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落单总是危险的，他们再耽搁下去，之前离开的人就会越走越远，他们生的希望，也就越来越小。

        说实话占宸并不觉得他们丑陋，虽然这群人躺在地上满身血污的样子真的很狼狈，但生存，生存是所有生命体的本能。

        放在之前，这些同学们未必不是爱护同学明理知事的好孩子。他们只是太害怕了，被恐惧和恶意所煽动，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种状态都是暂时的，并不意味着他们真就有多么不可救药。

        所以占宸留到了最后，并给出了自己的忠告。至于听不听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占宸今天已经多管了太多闲事，他不再留恋，转身追上了前方的同学。

        身后，有一部分人眼神涣散，满地打滚地从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哀嚎哭喊，还有一部分，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通往地下一层敞开的大门。

        规则的广播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宣布着游戏的通关，活下来的这五十几人里面，老师、校长和一部分的学生身形凝固，眼睛失去了光芒。

        剩下寥寥无几的学生们彼此对视，都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你也是玩家啊。

        占宸数了数，七个。

        与占宸同场的玩家里，就活下来了七个。

        不知道其他场次的玩家们存活概率大不大，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不知道前往地下的那些学生里面有没有混着玩家，又能不能活着回来，到时候存活个数应该会增加一点——也许吧。

        “嘿，种子要不要还你？”之前占宸留在光幕那里，把小女孩交给了水镜空间领他们出去的那个、对他们抱有善意的老师，这会儿老师的身形凝固成了雕塑，小女孩正倒爬着试图把外套从老师手里拽出来。

        听到占宸的话小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愿意承担帮我播撒种子的责任吗？就是遇到有水有光的世界时，把它们留下来。我会给你更多的塔拉错，不愿意就把种子还我。”

        “我要塔拉错，谢谢。”占宸笑眯眯地对小女孩伸手，小女孩也没有丝毫迟疑地把五个“粽子”塞在了占宸掌心，占宸借着周围雕塑和自身的遮挡，避过其他玩家的视线将粽子塞进了背包。

        其他玩家也没空理他们，他们警惕地彼此靠近，很快就交流起来开始交换信息，他们虽然成功通关，但很多疑惑并没有解开，于是凑在了一起。占宸注意着那边的动向，迅速完成交易然后带着小女孩合群地靠近了，却并不怎么开口。

        他们知道的还没有占宸和小女孩多，属实没这个必要。

        规则没有留给他们太多时间，转眼场景一换，占宸躺在了一张硬邦邦的小床上。这床还特别窄，占宸印象里睡过这么窄这么不舒服的床就只有——学生宿舍。

        占宸坐起来的时候还一头撞上了上铺的床板。

        上铺床板这么矮？

        占宸揉着额头站起来，才明白原因——他以为这是上下铺，一共两张床，原来是三张，第二张床穿插在一三床之间，间隔极为狭窄。

        这学校的条件，一看就不怎么好，新校长却下了血本带他们去那样豪华的大酒店度假，这个灵异世界果然处处是问题。

        对了，小女孩呢？

        占宸歪头想了想，穿上鞋就走了出去。

        占宸上大学时曾经看到过有男生站在女生楼下喊话表白，却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更惨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小女孩的名字。

        “你——在——吗？醒——了——吗？下——来——谈——谈？”

        “谁啊！有病啊！”这是其他女生被吵醒的暴躁。

        “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这是宿管阿姨的怒吼。

        占宸转头就跑，躲进了绿化带的草丛被蚊子当成自助餐光顾了半个小时，才等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一个。

        其实小女孩的宿舍就在三楼，听到占宸声音时她就开始下楼，只是爬楼梯对她来说有点艰难，要不是路过的同学帮了她一把，她现在还困在楼梯间下不来。

        “你们人类为什么只有两只脚。你们不会保持不了平衡的吗？”小女孩一向淡然的声音这会儿完全破功，可以想见她这半个小时艰难处境下的愠怒。

        “消消气消消气，其实是会的，小婴儿——就是人类幼崽，他们就经常摔。我们的话……摔习惯了。”

        小女孩没学过用两只脚走路，现在到处是新世界居民她也不能用飘的，只能靠一点点地挪，那种明明长了腿却控制不了的无力感，也难怪小女孩愤怒异常。

        “现在是早饭时间，我们人类不能靠着光和水活，所以一天内会摄入营养物质三次——这个不一定，有些人两次有些人四次五次。早晨的进食就叫早餐，你要试试人类的食物吗？”

        小女孩想起了植物的后代，也就是占宸给过她的水果，本着尝试新事物的想法跟着占宸去了食堂。

        遗憾的是除了水果小女孩其他的都吃不太来，因为那些食物进到口腔的感觉“很怪异”，不过她还是吃得蛮开心的，毕竟是新奇的初体验，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感受到。

        于是小女孩掰下食物的一角尝一尝，放下又拿起新的一样，至于被她尝过的那些，都进了占宸的肚子。

        嘛，虽然这个世界食物的味道怪怪的，跟占宸原世界也不太一样，但一个道理，以后说不定再也吃不到和正常食物这么接近的东西了。

        边吃边整理信息，根据辉哥和规则给出的提示，他们这些通关的玩家会在这个世界停留五天到一周——至于这个“天”是指占宸他们世界的二十四个小时，还是指新世界一个短暂的时间周期，暂不清楚。

        反正至少在这个灵异世界里，一天就跟占宸原世界一样是二十四个小时，五天到一周的话——他不会还得放学回家吧？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他父母，他家在哪儿？还是说作为外来户没有家庭这种东西，那他周六周日怎么办，睡大街……？

        或者现在祈祷这个世界的学校一周学七天，根本不放假——会被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恨死的吧。

        这还没完，说不定身为学生还会有作业和考试，而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他们两人一问三不知。

        占宸和小女孩在讨论完后脸色愈来愈凝重，深觉学生身份的麻烦。

        后来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虽然几名玩家的表现真的很令人怀疑，然而原住民受到世界规则的限制，再怎么愤怒或奇怪地询问：“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也不曾怀疑过壳子里换了人。

        占宸眼瞅着走廊上没人，窗户里老师正侃侃而谈入迷地敲着黑板，悄悄放松了一些，靠在了墙上休息。

        一连罚站了三节课，他原来的身体还好说，这副本来就没怎么锻炼过的孱弱身躯时刻叫嚣着酸痛，折磨着占宸的神经。

        如果往占宸左边或右边望过去，可以看到邻近几个班的窗户外也站着一模一样的身影，其中几个彼此一对视，都闪过了然的神色。

        外来户伤不起。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这个国家两百年前发动起义解救人民的英雄是谁啊，或者说这个国家完全不同的物理体系和这个国家跟鬼画符一样的文字……

        占宸他们通过规则能看懂，但完全不会写，所以哪怕是唯一能编几个字的语文阅读理解，占宸也只能被迫空着。

        哈？现在去学？当然也可以，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吧。最多一个星期以后他们就会走，占宸没有留下的打算，其他玩家也是。

        所以还是罚站好了。

        “滴滴滴滴——”广播中下课提示音响起，占宸和走廊上的其他几个身影条件反射般一起站直了。

        “哟，态度还挺端正，但是为什么不做作业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连我国的建国时间都能忘？你还是不是达尔罗人！试卷全空白！你就算不会也不能空着啊，空着怎么给你分数呢？乱写也得给我写满！一个字不写那就不是能力问题，是思想问题。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咱们好好谈谈。其他人看什么看！都写作业去，课代表今天放学之前把作业收上来！”

        教室里顿时传来一片哀嚎。

        占宸在心里叹了口气，习以为常地跟着老师进了办公室挨训，态度谦逊恭谨，然而坚决不改。

        周五放学之前的动员大会上——这个世界类似于周一升旗大会的存在，会在这一天总结一星期的学习工作情况，并鼓励学生们回家后仍能按时完成作业，如果可以的话要制定自己的学习计划，并帮助父母干家务活、适当运动有益身心……之类怎么听怎么熟悉的话。

        这周多加的一项，就是一众玩家被一路拉上了主席台游街示众，并由年级主任公开点名批评，此外好像还有下周回校时上交检讨书、下次再这样就叫家长之类的话，占宸当耳旁风过去了。

        下周我就不在了，关我屁事。

        他没趁机炸学校一偿夙愿已经很对得起原主了，对于学校，占宸的印象其实并不怎么好。反正哪怕考上了也不能去，被强迫着走完了整个学生生涯，被安排好了的、只需要服从的、从一开始就注定结果的……那时候占宸就在想，他早晚要炸了那个鬼地方。

        计划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占宸都魔怔了一般在家配好了药剂，虽然方法老旧但是有用，只要数量足够多的话……

        然而最后还是悄悄处理掉了药剂，原料和痕迹也一并销毁了。

        有什么用，牵连无辜的人，毁掉他人的合法财产，来完成一场可笑的报复？占宸甚至能猜到那一男一女最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他那天请假没去学校，一直待在家里，学校官方出来道歉，最后的理由多半是线路老化，消防设施未配备齐全，实验室原材料泄露，实验废料处理不当，运输过程中出现问题……

        会有很多人被牵连，被革职，锒铛入狱。但不管那些人是谁，反正跟他这个生病在家休养的好学生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已经厌恶了当一个乖巧的提线木偶，就连唯一对他算有两分真情的爷爷，也只会以更温和的手段胁迫他配合，告诉他将来这些都是你的，你还小不懂事，爷爷都经历过，爷爷都懂，你长大了就会理解爷爷的，你也不想你的小伙伴们出事的对不对？乖，听话……

        又是乖，又是听话。

        偏偏爷爷的确是疼爱他的，在他的众多孙子里他的偏爱明目张胆且毫不作假，于是占宸连反抗都失了两分底气。

        他的父亲并不如他，但父亲现在是当家人，手里握着祖辈的资源和人脉，占宸曾经试图撼动，但当他真正认识到那些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就明智地放弃了。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他也曾怀着天真的少年人的愤怒，最后却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平静地妥协了。

        当好一个继承人，谁不会呢，他不是废物草包，跟纨绔子弟有着本质的不同，那些被要求做到的事，其实于他不难。

        他成了占家比新款跑车和古董庄园更值得炫耀的东西。

        所以他可以跟朋友们出去玩，可以夜不归宿，可以在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同时温驯地接受家里订下的婚约。

        但是现在，那些婚约、别墅、衣着光鲜的男女，都见鬼去吧！他们要是发现他失踪了，会不会气疯了？

        嘛，也许是个打击。但占家恐怕不会因为这个受到太大的影响，爷爷一直在背地里培养可以替代他的继承者，占宸是知道的。

        倒不是爷爷对他不满意想要换掉他，只是为了预防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这一次的“替代者”是哪些人来着？目前他知道的有三个，毕竟爷爷的孙子太多了，优秀的人才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反而长辈的疼爱才是决定地位的关键。像占宸这种，本来继承家业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些替代者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如果试图向占宸动手第二天一个麻袋就会从后门被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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