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叫小叔

楚昭衍率先撕下目光：“坤叔，你不是还有四年两个月零六天才能出来？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积极改造表现良好减刑了，你不是那种人。”

        严莫坤没有开口，只是盯着眼前的人，神情复杂且疲惫。

        楚昭衍凑近一步，伸出食指轻轻蹭了蹭严莫坤胳膊上流下的鲜血，挑衅似的缓缓放进嘴里。

        对方终于蹙起了眉：“你刚才在作什么法？”

        “玩游戏啊。”楚昭衍耸肩。

        严莫坤眉心拢起：“尤夏”

        “坤叔，”楚昭衍打断对方，声音清冷：“这么多年不见，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尤夏，都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可真让人伤心。”

        严莫坤乌黑的瞳仁轻轻一动，眼底溅出一片锋芒：“我看你好的很。”

        楚昭衍莞尔：“还行吧，总归是比坤叔强些。”

        严莫坤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就着沾了血的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进嘴里，这才道：“别再作死了。”

        “我作死？”楚昭衍目光灼灼，眼底迸出丝丝暗红：“比起当年的坤叔，我这算什么？”

        “随你便吧，”严莫坤蹙眉：“你爱死不死，别再招惹尤夏。”

        说完，提步就要走，楚昭衍却先他一步挡住去路，目光在严莫坤脸上流连片刻，突然笑了：“她未嫁我未娶，我怎么就不能招惹她了，小叔？”

        严莫坤眉眼一跳，一把扯过楚昭衍的衣领，眼底淬着寒气：“我他妈没跟你开玩笑，小崽子！”

        四目相对，鼻尖相抵，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上，像是要烫破对方的皮肤。

        “坤叔！”尤夏的声音在车库门口响起，打破了地上两道凝然不动的影子。

        严莫坤指节一松，深深看了一眼楚昭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昭衍看着二人走远的背影，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眼底洇出猩红。

        他低头嗅了嗅刚被严莫坤撕拽过的衣领，心脏有气无力的跳动了几下，随后沿着车库墙根溜达了一圈，将自己塞进了跑车里。

        跑车内的薄荷小盆栽里新长出了几片嫩叶，楚昭衍盯了半天，揪下一片塞进嘴里。

        人家的车里都立着车载香薰，奢华摆件，这位少爷却立着个薄荷盆栽，还是活的。

        “没意思”楚昭衍瞪着漆黑的屋顶没头没脑了一句，伸手打开音乐。

        苦涩略带清香的薄荷气息在嘴里化开，半睡半醒中，楚昭衍再度回到了那个阴沉昏暗的秋日午后。

        昏暗逼仄的地下室，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儿的手推开了一道陈旧铁门，屋内满是呛鼻的烟味和泛着潮气的霉味，男孩儿难受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甩着湿漉漉的手从狭小的洗手间走了出来，稚气未脱却已然一副大人姿态。

        跨栏背心，大裤衩子，矶着一双人字拖，嘴角叼着一根烟，和男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将目光转向小男孩儿。

        “他叫阿昭，”男人晃了晃男孩儿的手：“叫小叔。”

        小阿昭盯着少年，面无表情。

        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叫哥就成。”

        “胡闹，”男人立眉：“我和你是平辈，辈分不能乱，这是规矩。”

        阿昭咬着唇，不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凌厉的目光扫向阿昭，少年见状匆忙拦住：“算了三哥，别逼孩子。”

        男人又盯了阿昭半晌，这才恢复笑意：“阿坤啊，我和老油条这次不带你，主要是因为挺危险的，毕竟涉及到白面，你还小没经验，我们也是担心你。”

        少年咂了一口烟：“三哥，我懂。”

        “另外，如果这次我没回来”

        “别说胡话，”少年搡着男人就往外推：“你要是回不来，这小崽子我可丢马路上不管了。”

        男人笑了笑：“那我走了。”

        地下室的门沉沉的关上了，这房子是一个单间，只有一个独立洗手间，唯一的光源只有墙壁顶端连着路面的一扇小天窗。

        “泡面，干啃成吗？”少年丢给阿昭一包泡面。

        “我要吃肉，”阿昭靠着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边儿，眼神警惕。

        “你个小崽子还挺挑？老子都没肉吃，”少年被烟熏的眯了眯眼，从唯一的一张单人床下翻出一床半旧不新的被子，丢在了凹凸不平的弹簧沙发上：“饿了就吃，不吃就睡，不睡就站着。”

        深夜，少年被“嗵”的一声惊醒，开灯一看，阿昭从沙发上滚了下来，额角被茶几磕出了一个口子，血汩汩的流着。

        然而阿昭并没有哭，甚至咧嘴笑着舔了舔流到唇边的鲜血：“甜的。”

        少年怔了两秒：“甜你妈！”

        他一把将阿昭扯到洗手间，用凉水一顿猛呲，然后熟练的替阿昭包扎了一番，将他拎上了床。

        那晚，少年在沙发上半躺了一宿，阿昭就着枕边的烟味，和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红色亮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少年不在房间，阿昭的额角疼的厉害，搬了个板凳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撕掉纱布，由于撕扯的太厉害，伤口再次绷开。

        阿昭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他用指尖蘸了一点，塞进嘴里。

        正在这时，少年突然开门，左手抱着一盆薄荷，右手拎着一个塑料袋。

        阿昭脚下一慌，朝后倒去，少年来不及变脸，丢掉手里的东西一个跨步冲过去将阿昭拦腰拎起。

        薄荷打碎在了地板上，少年压着火给他重新包扎好，随后一边收拾地板一边骂：“谁他妈给你惯的舔血的毛病——坐那儿别他妈乱动。”

        阿昭收回脚尖，笑道：“爸爸。”

        少年嘴角叼着烟，拿笤帚指着他：“萝卜点儿大就谎话连篇，小崽子。”

        他拿来一个大饭盆，将薄荷重新连土带泥塞进盆里。

        “这是什么？”阿昭盯着薄荷。

        “是你大爷，”少年没好气的摘了一片绿油油的叶子，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泥，塞进阿昭嘴里：“以后想舔那玩意儿就吃一片这个。”

        少年也不知道吃这玩意儿有没有用，但总归嘴里有点儿清凉的东西应该是能分散注意力的。

        但阿昭抗拒这个味道，皱着眉头说：“人不就是食肉动物吗，食肉动物天生就该吃肉喝血。”

        这番话触及到了少年的知识盲区，一时竟无言以对。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少年拿出“大人”的威严，斥道：“谁给你教的这些唬逼东西？你爸回来了我非得告诉你爸，你这个小崽子问题太大了，撒谎，还他妈变态！”

        少年瞪着一脸倔强的阿昭，扬在半空中的手落了下来，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空气清新剂，对着房子乱喷一通：“还有烟味么？”

        小家伙捏着鼻子吼：“难闻死啦！”

        少年也擤了擤鼻：“操，没用过这玩意儿，后劲真他妈大！”

        半醒半睡间，耳边传来一阵悠远的呼唤声：“昭衍楚昭衍！”

        楚昭衍强行从梦中抽离，黑暗中，一张白净的面孔正焦急的站在车外看着他，是林颂凡。

        楚昭衍缓了缓神，关掉音乐，探头将已经发苦的薄荷叶吐出车门外，

        林颂凡闪身让开，随后弯下腰来轻声问：“你没事吧？我听同学们说有人找你麻烦，还好吗？”

        楚昭衍将胳膊搭在车门上，下巴懒懒的支在小臂上：“林老师，你很闲吗？”

        林颂凡背着一个老式单肩包，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包带，整个人显得格外紧张：“我只是担心你。”

        楚昭衍伸手勾住林颂凡的包带，往近扯了扯：“你，担心我？”

        林颂凡被迫往前一倾，呼吸一滞。

        借着并不明朗的光线，楚昭衍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林颂凡，以前倒是没发现，林颂凡的睫毛居然比他的还长，像两把小刷子，忽闪忽闪的，这长相，做老师真是暴殄天物了。

        楚昭衍的半张侧脸隐匿在黑暗中，只听他轻笑了一声：“林老师，我该真不会把你掰弯了吧？”

        林颂凡的胸口剧烈的跳动了起来：“没，我，我只是想关心你，我”

        话没说完，楚昭衍勾着包带的指尖一松，伸手揽过林颂凡的脖颈朝自己压了下来。

        林颂凡双腿登时一软，呼吸乱在了风里，素白的指节死死扣着车门，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楚昭衍从车内站了起来，一个跨步踏出车门，吻着林颂凡一路后退将对方撞在了潮湿冰冷的墙壁上。

        楚昭衍只觉胸口鼓燥的快要炸开，他疯狂的在林颂凡脆弱的口腔内肆意横扫，如同一只濒死的鸟饮鸩止渴。

        林颂凡被楚昭衍滚烫灼热的气息熨帖到无法呼吸，迷乱中刚吸进出一口气，就会再度被楚昭衍粗暴的堵回去。

        “楚唔”

        楚昭衍一手扣住他的下巴，一手摸向了林颂凡的皮带，

        “楚楚昭衍你做什么！”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皮带扣，楚昭衍突然一僵，像触电一般猛的缩回了手，喘着粗气将唇挪开。

        突然空虚的唇齿令林颂凡略感不适，他满脸涨红：“你，你到底怎么了？”

        楚昭衍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他轻轻拍掉林颂凡的手，一步两晃的回到车边，借着仪表盘的亮光，将刚长出来的薄荷嫩叶一把捋下塞进嘴里。

        林颂凡大惊失色的冲过来：“昭衍你疯了！”

        “滚开！”楚昭衍一把搡开林颂凡，话音刚落，薄荷带着胆汁吐了一地，恶心的发晕。

        林颂凡赶忙从包里摸黑拿出一个保温杯凑在嘴边吹了吹：“来，喝点水”

        水杯刚伸过去，楚昭衍却已不知何时跳上车，一脚油门飞出了车库。

        林颂凡呆滞在原地愣了足有半分钟，随后默默喝光了杯子里的水，肺管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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