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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殢雪


霍凌游等人由孙捕头引着,进入西厢侧房。

        怀伊被搀扶着坐到床上,晓亦抱着他。

        听白走近怀伊,侧身轻轻挑起他的中衣,见他皮肤白皙如脂,却血痕遍遍,腹部有几个形似蜡烛的圆点尤为明显,血迹已经凝固,甚为奇异。

        听白不禁眉心一蹙,轻咬朱唇,问道:“怀伊,你这伤”

        孙捕头哼了一声,转了个身,朗声道:“这伤乃官府赶来之前便存在的。”

        听白瞧出怀伊身上的血痕已结痂,并非当下而为,且那伤口也看似并不普通,想必官府也没那兴致去搞些折磨人的花样出来,定是徐祖尧所为。

        听白下意识地将披挂解下,又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怀伊身上,然后将披挂又重新披回自己身上。

        霍凌游见听白此举,暗自欢喜,他以为听白恼怒自己,所以一直惴惴不安,此刻却见他仍披着自己的披挂,且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犹豫,不禁咧嘴一笑。却见孙捕头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便赶紧收住笑容,伸出手指勾了勾下唇,正色问道:“孙捕头,把你已知之事尽数说来。”

        孙捕头挺身长立,肃然道:“启禀大人,亥正时分,我们得到徐府家仆报案,说徐祖尧大人气绝身亡。案发现场便是东厢正房,也就是徐大人的卧房。据徐府家人称,徐大人约戊时初回府,还带着一名相公。”说着,手指了一下虽然面目憔悴,但依然清高倨傲的怀伊,续道,“大约亥时末,忽听得徐大人惨叫不绝,家仆随即抢入房内,但见这位相公衣衫不整地坐在床角,身旁有小厮照料。而徐大人身上无任何衣衫遮掩,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全身白斑,上前一看,已经气绝身亡了。”

        霍凌游一向敬重身边老辈捕头,这位孙捕头从业多年,经验丰富,但脾气火爆,心直口快,他自知自己涉世未深,很多公务需旁人相助才可成事,便想就此事听取孙捕头意见,问道:“孙捕头,此案你怎么看?”

        孙捕头指头点了一下怀伊,“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霍凌游知怀伊是岚蒸台之人,适才听白所言,是为怀伊而来,他也深信不疑,便对怀伊也是客气三分,道:“怀伊,你是否知道事情真相,且说出来。”

        怀伊朝着孙捕头“哼”了一声,他性子单纯刚烈,且年纪不大,未经风浪,虽然身受重伤,但也不会轻易服软妥协。他气若悬丝,却口气强硬,“我所讲之言句句属实,你们若不信我,我也无可奈何。”

        孙捕头怒道:“你所说之事如天方夜谭,若非非常手段,怎会轻易断送了一条性命!”

        霍凌游见孙捕头一口咬定怀伊之言有假,而怀伊矢口否认,两人各执一词,问下去也是难分真假,便不再追问他们,对晓亦道:“晓亦,当夜之事,你是否在场?”

        晓亦梨花带雨,道:“大人,小人在场。”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晓亦点点头,“昨夜戊时,我家相公随徐大人出台。前两次相公出台,我皆被徐大人挡在门外,禁止我近身伺候。所以这次我怕相公再受伤害,便要求一同前往,徐大人见我态度坚决,大概是觉得我一介小厮,在旁也无妨,便应允了我。

        “我们来到徐府,刚开始我还在相公身旁伺候,斟酒夹菜,并未见徐大人有任何异常。可过了一会,徐大人便命人撵我出门。我被带到柴房,趁他们不备偷跑出去,等我再回到房门口,听屋里只有吱吱喳喳的床铺之声,便没有贸然敲门打扰。

        “但没过多久,便听到我家相公大叫一声,我来不及问候,便撞开了门,冲了进去,只见我家相公和徐大人都□□,相公缩在床上角落,不停发抖,徐大人则全身白斑,双目紧闭。我大着胆子试探徐大人的鼻息,发现他已气绝。”

        霍凌游思忖了一会,问怀伊道:“怀伊,刚才晓亦说的都属实吗?”

        怀伊见霍凌游柔声细语,心中一动,随之语气也有所缓和,答道:“是,都属实。”

        “那徐祖尧是何时死的?”

        怀伊面色有些红润,可他身上疼痛,导致声音十分缥缈,“大概是亥时末。”

        “那他是如何死的?”

        怀伊虚弱地、脉脉地抬头望了一眼霍凌游,双唇紧闭,只感觉有人将手覆在自己手背上,他顺着手瞧去,但见听白神情切切,当下酸楚难当,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被击溃,泪水扑簌簌地滑落。

        听白拍拍他的手背,温声细语地道:“怀伊,你莫怕,把事情的经过讲出来,霍三公子会为你做主的。”

        怀伊拭干泪水,点点头,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最初最初我们还算和谐,瞧着他,只觉得他身上和脸上生出淡淡白斑,也并未在意。后来他行动激烈又凶狠,我体内如裂开一般,便忍痛闭眼,不去望他。

        “可他突然不动了,我以为他又有什么恶毒花样,也不敢动弹。可又等了一会,他依然纹丝不动,我便睁开眼睛,只见他双瞳圆瞪,身体僵直,肤上白斑更深更大,几欲连成一体。我大叫着推了他一下,他竟倒头不起。随后晓亦便闻声而来。”

        霍凌游手下的侍卫皆年纪轻轻,有很多尚未婚配,听到怀伊如此描述案发之时的场景,不禁都涨红了脸,一些稍有经验的侍卫捕头则低声议论,略带笑意。

        霍凌游也微感尴尬,便轻咳了一声,众人皆安静下来,他把话头扯回来,“居然死得这么突然。”

        孙捕头抢上一步,“大人,你说此事是不是蹊跷至极?徐大人正值壮年,怎会今夜突然心神兴奋、求-欲过旺、行动激烈、体力不支而死呢?我看一定是怀伊使了什么媚骨之术,让徐大人留恋难返的。”

        异土下意识重复着孙捕头的话,“求-欲过旺体力不支”

        新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位捕头大人,您说这话可真坦荡。您年岁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可不能不顾及身边这些小兄弟啊,瞧他们的脸都赛过飞霞了。”

        孙捕头听新儿这么一说,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不妥,瞥见两侧的几个小少年牙关紧咬,双手握拳,且紧张地垂在身体两侧,霍凌游的面色也似有不适之态,当下心中捶胸顿足,懊悔地道:“大人,卑职是个粗人,说话有不当之处,请大人见谅。”

        霍凌游轻瞟了一眼听白,见他忧心地望着怀伊,丝毫未被众人所谈之言扰了心神,自己也赶紧定了定神,道:“孙捕头只不过是陈述事实,无妨。”

        听白嗔怒新儿,“新儿,不得无礼。”然后对孙捕头庄重地道,“捕头大人,我家小厮不懂礼数,还望见怪。适才听怀伊描述,徐大人之死正似过劳之症,听白虽初到京城,但却闻言徐大人是洞天的常客,想必身体早就亏空,而恰好今夜发病,心脏骤停,只能怪怀伊时运不济。若换做他人,结果也会如此吧。”

        孙捕头本以为听白出身低微,言辞之中肯定多有疏漏,却未曾想,他思路清晰、不卑不亢,倒是自己小瞧了他,但他仍然坚信心中推测,追问道:“那徐大人身上的白斑如何解释?若不是患上殢雪症,怎会如此面相?”

        听白拉开怀伊的衣袖,“孙捕头请看,怀伊身上除了徐大人留下的伤痕,无半点殢雪症迹象,想来这徐大人是在别处患上的殢雪症吧。况且即便是染上此症,也不会立刻毙命。

        “此病由房事传播,是不治之症,但发病也要三天时间。怀伊是廿一那日初会徐大人,昨夜为廿八,若那时两人皆染恶疾,前夜便可明晰,何待昨夜?但此时怀伊依然肤滑白嫩,毫无染病症状,那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徐大人自己染病不知而亡。”

        他忽的“咦”了一声,看怀伊衣襟片片湿润,低声问道,“怀伊,怎么你的衣服湿了?”

        怀伊有气无力地回答:“这是晓亦为我斟酒时不小心留下的。”

        听白点头明了,当下无语。

        刚刚泪眼婆娑的晓亦突然惊道:“若徐大人染上殢雪症,那相公你岂不是”

        怀伊神色凝重,身子并非因寒意而是因恐怖晃了晃,双眼更加通红,嘴唇龟裂,憔悴异常。

        此刻忽听得外面有人大喊:“我要亲手杀了那厮,为我表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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