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中元前后

翌日戌时，疏风明月、星夜微云、小桥流水、岸柳虫鸣。何阿爹一家四口吃完抓周喜宴刚回，正从桥西往桥东家的方向走着。亲戚家的小孙子上午过的周，趁着好不容易这么多熟人聚一次的机会，大家都聊到了天黑方才回。

        “前几年不都传言小蓉的夫君失踪了，在外面死了吗？其实没死”，赵阿娘开口跟何阿爹边走边说着今日的所见所聊所闻。

        何阿爹闻言一怔看向她道：“你怎么知道的？”

        “今日过周他来了，道了喜、放了礼，就走了，没吃宴席，我们几位女客在外面看到他了。”

        “小蓉来了吗？”

        “来了。要是他早一年回来就好了，小蓉去年才改的嫁，改嫁给他三弟了，本以为他死了，现在一家人倒是挺尴尬的。听说他是在外面谋生计，被骗去做苦工，几年都不放人回来。”

        “怪不得没来吃宴，他三弟今日我倒是看到了。”

        “听说卖鱼的钱家儿子几个月前在河里捞鱼掉水里淹死了，年纪轻轻才二十三岁，还没娶亲，为了活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不能吧，我今年还见到他了，他还客客气气打了招呼。他不是会游泳吗？怎么会被水淹死？”

        “她们讲给我听，我当时也不信，有个去了葬礼的说的确是死了，家里有人疯了。这可真是人生世事无常。”

        ……

        路面人影移动，姐弟俩跟在大人后面走着，何舟手里拿着一把团扇，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薄裙襦，飘逸、灵动；头上用发簪簪了个简单的发髻，两耳边一缕碎发故意梳妆成不经意落下的样子，以挡住耳下胎记部分。何安青拿着一根柳条在手里玩着，顺便拍死了一只何舟手臂上的蚊子。

        “蚊子”，何安青张开手掌给何舟看。两人相视一笑，何舟靠过来用团扇给他扇了扇风。

        与此同时，月明皎洁、清光似水，落在李宅屋顶、落在庭院中、落在西厢二楼回廊上。李晏涵手端一盏凉茶，站在回廊上看着两盏挂起的方形纱灯。每盏灯上只两面有图案，分别勾勒的是梅兰竹菊四幅简约的画面。

        “晏涵哥”，许森坐在中间正厅里的圆木桌边，翻看一本手绘的小人书，轻声叫了他一声。

        “嗯？”李晏涵看着纱灯上的水墨色竹子不急不慢懒散地应着，而后端着茶，迈着清闲地步子从二楼回廊走入了正厅内，也坐在桌边。此时屋内已没了白日里的暑热。

        许森翻完小人书最后一页，而后一脸意犹未尽急切地道：“求更啊！”

        顿时李晏涵脸上浮上笑意，他就知道！多半是催更画小人书。原只是他自己画着玩儿，画了一本，许森看过后倒是迷上了。

        “你画的这条与同伴一起玩耍时不小心走了蛟的小蛟龙后续怎么样了？快更啊！”许森眼巴巴地看着他，“继续画这群在南海‘云渊’仙山中修炼生活的蛟龙们的故事啊！”

        “后续是……”李晏涵闲散地坐在那里，磕着茶盏轻响。

        “后续是什么？”许森一副竖起耳朵仔细听的模样。

        “我不告诉你”，转头对他说，说完李晏涵笑着抽起肩来，果然逗人玩儿有意思。

        听罢，许森败兴扭头哼了一声，“没劲！扫兴！”不服气被耍了，玩弄了他一颗真心求更后续的心，被小人书拿捏住了，他心有不甘。

        李晏涵放下茶盏，继而正经地开口道：“月桥县那边有跟我们做生意的竹木商吗？”

        许森勾唇一笑，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告诉你”。原句奉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心中暗爽，扳回一局。

        李晏涵笑笑，倒不在意，只是故意不想他就此得意，遂起身，往里间卧房走，“睡觉”。走了两步还是转身回来对着许森说了一句：“后续当然是那只不小心做了错事的小蛟龙被罚去异界的故事啦。”

        许森折眉焦急地道：“那你倒是接着画啊！就这么一本，我都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了！”

        李晏涵往里间走，背对着他朝他摆摆手，以示不画啦，睡觉吧。

        躺在床榻上的李晏涵一脸严肃，心底道了一句：远水救不了近火，失策，大意了。

        许森顿时觉得无趣，伸了个懒腰，走向这西厢房另一间里屋躺下。这间本是书房，但给改成了卧房。不像他哥哥李铭启，李晏涵的书房只一桌一椅一架，便挪到了正厅里，架上也没什么书籍。

        何舟和陈允笙从溪子街一道回来，抬头看到空中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扬扬最后落了下来，这一幕不禁让她想起那一晚看到的在空中游走的不明物，于是趁着日头还在独自一人去小竹林探秘。

        不多久，何舟小跑出来，到一巷之隔的陈允笙家找她。两家都是三间布局，中间为堂屋，两间里屋为卧房，没有厢房，穿过堂屋后面有三小间，其中一间为厨房。前后用白墙连接起来。何舟进门没看到人，于是穿过堂屋，果然人在厨房。

        “允笙姐，你看”，何舟张开手心，一颗径长为一寸大小的珠子映入眼帘。

        陈允笙淡淡扫了一眼，兴趣泛泛地问：“这是什么？从哪儿来的？”

        “我刚从小竹林里捡到的。”

        陈允笙微蹙眉手托腮地看着珠子，“嗯……”才道出一句：“这能干嘛？”

        何舟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晓得。

        “我一共捡到两颗，允笙姐，要不这颗给你吧”。何舟亮晶晶地眼睛看向陈允笙欣喜地说道。

        “可是我要这颗珠子又有什么用呢？”一本正经说完这句后，陈允笙不禁俏皮地笑了一声，暗道：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会不会打击到对面人的热情？“我有些难受，月信来了，正在烧热水”。

        “那我回去拿一些红枣过来。煮一些红枣莲子粥吧。”

        七月十五，中元节。何舟早早躺下，闭着眼手摇扇，沉心静气，直至亥初仍无法入睡，翻身侧卧，面朝木窗，听屋外蛙蝉声。忽而狂风大作，吹得窗子摆动作响，并有凉风送进。睁眼，就着月光，却见窗外隐约有人影，而后慢慢靠近，张牙舞爪，似向屋内窥视，之后远离几步，突然又近前贴窗、敲打窗沿。何舟目瞪口呆，心猛地抽紧，大惊大惧，鼻息渐重，一手捂住嘴鼻闭息忍咽，一手伸拿床边衣物，躬躯以从头到脚都被捂盖住。“难道是因为中元，鬼门大开？”心中默念：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蒙头盖脸一身汗，何舟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从未有过如此期待快点睡着、快点到明天、快点天亮。最后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不知不觉困乏入睡了。

        月圆子正时分，捡到的珠子里却开始雾气升腾、白色云烟缭绕搅动翻滚，一盏茶的功夫便又恢复如常。

        第二日何舟醒来时，天已大亮。起身走到屋外窗边，看到的是一件男子衣袍软塌塌的落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被大风刮来的啊，我就说嘛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鬼怪呢，看来昨晚是自己吓自己了。”夜晚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与臆想，光天白日看得清了也就没了那么多无端揣测与疑神疑鬼。何舟弯腰捡起衣袍，看到下面却是一滩黑色的已干涸的渍迹。不作多想，转身便把这件衣袍搭在了竹竿上。

        “听说了吗？前几日中元节时鬼门大开，妖魔鬼怪到处吃人、杀人如麻，各地都收到不少死亡报告，官兵都惊动了。”

        “确实是死人了，就连月桥县也有几起，都炸锅了，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听消息说吃人的妖怪长得是人面兽身，敲骨吸髓。那些尸体有缺头断臂惨不忍睹的，也有毫发无损完整断气的。”

        “这几日还是白日里走动比较好。官府都贴出告示提醒注意人身安全了，大道上能看到不少官兵出动，应该是朝廷也重视这件事。”

        ……

        陈允笙与何舟并排坐在竹椅上凝神听着今日大人们的交谈，主要是今日所谈内容较以往而言属实重大。何舟面无表情若有所思，旁侧的陈允笙轻轻地撞撞何舟肩膀，两人扭头对视。

        “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吃人吗？”陈允笙轻声对何舟问道。

        “不晓得，不好说”，何舟微微摇头，脑海突然闪现挂在竹竿上那件男子衣袍与一滩黑色渍迹。

        “幸亏中元前后我们哪都没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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