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我以前有一个妹妹，以前。】

        【她有着一头红褐色的头发，很活泼，也很懂事。】

        【母亲很早就病逝，父亲忙于工作一直不在家中，一直是由我照看妹妹。】

        【可是某天的下午，她死在了博物馆里，死在一群强盗手下。】

        【妹妹死的时候，是和塔莎一样的年纪。】

        …………

        -

        蜘蛛、水琉璃、洗劫这三个词语一经出现，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酷拉皮卡揉了揉眉心，试着输入了最后一个关键词，报纸上出现过的塔莎姓氏：塞西尔。

        网页转跳，出现的相关内容不多，大部分都是报道中零零散散的出现。酷拉皮卡快速扫了几眼，得知塞尔西夫妇是一对研究植物基因改良的植物学家。

        酷拉皮卡心下了然，之前的推测八成是正确的。

        塞尔西家因为研究水琉璃而遭到旅团的洗劫，只有塔莎活了下来。

        ——然而这只是这次事件的背景而已。

        他在电脑前坐了片刻，接着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也顾不上关机子，匆匆跑出了网吧。

        「本家，你要做什么？」

        视野随着酷拉皮卡的奔跑开始颠簸，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茜卡心头。

        「找到他们，直接去问。」

        酷拉皮卡重新回到了广场，广场上已经没有两人的身影。他四下看了看，找到了个还没关门的报刊亭，买了一份今天的报纸和城市的地图。

        「什、你真的理解我之前……」

        「正因为我相信你的判断，所以才这么做的。」

        酷拉皮卡打断她的话，一边将地图在长椅上铺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来，在地图上圈圈画画起来。

        「如果是普通的人口拐卖的话，当地警察就能处理，制服他并不是难事。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情况，我自己也能应对。」

        「可……不再调查一下吗？」

        「需要的信息都已经查到了，我们不能确定他们在这里会停留多久，事关塔莎的安危，时间有限，茜卡。」

        由于火山的缘故，这座小镇的旅游业发达，旅馆众多。酷拉皮卡以广场为中心，圈出了5家距离比较近的旅店。

        确定好目的地，酷拉皮卡迅速行动起来。

        询问了前三家的旅店前台都得到了“没见过”的答复，到了第四家时，前台的服务员听完酷拉皮卡的描述露出了警惕的神色，反问酷拉皮卡与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并且表示不能透露顾客的房间号，只是告诉酷拉皮卡他们外出还未归，要是真的需要找人可以在大厅等一会儿。

        酷拉皮卡蹙眉，随后拿出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并要求她报警。

        「这样就行吗？如果警察比克雷尔先到这里，可就没有和他单独谈谈的时间了哦？」

        茜卡轻轻地问他。

        「塔莎的安全比情报更重要。」

        虽然这么说着，酷拉皮卡依然靠在旅馆的门口等待。

        大概是运气不错，不一会儿就看见克雷尔带着塔莎往旅馆走

        可还没等他们走进，塔莎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起来，一只手仍然牢牢地拽紧了克雷尔的衣袖。

        见状，酷拉皮卡也顾不得其他，匆忙往塔莎那边跑去。与此同时，克雷尔蹲下/身，迅速摸出药物，捏碎了混着水喂给塔莎。

        酷拉皮卡看到了药瓶上的名字：盐酸吗啡片

        ——强效止痛药。

        愤怒瞬间从心底窜起，几乎要点燃眼中的赤红，酷拉皮卡咬着牙冠深吸一口气，堪堪摁灭了那点火星。

        “……你的目的是什么？”

        呼出的气息还没能彻底平稳，此刻压抑着的声音是情绪爆发的前兆。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想在塔莎身上得到什么，但无论如何用这么小的孩子的安危为代价，都是极其卑劣的行为！你把塔莎从医院里带出来就是为了这么对她吗！？”

        闻言，克雷尔缓缓抬起双目。

        刺骨的寒意。

        “你知道多少？”

        “不是这样的！”

        塔莎与克雷尔的声音同时响起，她躺在克雷尔的怀里，紧紧抓着克雷尔胸口的衣服，挣扎着昂起头看向酷拉皮卡。

        “是我求克雷尔把我从医院带走的，不是克雷尔的错，不是他的错，酷拉皮卡哥哥你不要怪他……”

        本就沁出的泪水随着她的话语一起落下来，疼痛的余韵还未散去，稚嫩的声音颤抖着，拼命地为克雷尔开脱，不停重复着“不是他的错”。

        酷拉皮卡怔愣似的看着她，就连那句最苍白的“为什么”都堵在喉咙口。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还未等酷拉皮卡做出反应，克雷尔蓦地扫了一眼周围，立刻将塔莎抱起。

        此时正好有辆车停在路边，司机躺在驾驶座打盹。

        克雷尔拉开车门，单手揪起司机的领子把他丢出车去。一脚油门，带着塔莎逃之夭夭。

        远处终于传来若隐若现的警笛声，看样子警察一时半会儿是抓不住他了。

        酷拉皮卡心一横，拦了辆出租追上去。

        克雷尔的车子一路驶向勒兹比思火山，等到了车子开不上去的路段，他就毫不犹豫地弃车，抱着塔莎，飞快地往上跑，一直跑到游客禁止入内的火山口。他的速度出奇地快，酷拉皮卡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当酷拉皮卡再次找到他们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副光景：

        塔莎躺在克雷尔怀里，半边身体被喷出的血液染得通红，她的头颅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垂下，颈部的伤口深可见骨，她的面色惨白，已经没了声息。

        克雷尔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执着小刀，拨开她腹部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将刃口对准腹中线。

        “噗呲”

        身体被剖开的声音。

        “……！！”

        视野被染成鲜红，愤怒已把理智燃尽，在茜卡叫住他之前，酷拉皮卡抽出双刀冲到克雷尔面前。

        克雷尔淡然地抬眼，地上的血液骤然暴起，组成了一道血墙挡住了酷拉皮卡的斩击。

        念能力者！

        「本家快跑！打不过他的！」

        茜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是没用，怒火中烧的酷拉皮卡根本听不见。

        克雷尔轻柔地将塔莎的身体抱起，放到安全的角落，他盯着酷拉皮卡的眼睛微微怔了片刻，随后开口：

        “……我知道你，窟卢塔族，三年前被幻影旅团屠杀殆尽的少数民族。”

        他说着，扯掉了手上的绷带，掌心中时一只巨大的蜘蛛刺青，蜘蛛的肚子上清晰的纹数字：12。

        血液悬空，在他的手掌中聚集，凝成了一把赤红的血刃。

        克雷尔看着酷拉皮卡，眼中早已没有初见时温和的光了，却多了些什么：像是愧疚，像是悔恨，像是死寂。

        他透过酷拉皮卡，注视着另一个影子。

        然而，他的语气依然平静：

        “……你是来复仇的？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说时迟那时快，凛冽的刀风裹挟着血腥味一起袭来，已经逃不掉了，酷拉皮卡举起双刀堪堪抵挡。

        克雷尔的攻势很迅猛，哪怕酷拉皮卡在火红眼状态下，也只在攻势下节节败退。念能力者和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差距可见一斑。

        突然本应该被挡住的血刃化为液态，躲过酷拉皮卡的刀刃，又重新凝结。

        克雷尔高举起血刃，当头劈下。

        背部被猛烈地重击，疼痛让酷拉皮卡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克雷尔看准时机，扣住他的后颈猛地向地面按去。

        违和感。

        牢牢扣紧脖子，用膝盖按住还在奋力挣扎的少年，克雷尔将血刃插入地面。血刃瓦解，像是有生命似的流向酷拉皮卡，变成镣铐将他与地面固定在一起。

        违和感、行为逻辑冲突、违和感。

        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克雷尔依旧平静，那些动作甚至都没能让他的呼吸加速。他站起身，走向塔莎，继续做刚刚没做完的事情。

        “我以前有一个妹妹。”

        克雷尔有些唐突地开口。

        “我妹妹有一头红褐色的头发，她死的时候跟塔莎一样大。”

        他将塔莎的肚子剖开，仔细地翻动着内脏。

        “幻影旅团杀了她。”

        “……幻影旅团杀了她，所以你就加入了旅团，然后杀了塔莎？”愤怒到了极致，酷拉皮卡反而冷静了下来，哑着声音反唇相讥。

        大概是被酷拉皮卡的言语打动，他再次看了酷拉皮卡一眼，那双眼睛像是熄灭的黑灰。

        “我想过为她报仇，所以我设法杀了12号蜘蛛。”

        ……事实上，克雷尔能成为12号甚至称得上幸运。

        因为幸运，所以碰到了不是战斗人员的12号；因为幸运，碰到了孤身一人的12号；甚至最后给出的致命一击都有幸运的成分在内。

        他根本就没有多强，所以在其他蜘蛛来逼问他的时候才会退缩……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挣扎过。

        “他们根本不记得梵妮的事情，还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如果不加入他们就杀了我。”

        克雷尔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于是我加入了，想要打探他们的情报，从内部击垮他们。”

        这或许只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无论怎么说克雷尔鲁伯特都是个懦弱的男人。

        他开始跟随幻影旅团行动，为了彻底融入他们，杀死了许多无辜的人。

        杀第1个人的时候，他强忍着不适，独自时对着镜子不断忏悔，并立誓会记住每个死在他手下的人。

        杀第347个人的时候，他注视那个人的眼神就像在看其他动物，能记住的东西只剩数字。

        “然而越是了解他们，越是对我与他们之间巨大的实力鸿沟望而却步，最后我放弃了。”

        克雷尔曾告诉过自己：再努力一点，变强一点，等我比他们更强了，我就能杀死他们。

        然而，他有所进步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念能力天才往往能取得更大的进步，每个人都在变强，实力的差距却仍在拉大。

        最终，他麻木了。所有不甘、愤怒都被无情的现实如同烟尘一般挥去。仇恨也被时间消磨殆尽。

        像是笑话一样。

        然而他从未想过某天，火会再次烧到自己身上：

        塞西尔夫妇是他学生时代起就认识的挚友，他们都是善良温和的人。

        是在克雷尔失去妹妹后也一直陪伴他，把他从颓废中揪出来的人。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给塞西尔发的邮件，只有短短六个字：

        “我加入蜘蛛了。”

        所以在塞西尔夫人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才会第一次挡住信长的刀子。

        “她很像我妹妹。”

        这是在别的团员质问他时抛出的借口。

        现在想来，在那次行动结束以后，就不该心血来潮回到故居，这样就不会看见那部关机了数年的手机里数百封来自塞西尔的未读邮件。

        也不会因为被愧疚压垮，深夜跑去医院看望塞西尔夫妇的女儿。

        更不会答应塔莎那种倔强残忍的要求：

        ——明明只要放弃水琉璃，她就能活下来。

        ……塔莎真的很像梵妮。

        最终他在友人女儿的体内捧出一株水琉璃，沾染着血珠与肉屑，刚萌芽的水琉璃。

        她属于这里，属于火山。

        ……不用担心寂寞，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

        _

        “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打算解释塔莎的事情。”

        克雷尔走向酷拉皮卡，在他面前蹲下身。

        “你连我都打不过，甚至没有念，不打算放弃复仇吗？”

        “不可能，我不会像你一样的，想都别想。”酷拉皮卡狠狠地睨着他，斩钉截铁地回道。

        “很好。”

        克雷尔兀自笑了一下。

        未被磨灭的意志，就像过去的自己。

        “编号13，库哔，身材矮小的男性，面部被毁，用长发挡住脸，只露出一只眼睛。

        编号11，窝金，强化系男性，身材高大，力气很大，不能硬碰硬。

        编号10，玛奇……

        ………………………………”

        从13号开始，一直说到1，酷拉皮卡反应过来他在介绍旅团的其他成员，信息零落，不一定完整，有些甚至只有外貌描述。

        “编号1，团长库洛洛，黑发黑眼的男性，额头上有倒十字的纹身，念能力可以夺取别人的能力……他是整个旅团最危险的人。”

        随着他介绍的结束，酷拉皮卡身上的束缚被他解开，他站在火山口的边缘，身后是滚烫的岩浆，他像酷拉皮卡挥了挥手：

        “接下来，就靠你了。”

        说完他向后倾倒而去。

        在答应陪塔莎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这么下定决心了。

        复仇之心早已消散，甚至为此失去了良善，没有比这更一事无成的人生了，能做的只有以死赎罪。

        “等等！”

        在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事情之后，酷拉皮卡迅速伸出手，想将克雷尔拉回来。

        瞳孔中却倒映出他掌心中蜘蛛的模样，一瞬间的犹豫导致反应变慢，然后，指尖划过的便只剩火山口灼热的空气了。

        酷拉皮卡猛锤了一下地面。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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