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遇

沉船处的冥龙有一些奇怪，它似乎很少去攻击过路的光子，至少，不会像四龙图的冥龙一样，只是被扫到一角，都会迎来血光之灾。

        我站在石头上，头顶的冥龙围绕巨大沉船，盘旋着，即使蓝光照到了我，也没有变红，而是缓缓扫了过去。

        “你好……”

        身边传来颤抖的声音，小光子举着蜡烛，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看着我，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请问，您能带我过一下暮土吗？”

        “当然了，孩子。”我笑着将手伸过去，牵住小光子，“那就直接去往古战场吧，四龙图的话，可以等后面再挑战喔。”

        “好的！非常感谢！”

        此时头顶的冥龙正好在对面，距离我们还很远，是不可能被照到的位置。然而就当我将小光子送上水管顶端的时候，本在遥远对角的冥龙突然转头，蓝光瞬间切换红光，死死瞄向我们，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俯冲了过来。

        【还是如此吗……】

        “不用害怕。”我背对着向我们冲来的冥龙，对小光子说道，“古战场直走，就可以到达暮土终点，加油吧。”

        松开小光子的手，我轻轻一推，光子担心的眼神便消失在一阵白光之后。我快速转身，手中长长的魔法杖挡住了冥龙的冲击，发出爆裂巨响。

        “老样子，是吗，长不大的孩子。”

        红光在我的声音下开始疯狂闪烁，冥龙啸叫着撤回，再次盘旋到上空，我也随之飞起，看着它准备再次俯冲过来的身姿，做好迎战的准备。

        然而这次它没能如愿，天空黑色的人影骤然出现，下一瞬，仿佛天际的黑色落雷一般，瞬间将冥龙击落至黑水中央，掀起巨浪。周边被波及了的光子叭叭乱叫着，纷纷开始给附近的小伙伴们大叫回能。

        我降落在沙地上，那条冥龙眼里的光已经消失了，我忍不住向前迈了几步后停下，然后再次步入那片黑水之中。

        暮土的守护者站在冥龙背上，金色的眼瞳冰冷又耀眼。

        虽然也许他并不喜欢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但是……

        我抚摸着昏过去的冥龙，它的表皮十分坚硬，触摸的时候，我的能量也在快速失去，与脚下的黑水一起作用，我的能量几乎在瞬间就损失了一半。

        龙骨一跃而下，站到我身边，他的身高确实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但我没有看向他，这次，即使他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他沉默片刻，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以前一样动用守护者的权限将我直接送出暮土。

        龙啸突然再次响起，在龙尾猛地甩过来的时候，龙骨一把揽住我的腰飞离了地面。地上的冥龙愤怒地咆哮着，挣扎着想要飞上天空，但是刚刚龙骨那一击实在太重了，它尝试了许多次，扭动着身躯，却始终无法成功。

        它的咆哮嘶哑、愤怒，却又带着些悲伤……激起了我的回忆。

        ……

        “星愿，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是吗？”

        萌新头的光子天真地看着我，让人顿生怜爱。这是我首次从世界中接收来的小家伙，是除了各图守护者以外的第一个光子。看着这萌新，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好奇，怀抱纯真的向往，在值得信任的光子身边，快快乐乐地享受着世界。

        “星愿，我会一直存在下去的。”萌新抬起头，看着我的眼里满是坚定，“然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因为我只有星愿，所以一定不会让你感到寂寞的。”

        “星愿，一定也只有我吧？”

        面对这个提问，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呢……对了，我点了头，因为萌新确实是我的第一个崽崽，知晓我的坐标，即使已经通过了暴风眼，完成了伊甸之旅，我们也始终在一起。

        我给萌新起了个名字，非常简单，就叫做新意，新意似乎不太喜欢社交，反而更喜欢一直和我呆在一起，也不太喜欢守护者们与我交谈，总是会冷着一张脸站在一边，最后往往需要我去哄一哄才行。

        这也许没什么。我想，因为我是新意的领路人，所以有些依赖与占有欲也很正常，即使守护者们建议我小心，我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放在心上。

        其中卡卡就十分直白地警告过我。

        “星愿。”那时候的他一脸严肃，与往常的嬉皮笑脸完全不一样，“你的小崽很危险，尽早让那家伙自己独立去比较好。”

        “……我…”

        “你们在说什么？”那时候突然推门进来的新意，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眼神却是直直盯着卡卡。

        “不关你的事。”卡卡冷冷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种语气。

        那次的事情是不欢而散。从那之后，新意变得奇怪了起来，情绪容易激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没有光子敢来接近我，不知不觉中，我的圈子里似乎只有新意与守护者们了。而新意显然也不欢迎他们。

        “星愿是女性的话，以后我就变成男性吧。”新意对我说着，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性别的形成需要漫长的时间。”我没有理解新意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不，或许是我不愿去细究，“不管怎么说，这么晚的时间，你不应该还在我这里了。”

        “……为什么？”新意突然站到我身前，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新意的身高已经快要定型，如今基本与我差不多了，“是后面还有客人要来吗？”

        新意的语气冷了下来，嘴角也没了弧度。

        “是朋友？还是守护者？”

        也许卡卡说得不错，我不能再放任新意这日渐增长的控制欲了。

        “这不关你的事。”我轻声道，看向一边的光子，新意看着我，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我也是如此，此刻站在我眼前的，早已不是许久以前，跟在我的身边傻乎乎，却又天真可爱的孩子了。

        “你以前从来不会和我说这种话，星愿。”新意喃喃道，“也从来不会推开我……难道我不是你的唯一吗？在你这漫长的孤独时光中，我难道不是你唯一的光吗？”

        新意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凑近了我，瞪大了眼睛：

        “你应该珍惜我，就像我珍惜你一样。”

        “我很珍惜你，只是你……”

        “骗人！”新意大喊着打断我的话，手拽得我生疼，但是我没有挣开，也许是因为此时的新意在我眼里，还是一个只要安抚一下，就能平静下来，好好听我讲道理的小光子。

        “你听我说，”我试图让新意冷静，“世界很大，我只是你的领路人，你不应该把自己束缚在我身边，你应该去交朋友，去认识不同的人。”

        “所以你不要我了是吗？”

        “不是……”

        “你就是不要我了！！你变了，星愿，你有守护者们的陪伴，所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吧！我只有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想要打断，但就在这时，新意的身上突然窜出黑色的气体，那阵气体光是接触到，就能让皮肤感受到刺痛。

        “……新意！”我顿觉不妙，这是我在古籍里读到过的，但几乎从未出现在现实中的情况——光子的冥化。由于负面能量过多而急剧成型的黑暗化，这千百年来，几乎没有光子发生这种情况。

        我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新意的脸，但当光子抬头看向我时，我看到了新意已经变黑了的眼白，我的力量正在被黑暗侵蚀，我感到浑身无力。

        “星愿，你必须回应我的期待。”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了新意的低喃，还有身后门被谁破开的声音。

        ……

        在那之后，听说新意转化成了暮土的一条冥龙，处在龙骨的管辖中游荡。一般来说，新意应当变成魔王一般的存在，而不是变成一条毫无意识的冥龙。是因为转化不完全，或是失败了吗……

        但是不管如何，我感到非常地悔恨。因为我，新意没能享受到这个世界，被我的存在束缚住了心灵，无法再去接纳他人。如果，我当初选择早些放手，是否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不要怪罪自己，星愿。”晨爷拄着杖，慢悠悠走到我身边。我们并肩站在晨岛沙地的岩石顶端，金灿灿的小金人在旁边闪耀。

        “你该知道，我们无法支配他人的心灵，能够束缚住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

        “他伤害了世界的孩子，所以得到了来自世界的惩罚。”晨爷摸着胡子，缓缓说着，“但是……这并不是死局，星愿，只要你继续相信，就会有奇迹出现。”

        虽然晨爷如此安慰我，但我并不能从愧疚中走出，于是从此以后领到的崽崽，我不再告诉他们真实的坐标，不再允许他们知晓我的住址，在伊甸过后，宁愿忍受再次回归一人的冷清，哪怕是强迫，我也必须让他们独立生存。

        或许这种做法过于偏激，但我怕了，我必须承认。

        ……

        奇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

        黑水中的冥龙红着眼，还在痛苦地咆哮，那声音刺激着我的鼓膜，传递到我的心脏，让我浑身似乎也开始痛了起来。

        然而我的眼睛突然被身后的光子给捂住了，龙骨捂住我的眼睛，贴上我的耳朵。

        “星愿。”

        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似乎也是很久没有听到的了，自从新意转化成冥龙后，龙骨与我就突然冷淡了下来，此时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令我感到怀念。

        “相信我。”

        龙骨声音再次响起时，我的眼前一亮，我已经被传送回了境遇。

        愣神了片刻，我扶着脑袋。虽然不知道龙骨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是的，如果他这么说了，我当然是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

        星愿已经被送走，龙骨降落在冥龙身前，冥龙安分了一些，但身上的恨意却快要满溢出来一般，尖锐地对着眼前的光子。

        龙骨扶住冥龙脑袋前黑色锐利的龙角，低下头，冥龙在挣扎，但却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眼前光子强大的力量，只能在黑水里反复扑腾。

        “恃宠而骄的家伙。”金色眼瞳中的冷意也丝毫不亚于冥龙眼中的恨意。

        果然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吗……可惜，他永远无法成为这样的光子，所以，如果不能得到她的注视，那，就必须得拉开距离才行啊……

        不然，他自知自己的下场，或许也不会比这个小鬼好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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