乖听话,其实很多事情,都好说。”
娄归现在还是不会杀自己的。
毕竟她与梁渝二殿下还有协约,她没有方式去找另一个和亲公主,来尝于这一场和亲盟约。自己毕竟还是和亲公主,她也不敢那自己如何的。
况且有自己在,那些前朝的大臣,应该还是有拥立她的吧。
“你藏了这么久,就不觉得累吗?”
“当然累啊,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娄归转向朝外,看着华梨苑前那一刻偌大的海棠花树的模样,眼中的神色顿然狠厉,就连语气都变了感觉:
“我在素和东墨面前低三下四,完全失去了一个公主的尊严,我明明是敦煌公主,我凭什么要在大胤朝当一个妾!你母亲,凭什么踩在我头上......不过是一个将军的女儿,还在外豢养死士与暗卫,裕帝不下令捉拿也就罢了,还如此放任百霜阁的行事作风,把我放在何处!”
堂堂一个敦煌公主,若非是自己开始行事低弥,又怎么可能被人当做妾、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母国抛弃呢?
一切的开端,都是娄归的错。
为何还要把这样的原因抛在别人头上?
是她自己一开始贪慕了权利,却又把这样的过错算在外人身上,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也就因此,让无数无辜的人,丧了性命!
阿暖的母亲、裕帝的傅后、大胤的国母,竟然被娄归硬生生的算计,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被算计致死,竟然都不知道,她曾经帮助过的那位敦煌公主,竟是要了她性命的人。一直到现在,那个人已经迫害了她的丈夫与儿子,阿暖也因此,深陷其中。
傅庭兰是中了溱羽之毒而亡。
阿暖,也中过娄归下的溱羽之毒。
一直以为溱羽之毒致死,可谁也不知,被救回来的人,又会怎样遭受溱羽之毒的迫害。
“我的皇后之位,是我自己一步步得来的,也不能怪我手段狠毒,谁让他们,挡在我面前呢。”
真是想不到,阿暖意识里的娄归,都只是一个惧怕权威的人。现在看来,她是为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无论牺牲多少人,无论变成什么样。
“我看公主身边没什么人保护,你毕竟还是我朝的公主,安全自然是最重要的。昊迦啊,好好护着她吧。”
护着?
怕是监视了吧。
随意吧,现在的事情,已经无法让她提起心思了。
辞渊的事情,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寻觅?她究竟该寻觅什么东西啊?
寻觅着自己的感情?寻觅着自身的存在?寻觅着她的归期?还是寻觅着她不可抗拒的身份?
两两相望漠漠路,心思属。
乏了,没那么多心思。
可究竟是身乏了,还是心乏了?
阿暖披上长袍,细细风饮,一想到刚刚娄归说的话,她骤然想到了五年年前的事情,五年前在郎月阁发生的事情:
痴梦一场,繁华过往,守得云开,终不见月。
从那一刻开始,怕就是错了——
郎月阁绿树如海,一眼望去像是到了仓山深处,只在极远处,才隐约有几幢各色的楼宇亭台,疏朗有致。熠熠的火光环绕在屋外,明明已经是白日光天,却未看见半个人。
婉娘陪着阿暖下了马车,到了郎月阁之外,由着熟人领路,往着内殿而去。
郎月阁是大胤朝廷官员皆为自己子女挑选暗卫的地方。处于山峦身处,不被外人所察觉,除非有熟人引到阁内,其他的时候,这山阁之中是无人的。他本就不属于任何一门一派,自己独立在山川当中,朗月山的一部分,也是在先帝那一脉极其微弱的时候创立下来的。
就像阿暖现在看到的那样,连绵不断的山峦,风景却是秀美,但是错落的庭院布局似是有意义的,有着八卦阵法的特殊意义。
那个时候,她才是十四岁。
不算大,也不算小了。
就算在宫里,也是人人庇护,不需要现在她自己去这宫外寻找一个暗卫,来保护自己的安危。
那人俯首领着她们往后庭而去,后庭之中,也是一人都没有,丝毫没有任何的人烟气息。
究竟是怎么样一群人,能在这中地方藏匿的无影无踪。
忽然有人吹了一声哨子,变顿时有数几的人出现在了她和婉娘的面前。
竟被吓到了。
“姑娘不必害怕,他们都是我郎月阁的暗卫,任凭姑娘挑选。”
那人一一指点面前的暗卫,也一一为她介绍每个人的特点和擅长之事。
只是阿暖在刚刚那群人出现的时候,眼神却一直都停留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就连那人介绍其他人的时候,她的眼神也没有从那个人身上挪开。
目不转睛。
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这里,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婉娘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衫,小声对着她道:
“这是挑暗卫,可不是挑什么,认真一点。”
婉娘应该也是看出来了,阿暖的意识有点不对,一直对着一个人目不转睛的望着,片刻都没有移开的样子。
“好了,不用介绍了,我要他。”
阿暖指了指站在最后的黑袍男子,笑了笑。
那人还未介绍到他,阿暖怎么就选了?
“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觉得他的眸子,生的好看。”
阿暖越过身边的人,直直望着那个方向过去,走到那个人的面前,只是那人丝毫没有想要被她选走的意识。
介绍的人忽然上前,朝着阿暖笑脸盈盈:“小姐啊,这选人得看吉利,这人前不久才折了个主子,您确定要他?”
按照郎月阁的规矩,每个暗卫都有两次机会,除非是被先主子送回来、任务失败后得到郎月阁的惩罚,其他的其实都还好。
但是谁都喜欢寻个好吉利的彩头,这介绍人自然是想提醒阿暖一句。
可是阿暖早就被那个人的眸子吸引住了,完全也不听那人的解释。
瞪着她两只圆鼓鼓的眼睛,对着面前那个黑袍男子开口询问——
“你叫什么呀。”
那个时候的她,还真的是天真可爱,单纯的对任何人都没有戒备,选择相信每一个人。认为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没有任何的坏处。
那人忽的一怔,看到直直凑上来的女子,竟有一丝害羞。
低下头去,小声回应:“辞渊。”
“辞渊。”她细细的念着他的名字,深思的想了想,然后管过身来,再一次靠近他的脸,对他说,“我叫你辞渊哥哥,可好!”
介绍人和婉娘皆不知所措,从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但是看着阿暖如此欢喜的样子,婉娘也是就不过她,告诉了郎月阁的人,说是要了辞渊。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辞渊站在了她的身后,成为了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人。
此去经年,因为她皇族公主的身份一直被外界所察觉,所而有无数的人想要取她性命。然而辞渊,也就成为了她身边极为亲近的人,任何生死都能够信任的交互给他人,没有丝毫的顾虑。
之后的事情,阿暖听辞渊而言,知晓了郎月阁的做派与方式的残忍程度,那时候的百霜阁已经逐渐稳固,她便为了辞渊,下令合并了郎月阁的所有人。
百霜阁的势力不容小觑,郎月阁在和并的那一夜,让她找到了第二个身边最为信任的人——锦烈。
朗月山被烧了整整一夜,被烧之前,阿暖和辞渊在郎月阁的密室,发现了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阿暖心生怜悯,便救她回去,养在了自己的身边。
锦烈毕竟是江湖儿女,没有什么身份背景傍身,对于出面救她的人,自然是忠心、自然是把生命交托给阿暖。
月光下,有一抹光华一闪而过。
握在修长手指间是一把淡青色的刀——只见一抹碧色横空出世,浅浅照应着辞渊的白衣,如同洒下了梦幻般的霜华。
那一瞬,阿暖站在他们眼前,只觉得袖中之剑也起了一阵战栗的回应!
阿暖站在一旁,古井一样的双瞳忽然亮了一亮,似乎有什么记忆瞬间照亮了枯萎的内心。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去,似乎想触摸那一把刀,却不敢落下,只是凭空遥遥的摸了一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寒风呼啸,眼前黑夜一片,无尽的树木茂林在没有月色的夜里簌簌而去。
风吹起她的长发,摩擦着面颊,眼角似乎有细微的泪珠,在风里凝结成冰。她一步一步走向山下,有一座软轿无声无息的在哪里停留,等待着他们。
那个时候的她,没什么心机,对于身边的人也没什么太多的怀疑。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把百霜阁的一切全都交托给辞渊和锦烈。
那个孤独的少女站在苍穹之下,身姿挺拔如剑。
若她不是皇储,那会不会命运不该如此呢?
总是躲在梦与季节的深处,听花与黑夜唱尽梦魇,唱尽繁华,唱断所有记忆的来路。
辞渊一方面是她的影子,另一方面,便是百霜阁的暗探。
只是阿暖竟然不知,自己这么多年来真心相待的人,是紫云会一开始就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
一直以为他的身份只是一个暗卫罢了,今日才知,他竟是九王的义子。
九王什么人,害了她生母的人。
九王的义子,难免没有参与其中。
烟火里,撷一沃素土,在花绕栅栏处,纤手铲土,将花胚埋入土壤里,也将自己的一片素心安放在淡雅的那一刻。
期盼繁花盛开时的芬香满园,也静待落红归土时的淡然恬雅。手捧芳土,将自己的情愫倾注其中,盼望着来年来那里也能成就一场繁华。
而这场繁华,是自己创造的!
不需要寄托其他,不需等待其他。
一个人,也能够在红尘里将一场繁华演绎得淋漓尽致,也能够将自己溢满的情感潇潇洒洒地释放。
几许清愁几许忧,韶华不为少年留。骄阳也有云吞日,何不等人待从头。
“阿暖。”
锦烈熟悉的声音从宫外传出,阿暖起身从妆台前站起,听到锦烈的声音,脸色便也变得好了些。正当她往宫外而去的时候,身旁的昊迦忽然拦住了她。
阿暖侧着眼神望着他,发现他脸上波澜不惊,还真是听娄归的话。
“娄归只是让你保护我,没说让你拦着我做任何事儿......我还是大胤九瑶公主,只要大胤还没忘,你就没资格阻拦我做任何事儿!”
阿暖没有看着他,面对着远方空前,说下这番话。
推开他的手,越过他,便上前去见锦烈了。
“我不是让你在百霜阁好好待着么,你进宫来做什么。”阿暖一脸急迫,生怕那些人威胁其他人。
“我是你的刀,我怎么会躲在你的身后。”除了辞渊,也就是锦烈能够成为她身边狠厉的刀了,这样的决绝,锦烈这样的江湖儿女,真的没有后悔选错了主人。“百霜阁的东西,我已经处理好了,那些暗卫,自然是可以成为屏障的。”
锦烈侧耳在她身边说着,也就代表着百霜阁还没有被娄归控制住。
按照她现在的势力,应该只能够控制宫内的人了吧。
只是右相,恐怕现在应该是成为了一个箭靶了吧。
只是白近枫与白鸣筝那一派被论为叛臣,打入天牢。
那长公主又怎么办?
成婚那日,白鸣筝说长公主有孕在身,身子不便没有出席,想必就是这个缘故吧。
“右相与驸马那边,如何了?”
阿暖低声的询问,她毕竟不是为了白近枫和白鸣筝,她看的是素和亦岚的面子,看的是素和亦岚腹中孩子的面子。
“如今虽未有人登临地位,但娄归摄政、六皇子掌权,将右相一派打入了天牢,择日审理。白府被查封,长公主因此回了长公主府,但却被拘于府内不得出。在此之前,长公主托人往百霜阁送了封信,我今日带来了。”
素和亦岚究竟会走到哪一步,才会开口向阿暖求助——
怕是真的已经迫不得已了吧。
紫云会也是她的势力,为什么桓风羽会对她这般?
现在素和亦岚能够想到的人,也只有阿暖了吧。
看到那封信,意思就是想让阿暖救她孩子一命,毕竟小孩儿是无辜的。就算他们罪孽深重,可这样的祸事不能带在孩子身上。
长公主自认为自己之前作恶多端,但也在为了自己的孩子开始改变,只是没想到右相居然居心叵测。想用帝尊女身的传言,再一次让她成为大胤的帝女身份,从而就在阿暖的成婚当天选择了叛乱。
失败了,沦为了棋子。
“该如何?”
阿暖拿着信,又缓缓回了琉璃塔上坐下,开始把信放在火盆里面烧了。
现在的她,自身难保,论为娄归所控制的傀儡,又如何能够帮别人呢?
更何况,辞渊的事情让她久久都不能从中脱离,她又怎么能够鼓起勇气去帮助别人。
“阿暖,你该好好振作,你不该。”
“锦烈,如果你失去了父母,失去亲人,被最信任的人所欺骗,被即将成为你的丈夫而骗的家破人亡的时候,你就会懂我现在的感受了。”
她现在,真的就是一直笼中鸟。
完完全全被娄归握在手里,用于任何一个国家的缔约。
她的一生,从婚嫁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哪怕她的父皇、她的母后,想要她把属于她自己的政权给夺回来。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如何能够夺呢?
况且身边还有一个被娄归安插的暗卫昊迦,时时刻刻阻止她的行动与事情,又如何能够自如?
雪亮的剑光映照着夕阳,一片璀璨冷厉。
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
华梨苑外阳光灿烂,林荫中有风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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