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收敛一点

进组几天后，答雅感到心累，她绝对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但这个剧组各方面拼凑出了一种凑合敷衍的气质，让她时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就像现在，她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轻轻问给她补妆的姐姐，“现在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今天还能拍吗？”

        小姐姐手很稳，轻轻帮她调整有些斑驳的眼影，“好像是灯光，隔壁拍男主的那一组进度慢了，有两台设备挪不过来，可能还要好一会儿。”

        答雅在心里叹口气，北京又入了冬，她觉得很冷。

        为了贴合狐妖的角色，这次她的戏服都是轻薄透的纱质材料制成，全不保暖，还并不美观。

        拍定妆照那天，她曾经把自己的造型发给任佳茵看，对方回了三个省略号，然后迟疑的问，这是你？

        就是这么雷人。

        平直死宽的一字眉，发套把头皮勒得死紧，身为狐妖，头上却光秃秃的，只有一根木簪插在垂髻之间，显得这狐妖很是清贫。绿得不行的亮片眼影，死亡芭比粉口红，加上像蚊帐一样毫无剪裁感和设计感的戏服，拍出来效果还能看，全凭答雅的底子在撑。

        她等得又冷又困，强撑着背单词，背完三个单元终于听见场工乱糟糟的调度声。

        这边的导演喊道，“演小维的人呢？快过来套套招。”

        这场是打戏，武术指导示范给他们看，很简单的戳刺、格挡，加一个扫腿的动作。

        答雅有练功的底子，看一眼就觉得差不多了。

        男主不停抱怨：“这剑怎么这么沉，我甩出去它老是抖，根本定不住。”

        “那个扫腿反正也拍不到脸，要不用替身吧，我弯不下去。”女主角凉凉的说。

        武术指导也不争辩，“那你们自己动一下，我看看你们想怎么打，在你们动作的基础上改。”

        男主好像是想试着挽个剑花，结果手腕怎么也变不过去，不伦不类的辣眼睛。

        女主角色的武器是暗器，学了几个起手式，问，“难道不能多拍点吊威亚的镜头？后期慢放不就结了？”

        武术指导还是不生气，“这个不归我管，你有想法可以跟导演提。”

        二人撇撇嘴，还是按武指教的学了。虽然武指自己做出来和他们做出来的区别，简直跟买家秀和卖家秀一样大，但还是比他们自己乱来好看多了。

        这个武指人称六叔，在港片风行的时代指导过不少虽然不很出名，但也酣畅淋漓的动作戏。

        他师门更是显赫，出了个圈里最顶尖的武指八爷，前几年被挖去了好莱坞，给a级制作设计打戏动作。

        六叔年轻时好赌，没趁功夫最好、功夫电影最好的时候顶上去，现在沦落到给这种网剧做指导，还要忍受流量的牢骚。

        答雅拿着木剑，冲着男主问，“要不要试试？”

        男主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摆开架势挥了几下，答雅顺着他，给他喂招，来来往往居然过了七八个回合，他一下来了精神，“嘿，我今天状态不错啊，应该能过。”

        答雅不说话，默默收剑，武指看了她几眼。

        “action”

        导演喊了开始，一边拍一边发信息。

        村口。

        一个清润的女声在叫卖，“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

        男女主循着妖气而来，发现这个村子家家白日封门闭户，路上行人几不可见。他们想找个人问路，循着叫卖声绕了许久，也不见人。走到巷尾，男主突然看见转角处有粉色的裙摆一闪而过，想也不想地就追了上去。

        女主在后面喊，“唉你个呆子，就不能等等我？”

        男主跑出巷尾，在交错的路口扭头来回找了许久，也没看见有人。

        地上的糖纸落叶被风吹起来，扑在男主身上，他郁闷的踢了一脚自己的剑。

        “公子可是在找我？”一个戏谑的女声响起，一间破屋后款步行出一人。

        男主循声望去，只见女子长发挽了个垂髻，松松定在脸侧，更显得脸若鹅卵，乌发雪肤。唇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清溪般的灵动的双眼带着动物的狡黠。眼皮上的一抹幽绿，像水里长出的青苔，只要被那样的眼神笼着片刻，就魂销骨酥，什么都忘了。

        “嗯？”连尾音都带着钩子。

        工作人员发出低低的叹息声，男主脑海一片空白，他完全被这个出场压住了，连台词都记不得，“我呃”

        小维眼中的笑意和轻蔑一闪而过，她素手挑起一缕青丝，微微偏过头，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男主的反应。

        其实男主刚刚很明显的忘词了，答雅“嗯？”和后面捋头发的动作都是为了弥补这段空白而临场发挥的。

        至于导演为什么没喊卡，纯粹是觉得人在那样的美色前受到冲击说不出话的反应很真实，完全可以用，倒比男主真演戏的效果要好。

        答雅临场发挥撑长的这几秒里，男主终于找回神智，开始反应，“姑娘，你是哪——”

        “艹”，男主还是爆了句粗口，“我串词了，对不住。”

        这还是这条的第一次ng，又是男主犯错，片场一片善意的笑声。

        答雅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脸上却挂着和善的微笑。

        造型师上来调整二人的装束，有专人把场景复原，避免穿帮。

        男主演抱着剧本趁机又背了一会儿，找机会跟答雅搭讪，“你这出场挺神的啊！”

        答雅不答，只礼貌的笑。

        能不神吗？这个死亡妆造，不知道费了答雅多少脑细胞，对着镜子练了多少次，才能强行用仪态和神情营造出一种美人的氛围感，用狐妖的媚态强行压住这股浓浓的廉价影楼风。

        刚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新人男二亢奋得不行，借着摸头发、摸戏服动手动脚，答雅烦的厉害，躲闪几次，狠狠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那男的还来劲了，牛皮糖似的，让答雅烦不胜烦。

        “公子可是在找我？嗯？”

        再开机，答雅很快身心都进入角色之中，镜头前的她就是一只美而自知的化形狐妖，有意识地操纵炫耀着自己的魅力，颦是刮骨钢刀，笑是断肠药草。

        “卡——”第六遍了，导演恼得想杀人，“你到底会不会演？不会就自己主动滚蛋！少在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

        男主角总也克制不住自己，生生把有来有回的对手戏演得像个单方面膜拜女神的观众，尴尬的对着大家鞠躬，“抱歉，抱歉。”

        这部网剧不比《沙生》，导演对演员的表现要求一点都不高，但凡不是掉了大链子，都是能忍则忍能过则过，这样还一条拍了六遍，实在是说不过去。

        男主找到答雅，有些窘迫，“你等会能不能收一收？”

        “收什么？”答雅明知故问。

        “我也说不清楚。”男主有些暴躁地想抓头发，却只摸到了古装发套，生怕弄乱了，手一下定住，“就是，怎么说呢，你就收一收那种感觉，别那么你明白吗？”

        男主想说的词是“艳光四射，不可逼视”，但这话在场间说实在太过肉麻，尤其还是对一个初出茅庐还未成年的新人说。

        传出去他还混不混了？

        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答雅：“不太明白，要不我再跟你对对词吧。”

        不明白，你怎么说都不明白。

        帮你对词已经仁至义尽，还想让我降低自己的表演标准来迁就你？

        做梦！

        许是导演发火的压力不小，下一条男演员的态度认真了不少，虽然二人同框还是有颜值演技单方面屠杀的感觉，好歹勉勉强强算是顺下来了，导演对男主也没什么高要求，直接喊了过。

        男主这条吃了教训，下一条打戏前挺自觉地招呼女主上来一起套招。

        女主刚刚目睹了男主气场被压得低进尘埃的场景，心里很排斥下一场跟答雅的对手戏。

        不得不承认，江答雅在拍戏时浑身都像在发光，你不由自主地就会看向她，然后一直看她。

        女主暗暗恼恨，听到导演喊预备，走到答雅身边阴恻恻地说，“等会儿守好你的本分，别抢戏抢上瘾了。”

        林中。

        男主追着小维，女主追着他们。

        终于，男主一剑钉在了小维身前地面，小维躲闪之下，被二人包抄。

        女主：“跑啊，小妖精，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维引项龇牙，变掌为爪，表情里有动物被激怒了的狠厉，伸爪用力向前一挠。

        这动作后期会加上化为狐身的特效，眼下什么都没有，就很考验演员的信念感，要是演员自己都觉得尴尬，动作就会畸形滑稽，丑态百出。

        男主持剑一挡，后退几步，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攻击。小维扑杀过去，拔尾化剑，和男主缠斗了几个回合。

        女主口中轻斥，甩手做了几个投暗器的动作，小维瞬间凄厉地痛叫一声，威亚见状赶忙将小维往后一扯。

        小维实实地撞在树干上，又从树干上滑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摄影机一推面部大特写，小维咬破口中血包，喷出一道血柱，面如金纸，遁地而走。

        “卡，过。”

        答雅试着动了动肩膀，整个人疼得站不起来。

        刚才撞树上时，肯定是保护措施出了什么纰漏，那一刻她真是痛得五脏移位，面部扭曲。

        六叔几步走到答雅身边，手在她肩膀上捏了几下，用力一合。

        “啊——”答雅一声惨叫，剧组人员这才发现不对，派人重新检查安全措施。

        “装的跟真的似的。”女主冷笑一声就走了。

        “肩膀脱臼，我给你接上了，回去好好养养，别干重活。”六叔让围着的人散了，又叮嘱了几句。

        答雅疼得一头是汗，借着六叔的力站了起来，避过了新人牛皮糖的手。

        那人还在嘘寒问暖，打蛇随棍上地想送答雅回家。

        答雅忍无可忍，“管好你自己！”

        那人才悻悻作罢。

        六叔看着好笑，他自己年轻时见了美女比那男二还无赖。

        “不是有点功夫？还怕他？”

        答雅恭敬地谢过六叔帮忙，想起男二那嘴脸实在心头恶心，没憋住话，气鼓鼓地说，“怕？他那样的，我能打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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