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传闻

听白一行人回到岚蒸台，何南莲正在大堂等着他们，见他们进了门，连忙跑了过去。

        “事情怎么样了？怀伊，你的伤可严重？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她看到听白跟在后面，惊异道，“怎么听白也跟你们在一起？”

        怀伊冷着一张脸，筋疲力尽地道：“小君，可否让我先上楼歇息。”丝毫没有理会何南莲的连声询问，径自走上楼去。

        何南莲抓住听白，仿佛怕他溜了，“听白，你也知此事？”

        听白展展衣袖，笑意不明，“小君，我知你发愁什么，你只要对外宣称一事，我保证岚蒸台今后的生意会比往日好上几倍。”

        听白自来渥丹已月余，也出堂数次，而所为良人皆为一人——霍凌游。

        当时霍凌游连续三次出堂听白，已震慑众人，可有些良人或实在仰慕听白，或欲与他一分高下，仍坚持出价听白。还有些良人逢听白出堂之日必来岚蒸台，只想若霍凌游不出价，少了强大的竞争对手，再出手时，说不定还有胜算。

        众人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无一人得手。这霍凌游非但每次必到，还出价越来越高。众人见出堂听白无望，只好放弃出价，所谓望梅止渴，聊胜于无。

        听白今日出堂，梳妆正毕，新儿从琉璃匣中取出一发簪，道：“相公，这簪子是小君今日所赠，每位相公的样式皆不相同，你看它做工精巧，雅致大方，虽无法与相公容貌相配，但也非大俗物，不妨一戴。”

        听白见那发簪由三朵大小不一的梅花所构，花蕊皆嵌有玛瑙珠，全身镀暗金，并不张扬，确是不菲之物。

        新儿恭敬仔细地将发簪插-于听白云发小髻之上，道：“相公，你说今日出堂，霍三公子还会不会来？”

        听白轻扶小髻，端详镜中发簪，神色淡然，“他来与不来，与我何干。”

        新儿撇嘴，“相公，你倒把自己摘得干净，那霍三公子只挑你出堂之日才来，且每次必出价于你，如何与你不相干？”

        听白一脸肃然，“新儿，你知道身为小-洞天之人，最重要的信仰是什么吗？”

        新儿摇头，表示不知。

        听白目光错落，若有所思，幽然道：“那便是‘不可想，不可盼，不可念’。倘若相公能遇一长久相伴的良人，那是他的造化；若遇不到，或良人心变，也不可有任何怨念。况且大小-洞天又极为不同，大洞天内清倌不乏才情俱佳之人，从良后的归宿并不算太差，可于相公而言，这小-洞天是起点，也是终点。唯有耐得住寂寞，万物变而我自恒，方可长存。”

        新儿见听白说起这有些凄凉非常的话，心中很不爽快。

        “相公说起来容易，若霍三公子有一日突然不来了，你难道就不会伤心吗？”

        听白回想初见霍凌游之时，他大大坏了自己的好事，如何教他欢喜？几次相见，他将腹中的怨愤与责备一股脑都砸在对方身上，比之自己以前的喜怒不形于色，大相径庭。

        可霍凌游对他，却从未气恼过，反而依然笑眯眯地任他发着脾气，还时不时逗他开心，教他心中的闷气也不觉间都消散了。

        听白思虑万千，终于语重心长地道：“他待我如此，非他之责，我应念他恩情，若他有一天忘了我，那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我非他唯一良人，又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相公你这样说，恐怕要换做霍三公子伤心了。”

        新儿从桌边拿出一把折扇，打开来看，扇面所绘山岛竦峙，沙鸥翔集，栩栩如生。

        “霍三公子不仅生得俊朗非凡，才华也是万里挑一，与相公你不相上下，还有哪位良人能与他相比呢？”

        听白接过折扇，细细看了一会，思绪回到绘制这扇面之时。

        霍凌游才情横溢，挥笔抒怀，听白也赞赏不已，可见他每蘸一次墨汁便先在手背上轻划一下。旧日画面又涌上心头。

        束楚，这个他永远难以忘却的人，已经消逝在尘事之中。他记得关于他的一切，想念着他的音容笑貌，纵然时间如水，也难以抚平他失去了他的凄然忧伤。

        这“提笔蘸手背”的习惯，是束楚在初学书画时养成的。

        束楚为人要强，每每练习书法，必要精益求精，而当时他们身份低微，连小唱也不是，所以吃穿用度都被克扣得紧紧张张，束楚怕墨汁浓厚不当，浸透宣纸，造成浪费，遂先在手背上划上一笔，待墨汁调至合适，方才下笔。

        听白想要询问霍凌游为何如此，但又觉自己这样太过多事，人有相似，正如他与怀伊，也有五六分相似，此乃世间常有之事，况且束楚之事早定，他的心结虽未完全解开，但也不再抱有执念，便也不想知其深意。

        听白思绪回还，遂将折扇合上，放入桌下抽屉。

        “霍三公子身份尊贵，我又怎能与他相比？”

        新儿道：“相公自幼熟读诗书，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礼乐射御书数也不在话下。而那位霍三公子，幼时仅为一介草民，家境贫寒，如何能习得如此才学？”

        听白柳眉一竖，“霍三公子不是霍府如三夫人之子吗，何为一介草民？”

        新儿故作神秘地道：“想必相公对萧氏谋逆一事所有耳闻吧。

        “十九年前萧合竞将当今圣上以及秦、元、霍、周四大家族的大人和亲眷囚禁于鹿水，四大家族奋力反抗，终于将萧合竞活捉。据传闻，霍徊大人期间被萧兵围剿，多亏一位如姬舍身相救。那位如姬当时身怀六甲，见情势危急，便独自引开萧氏追兵，霍徊大人这才得以趁机逃走救驾。

        “之后霍徊大人官拜太傅，却始终不忘如姬恩情，遍寻鹿水，终于在十几年后，寻得他母子二人，接回家中，宠爱无量。霍三公子便是如姬之子。

        “可如姬身染重病，福没享几年，便香消玉殒了。如三夫人心思细腻，对三公子也是宠爱有加，霍徊大人见三公子年纪尚轻，便将三公子交由如三夫人抚养照顾。”

        听白没想到霍凌游的身世也如此坎坷，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是与母亲一同被接入府的？年岁几何？”

        新儿歪头沉思，“传闻是这样说的，年纪大概是十一二岁吧。不过也有人说，这霍三公子与霍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是霍徊大人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恩重长情的形象，在民间随便找的小孩；而那所谓的如姬，也早在十九年前遇害身亡了。之所以对外宣称是接她母子一同入府，无非是在暗示三公子是货真价实的霍家子孙，堵人口实罢了。”他见听白面色凝重，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又道，“相公，这些都是民间所述，相公不可全信。”

        原来这位霍三公子并非从小便养尊处优，经历竟颇为波折。一缕心疼悄悄爬上听白的眉心。

        忽的，门外有人喧闹，他的思虑被打断，对新儿道：“新儿，你出去看看，外面又在吵什么。”

        不久，新儿去而复返，还带回两人。

        听白似笑非笑，盯着来者之一，“怀伊，我就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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