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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九瑶公主


  忽的是从门外传来的声音。

  只见一人,约莫二十多岁的声音。

  黑色长发被松松的绾起,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红润的樱桃小口。一身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

  武功深不可测,温文尔雅,他是对完美的最好诠释。

  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美丽得似乎模糊了男女,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海棠花不经意的缭绕在他的周围,不时的落在他的发簪上,如此竟不能用语言去形容。

  是楚祁玉。

  李福见到是楚祁玉来了,顿时觉得自己救星来了。

  这公主性情大变,实在是让人揣测不定,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幸好楚祁玉来了,来帮他想了法子,不然今日是又得罪了公主,又违抗了裕帝。

  “那老奴就多谢二殿下了,您就好好劝劝公主吧。”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即将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缔约都已经同意了,和亲也已经默许了,就差一个婚礼,他们就可以成了男女之事了。

  这一刻,楚祁玉应该谋划了很久吧。

  李福逐渐带人离开了华梨苑,只是现在,外面有着另一个她不想看见的人。

  “公主,楚祁玉来了。”

  还未等阿暖回应锦烈,楚祁玉便先入为主,说了他想说的话:

  “我已经见过陛下了,替你求过情了,我是带你去见辞渊的。”

  楚祁玉已经替自己求过裕帝了?

  这么了解自己的心性?还是素和清霁告诉他的?

  墙上金质的自鸣钟敲了六下,有侍女准时捧着金盆入内,请她盥洗梳妆。

  该起身了。

  她要去见辞渊一面。

  无论接下去何等险恶激烈,她都必须强迫自己坚强面对,因为早已无路可退。

  她咬牙撑起身子,换上衣服,开始梳洗。

  侍女上前卷起了珠帘,雪光日色一起射入,照得人眼花。阿暖乍然一见,只觉那种光实在无法忍受,脱口低呼了一声,用手巾掩住眼睛。

  “还不快拉下帘子!”门外有人低叱。

  “二殿下”侍女吃了一惊,连忙刷的拉下了帘子,室内的光线重又柔和。

  “你先出去。”阿暖揉了揉眼睛,口中便向身后的男人言语。他们还没有成亲,这样轻而易举进入自己的闺房,成何体统。

  阿暖换了身衣服,是辞渊最喜欢看她传的云霓锦衣,头上戴着的,是辞渊送给她的璎珞珠钗。她今日打扮的这一切,都是辞渊曾经最喜欢看得她的模样,这样过去见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羞愧呢?

  她当初从郎月阁赎回了辞渊,听闻了他在郎月阁的遭遇,便下令让暗卫收复了郎月阁,只为替他出口恶气。

  为了能够引起辞渊的注意,她日日都费尽心思的练习武功,只为有一天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不在当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可以有朝一日跟他共同并肩。

  那样的日子,才是她一直心之所向的。

  而不是现在这般,两两对立,没有一句真心话。

  皇宫的天牢不似宫外的大理寺那么恐怖,牢房之间井然有序,但是却看不见一丝阳光。牢房与牢房之间相隔,不像大理寺那样,仅仅一墙之隔。

  辞渊,则被关在最里面。

  狱卒见是公主与梁渝殿下,便好言好语带他们去见辞渊。

  那狱卒还一直介绍,为什么那人会被关了进来,“听说啊,是有人出卖了他,谁曾想他又入宫胁迫公主你,这么不巧,撞在风口浪尖上,还真是背时。”

  “不是说有人告密,剿灭了朝寒寺所有党羽么?”

  “朝寒寺数人皆被斩杀,现在紫云会送来的,就只有这人一个。”

  她哥哥骗了她?

  为什么?

  难道是有人出卖了辞渊不成?

  还是有人故意栽赃加货在他身上的?

  阿暖站在牢狱之外,看着域内的辞渊,明明有很多话要问,可是见了之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她缓缓走了进去,看着辞渊锁链加身,背上的衣袍也被血给染红了,只是小心的包扎了一番,没有什么恢复的作用。

  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极了当时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那双眸子,是真的生的好看。

  当初那一句辞渊哥哥,现在却不知道叫不叫的出口了。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阿暖的神情已然是变了变,她总有什么说不出口。

  辞渊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骗了阿暖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利用,那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向他说真话。

  欺骗,还是有的。

  只是辞渊忽然的这一语,让阿暖不知所措,“请求公主赐婚!”

  赐婚?

  赐谁的婚?

  他又要与谁成婚?

  阿暖暗自扯住了衣裙,握紧了拳头,极力的忍住自己的脾气,“赐谁的婚?”

  “属下爱慕若淳依旧,跟她两情相悦,当初公主所见一事也是真的。还请公主成全。”

  当初所见一事?当初阿暖亲眼见到若淳对着裸身的辞渊上药,她因此还去酒肆大醉了一场,也就是那个时候楚祁玉向她表明心意的。

  她一直理解当日的事情,谁曾想辞渊竟然这样说。

  “楼若淳是么?”

  辞渊不忍心接下话,等着阿暖的质问。

  “辞渊,你骗了我五年,现在一句轻描淡写的赐婚,你就不给我一句解释么?”阿暖的眼里已经泛出不少泪了,辞渊看在心里,表情却没有一丝的波动,当真是这么狠心吗?

  “既然公主已经认定了,属下就没有过多的解释了。”

  这话一出,阿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的很。这不是她的辞渊哥哥,她的辞渊哥哥不会说话这么狠心的。她细细打扮来此,就是为了听辞渊的一句解释,哪怕是在骗她一次,她也愿意听。

  可现在,最让人凉薄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她认定了?她认定了什么?

  她认定是弄错了,她从不信是辞渊背叛了自己,她要听他亲口告诉自己。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好,你想让我赐婚,我偏不遂你意。”阿暖甩袖离开,原处,就留下辞渊和楚祁玉二人了。

  楚祁玉脸上,挂着不一样的笑容,他对着辞渊嘲笑,真是没想到当初那般欢喜的一对良人,现在竟变成了这个模样。

  还真是觉得可笑啊。

  明明是一句话的事儿,骗骗她都不愿意了?

  楚祁玉可没这么好心,会把阿暖带来见他的,“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儿。”

  甩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就离去了。狱卒缓缓关上了门,再一次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光,悉数给关闭掉了。

  真正的寂寞是在骨子里的,是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开始想念,那曾经握在手中苍凉的岁月,以及那一片灿烂的江湖,还有那些曾经爱过恨过的人们。

  惊人、惊情、惊梦、惊心,怆然暗惊后再看时,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恍如隔世。

  他刚被关押进来的时候,楚祁玉就来见过自己——

  在那个没有月亮的夜,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梁渝皇子从黑夜里走来,穿过沧浪之风,来到了她孤独封闭的小天地里。

  “我劝你最好离她远点,她如今已经是我的和亲公主的,你若不想看着她背叛家国,就不要让她再对你有任何私心。”

  楚祁玉语重心长的告诉辞渊现在阿暖的处境,若是一直对自己的私欲有着遐想,那恐怕家国一事对她而言就是微不足道了。可是她是公主,她不能放任这些事情而不顾,她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背叛自己的国家。

  然而辞渊,就会是那个让她背叛的人。

  “我凭什么信你。”

  “梁渝与大胤已经缔约了联盟,和亲公主也是陛下亲口允诺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她若是不嫁,到时候窝梁渝大军攻入,死伤的是无辜百姓与士兵。你说说,她会不会成为人人唾骂的千古罪人?”

  楚祁玉缓缓走近他的身边,手中的扇子不停的甩动,看着辞渊这么狼狈的样子,甚是觉得好笑,“她一个公主,多么尊贵,为了你这么个人,成了千古罪人,真是可惜啊。”

  那一瞬间,辞渊心里一震,竟略微地失神。

  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曾为她之后之路的绊脚石。

  不过他们的误会已经有了,也不怕再深一些了。

  “楚祁玉,你若负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辞渊忽然跃起,抓着楚祁玉的领子不放,铁链钉钉作响,随着他低斥的声音。

  “她将来会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对她好。”话说至此,楚祁玉忽的掰开辞渊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额衣领,退了几步,“倒是你,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娶她的场面的,就让是你送她的最后一程了。”

  “你真是手段高明。”

  辞渊真是料想不到,眼前这个斯文败类的公子,竟然心思手段这么深。

  “我会带她来见你一面,该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辞渊并不知道,这最初的困扰,竟然会在日后成为他最大的心魔。

  答应了楚祁玉的要求,把阿暖拱手然给她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自此之后,他会将阿暖输的再也见不了面了。

  他心里何尝是忘不了呢。

  何尝不是第一次喜欢别人,第一次对别人动心。

  说着那样伤人心的话,他自己必然也是很伤心的吧。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不能成为阿暖前方的绊脚石,她的路应该有正确的人引导她而去。或许已开始,他们就不是一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仅仅是护人周全的影子,怎么能够谈起一场美好的恋情呢。

  终究,都是不可能的吧。

  多年前那个漆黑漫长的夜里,也是下着和今日一样的雨。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是那样冷,那样密,那样萧瑟和飘摇,仿佛要冻彻逆旅里每一个孤客的骨髓,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故乡和炉火的温暖。

  她一颤,将发髻上的朱钗狠狠的甩开,缓缓走向远处,。

  眼睛里饱含着不安,却义无反顾——就像是一个人踏着薄薄的冰层往前走,虽然不知道在哪一步会掉下去,却还是一直往前走去。

  一步,又一步,直到坠入地狱。

  真的,是她错了么!

  血……血……都是血!

  她的记忆里,尽数都是血色。

  过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楚祁玉日日来宫里陪她,但是她都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缘由拒绝了来访。

  整日把自己闷在房间里,除了看书就是自己跟自己对弈,闲来无事。

  锦烈听了她的话,把之前她日日思念辞渊写的书信全都给烧了,就连辞渊喜欢她穿的衣服,也尽数都烧了。

  因为那日在雨里,她伤了身子,咳疾倒是咳出血了。

  那日她一时狠心,将辞渊送她的簪子丢在了天牢前,下着大雨,她又重新跑回远处去寻找那支簪子。找了多久就淋了多久的雨,身边的人都在劝她,可她就是听不进去。

  只是那日,她淋了多久到额雨,楚祁玉就陪她淋了多久的雨。

  外人看来,楚祁玉是真的喜欢阿暖的。

  但是阿暖是知道的,楚祁玉无非就是为了能够在梁渝有个说话的余地,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良苦用心,亲自来大胤谈及联盟缔约的事情。

  这几天,她变了很多。

  素和清梵与素和清霁都来见过她,就连素和亦岚都来见过了,可她却还是这般模样。

  只是素和亦岚过来见她,不是为了辞渊的事情,而是为了和亲一事。

  阿暖见她隆起的小腹,应该没几个月就要生了吧。

  不知几时,她竟然觉得自己很是羡慕亦岚与白鸣筝的感情了,或许白鸣筝是真的不属于缱云吧。若是当初自己能够鼓起勇气向裕帝说起此事,或许她现在也已经与辞渊成婚了吧。

  怎么又想到辞渊了,明明说好,要忘了的啊。

  “我挺羡慕你的。”

  “是么,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会有羡慕我的一天。曾经高高在上公祖,不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么?”

  亦岚是在调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这话却偷偷笑了起来。

  她当初跟阿暖斗来斗去,没想到现在竟然敢能够闲庭自若的在这里喝茶聊天了。

  “我没有帮缱云,或许是对的。”

  现在看来,她当初的选择毅然是没有错的,缱云变了,长公主也变了。缱云变得斤斤计较,变得开始对人下杀心,可是长公主不一样,她已经变得很仁慈了,毕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吧。

  九王当初的仇,谁曾想素和亦岚竟然能放下。

  阿暖也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很多事情,她看在眼里,却不说。有的东西看得明白,可是有的东西却猜不明白。

  人心不是很容易猜的东西,而且有的人,深不可测。

  “你也该为你自己事情考虑了,事情,已成定局了。”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不甘心。”

  她不甘心的,是辞渊还欠他一个解释。就算是接受了辞渊背叛她的事实,可是总是差了那么一句解释,事情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辞渊,是我紫云会的人,这个你应该清楚,就算他未曾欺骗过你,你也不能跟他再续前缘了。”

  她都把辞渊喜欢的,送她的东西都烧了,自然已经是回不去从前了。

  她就真的很想要辞渊的一句解释。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踏入我百霜阁是故意为之的,当初在郎月阁,也是故意让我选中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竟丝毫都没有变化。说绝情,就绝情的这么彻底。”

  阿暖当初就真的贪念辞渊的颜,贪恋他那双好看的眸子。

  因为这个很可笑的理由,阿暖信了他五年,却不慎管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了这个人。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他们宫里遇见,他竟让自己给他赐婚。

  赐的,却不是自己的婚。

  而是他与别人的婚事。

  是不是太可笑了一些。

  “公主,郡主来了。”

  锦烈在她身边低声言语了一番,一听到素和缱云的名字,长公主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情敌相见,毕竟是不太好。

  “她来干什么?”

  “她带着陛下的圣旨。”

  圣旨?

  阿暖觉得真是可笑了,裕帝怎么会让一个郡主来自己宫里宣旨,想必又是皇后的主意吧,素和缱云必然就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缱云一身黄衣长袍,拿着圣旨徐徐往华梨苑宫里而来了。

  “长公主也在啊,五公主,这圣旨......”

  阿暖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的喝茶,身边的侍女便替她说了那么一句话。

  “郡主就念吧。”

  想让自己对着她下跪,自然是不可能的。

  长公主有孕在身,自然不跪圣旨。她素和清珞,宫里人都知道的事情,一个敢吧圣旨拦在门外几次的人,跪与不跪,都没有太大意义了。

  这素和缱云小心思到多,只是用在阿暖身上,还太差劲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公主素和清珞,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慈心向善,谦虚恭顺深得朕心,册封五公主为九瑶公主。待字闺中,与梁渝皇子天造地设,堪称佳人之美,为联合两国盟约,着为和亲公主,远嫁梁渝。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这赐婚与册封的圣旨一起来封,听起来甚是觉得可笑。

  她还是躲不过这样一遭的事情。

  嫁给梁渝皇子,真的已经注定了么?

  不过这封号——九瑶。

  九,九五之尊为九。

  瑶,瑶林琼树为瑶。

  九瑶之名,也是包含了裕帝还是将她当做皇太女一般吧。

  若不是家国大义,其实裕帝是真的愿意把这江山交给阿暖的。天定的命脉与选择,自然是不会有错的,至少,这是他与傅庭兰的女儿。

  用九字,就代表着,她还是这大胤朝,最尊贵的公主。

  应该得万人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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