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自从那天于江霖夸了林叶初以后，林叶初就感觉无法面对他，看见他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像羞涩又像感激。

        但高中的生活里容不下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少女小心思，快节奏的学习很快就如五指山一样压住了这些旖旎。

        考试的后劲不止存在于发成绩的那一刻，它的影响将持续一到两周，然后在下一次考试前再冒一次头，这样一次完整的考试才可能甘心退场。

        周一大课间，照例举行升旗仪式。

        空旷的操场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挡，学生们都站在太阳地里，接受夏日烈阳360度无死角的暴晒，这个时候才会感叹，还是高三好啊，已经毕了业，不用继续在学校里接受磨难。

        只有两个年级，操场上一下子空了一大片，高一和高二的学生站在主席台正下方，蓝白相间的校服构成一片沉寂的死海，波澜不惊。

        林叶初和徐新月来晚了，站在高二（3）班的末尾处，这里老师查得松，是浑水摸鱼的好地方。

        徐新月自打国旗下演讲时，就开始不安分了，时不时地踮个脚，然后低头扣扣指甲，再侧过头瞄几眼林叶初。

        热浪扑面，林叶初缓缓闭上被光照的酸涩的眼睛，头上的黑发此刻吸收不少热量，灼得头皮热乎乎的，劣质的校服褂子密不透风，笼罩住其中的热气，形成一个天然的蒸笼。

        眼见着老师又走到前面查纪律了，徐新月几次回头，憋不住了，扯着嘴角吐槽：“啧，咱学校总喜欢搞这些□□。”

        主席台上流程已经走到了末尾，现在正在颁奖，雄赳赳气昂昂的拉德斯基进行曲一边接着一边的放，台上的校长，年纪主任笑容满面一个一个地发着奖状，还特意找了几个礼仪小姐。

        但台下的学生眼都不抬，只想快点结束。

        一群人就不在一个世界里。

        右手抬起，遮住阳光，林叶初眯着眼看站在台上的人，隔得太远了，除了几个蓝白的身影外，也就能分辨个男女了，那里看得清楚脸啊。

        可是在一行人中，偏偏突起了一块，就格外显眼。

        那是于江霖呀。

        林叶初慢腾腾地收回视线，有点羡慕。

        前面徐新月歪着脑袋，快要站不住了，小脸也被晒得红扑扑的，两只手在脸侧一直扑扇：“怎么还不结束啊。”

        “快了，再等等。”林叶初又抬头看了一眼主席台，高一的奖也快颁完了。

        终于听见教导主任宣布升旗仪式到此结束时，徐新月立刻软了身子，趴在林叶初肩膀上，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啊。”

        暑气蒸人，甜腻的糖果味包裹林叶初，黏黏糊糊的，有些不舒服。

        林叶初无奈的拍拍徐新月的小脑袋，感觉她可怜又可爱：“就一年啦。”

        人群往四面八方散开来，涌向操场的两个出口，像极了海洋里的乱流，不知道往哪走。

        徐新月哼哼唧唧地揽着林叶初的胳膊，不愿意撒手。

        “下节什么课？”徐新月好奇问，作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学渣，她怎么会记课表呢。

        “语文吧，老班的课。”林叶初略微思索就想起来了。

        徐新月撇嘴，很不高兴的样子：“怎么又是他的课，他一上课我就想睡。”

        林叶初忍俊不禁，一个没不注意就撞到了前方人的背上。

        男生一边颠着脚，一边好奇回头，正正好和林叶初对上视线，怔怔一愣，瞥过一眼，就赶紧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林叶初悻悻闭嘴，到嘴边的对不起就这样生生被压了下来，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要是这男生真不在意也就算了，偏偏他一直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瞟，他自以为动作隐蔽，实际上林叶初早就发现了，但是每每转过头，那男生又亲亲热热地揽住身边人的肩膀，假装无事发生。

        一句对不起就这样被林叶初含在嘴里，就是吐不出来，只好僵硬着身体，接受窥视。

        忽然，身后掠过一阵细微的风。

        钟裴一巴掌扇在徐新月的背上，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笑嘻嘻地喊：“走这么慢。”

        他的胳膊还搭在于江霖的肩膀上。

        “嘶”徐新月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转过身就要扒钟裴的耳朵，两个人绕着圈的围着于江霖和林叶初跑。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幼儿园小孩一样，林叶初扶住额头，叹气。

        于江霖上前一步，跟在了林叶初身边，淡淡的薄荷味化解了夏天的燥热，林叶初侧头看过去。

        手里拿着红艳艳的奖状，怎么看也不能忽略，林叶初欲言又止，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于江霖的手上。

        “我能看看吗？”林叶初嗫嚅，鼓足了勇气。

        良久，于江霖也没吭声。

        林叶初以为他没听见，但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勇气了，只好恹恹地低下头，就此放弃。

        “再说一遍，我就给你了呀。”懒洋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明明是戏谑的话，却无端听出几分无奈。

        钟裴带着徐新月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人群里了，只剩于江霖和林叶初并肩走着。

        于江霖腿长，一步顶林叶初好几步，时不时就要停一下等等林叶初。

        现在，于江霖忽然停下，落在后面的林叶初无处可逃，被迫扬起她那可怜巴巴的小脑袋看向于江霖。

        小白兔被大灰狼逮住了。

        于江霖脊背靠在教学楼下浅黄色的廊柱上，大敞着校服褂子，露出里面纯白的短袖，袖子也被他撸了上来，松松垮垮堆叠在手肘，露出小臂尺骨清晰而有力量感的线条。

        于江霖手里拿着那张奖状，轻轻提起来，在林叶初眼前抖了两下，林叶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跟着奖状一起飞。

        “嗤”于江霖笑了一下，把奖状背到身后，“快说，说一遍就给你了。”

        林叶初迷茫又委屈：“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听见了吗？”

        于江霖神色不变，轻轻歪了脑袋，一副不说就不罢休的样子。

        林叶初嘴唇翕动，一句简简单单“我想看看”好似烫口，在嘴唇里来回滚了好几遍。

        “我想看看。”声音颤抖，细弱蚊呐。

        林叶初的脑袋被埋到胸口，脸憋得通红，快喘不上气了。

        林叶初不明白于江霖为什么这么针对自己，明明和其他人他都相处得好好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就总是要做些欺负人的事呢。

        轻飘飘的一张奖状，被递到眼前，还有少年修长的指节，在风里招摇惹人。

        低头看向那一张奖状，林叶初微微撇嘴，指尖拂过那凸起的撒着金粉的两个字，心想不过如此，可是，抿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于江霖在把奖状交给林叶初后，就转身离开了，他不在乎的荣誉，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垂下眼睛，长睫掩盖了林叶初的真实情绪。

        小跑两步，跟上于江霖的步伐，两人一起进了班。

        “还给你。”林叶初把奖状从课桌上一递，就转过头趴在课桌上，面对墙壁，一动不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不高兴了。

        于江霖正在站着喝水，眼睛睨向林叶初，转回来，没说话，随手就把奖状放到书桌里，也不再管。

        林叶初盯着白色的墙壁，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书桌作为导体，于江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明显。

        周遭嘈杂，同学们都聚成一堆趁着上课前的几分钟聊天，偶尔也会出现一处格外大的动作，比如后面几个人都捂嘴指着摔倒在地上的豆芽大笑。

        快乐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林叶初忽然想到朱自清的那句课文，把脸埋得更深。

        夏天闷热，稍微趴一会，林叶初的侧脸就起了汗，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呼出的热气也在臂弯间乱撞升温。

        但林叶初就是倔强地不起来，好像在刻意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直趴到班主任拿着卷子进来，林叶初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怏怏的抽出卷子。

        余光里的于江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林叶初的情绪，低垂着眼睛，嘴唇抿成一条线，脊背挺拔，坐得端正。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林叶初微微撅着嘴，也不再看于江霖，手里的笔狠狠地落在纸上，像是要捅出一个洞来。

        课程过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过，虽然本来上课就不该说话，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班主任讲完到卷子的古诗，要求同学们拿出《古诗词鉴赏》。

        那是一个大厚本，只有班主任教的两的个班让买了，明明上周说以后不需要再用了，怎么现在要拿出来，林叶初早就把它放家里了。

        回头一看，所有学生都弯下了腰，在抽屉里找书，大家好像都带着呢，于江霖直接就是已经准备好了，翻到指定的页数，就等着老师讲了。

        林叶初只好也装模做样地低下头，作势找书，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

        食指抵住眉骨，于江霖偏头看着林叶初拙劣的表演。

        只见她无可奈何似的，随手掏出一个封皮颜色差不多的书，打算浑水摸鱼，于江霖低头抬眉，没忍住，嘴角勾了起来。

        把书推到课桌中间，于江霖左手抵住额头，挡住班主任的视线，挑起眉，眼睛看向书本又移向林叶初，对她做出口型：“看吗？”

        林叶初也很想有骨气地拒绝，但是看向大家陆陆续续地都拿出来了书，连徐新月也摆出来了，林叶初眼神犹疑，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故作矜持地挪着板凳靠近了于江霖。

        这可是你问我看不看的，况且，我也没说我生气了，林叶初自己劝慰自己，心安理得地维护住自己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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