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飞鸿赌坊

“六千金第一次。六千金……。”

        “好。万老板果然痛快。”冯不二说完，依旧笑嘻嘻地举起了折扇，刚准备出价，此时外厅突然出现了一个满脸大汗的小厮，他大嚷着要进来，客栈里的伙计们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不许他进去打扰竞卦。

        这小厮急得在门外大喊：“冯爷，冯爷，我要见冯爷……”

        叫嚷声太大，也惊动了里面的人，竞卦会也就临时中断了下来。

        万老板倒是松了一口气，对冯不二说道：“冯不二，找你的。”

        冯不二在里面听到叫的是他，脸色陡沉，觉得丢脸，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哪个不懂规矩的，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跑到这里来丢我的脸。”

        那小厮一看冯不二出来了，激动地大声叫道：“冯爷，冯爷，大事不好了，赌坊出事儿了。”

        这小厮是他赌坊里最机灵的小鬼儿，平日里见过的世面也不少，如今能让他这般慌张失措，必然出了大事。

        冯不二虽然心中一沉，但碍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能表现得不以为意，他斥责小厮道：“胡嚷什么？是塌房还是死人了，除了这两样都不算大事儿，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嘛。”说完，眼光不自觉地瞟向后方。

        见着冯不二出来了，也明显认识这小厮，为免下他的面子，王掌柜使了个眼色，那几个架着小厮的小伙计纷纷松了手。

        那小厮一脸委屈，跑到冯不二跟前说道：“今晚赌坊被人赢去了十万两银子。”

        “什么？十万两？”冯不二听闻只觉一头热血直冲颅顶，冲得他眼冒金星，他破口大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什么人能让他一晚赢去十万两？”

        小厮看了一眼四周，只见众人都在竖着耳朵等着看热闹，当下伏到冯不二耳边小声说道：“七指光。”

        “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冯不二几乎是咆哮着喊道：“那个烂赌鬼？谁让他进局的？”

        也不怪这冯不二这么大的火气，只因这七指光是远近闻名的过街老鼠，因为好赌不仅倾家荡产，就连老婆和女儿都抵给人家为奴为妾，输无可输就把手指押上了赌桌，十根手指被剁了只剩七根仍旧死不悔改，最后大到冯不二的飞鸿赌坊，小到犄角旮旯的黑赌档，只要见着这七指光靠近，都是二话不说直接乱棍赶走。

        就是这样一个烂赌鬼，居然一夜之间赢走了大名鼎鼎的飞鸿赌坊十万两银子，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他飞鸿赌坊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他冯不二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

        想到这里，他强压住了怒火，压低了声音恨恨骂道：“七指光是个什么东西？谁让他进局的？今晚值班守局的人都死了吗？”

        “冯爷，这七指光今晚是提了白花花的银子来的，守局的兄弟看他带了真金白银来，那就是上门客，自然不会赶他走。而且他上来就押天门孤丁，谁承想竟连赢几十把。”

        “那大掌柜和大囊家没有伺候他玩儿别的吗？那七指光有几斤几两，他们能不知道吗？”冯不二气急骂道。

        “怎么没有？药骰、栽花、点睛、捉牛头，一线天，大囊家全都安排了，可这七指光今晚就像乌曹附体一般，一路通关，杀红了眼啊。局里其他的烂赌鬼见他赌运当头，便跟着他下注，接连爆了好几台庄。

        大囊家一直都在眼前盯着，确实是没见着七指光动什么手脚，也就不能明着赶他走，最后还是眼看着账房里的银子实在撑不住了，就让我们佯装在后院放了一把火，这才硬轰走了那帮人，把局给散了。”小厮苦着脸回报道。

        “那七指光呢？就这么让他跑了？”冯不二憋着一口气，被这烂赌鬼吞了他十万两银子，无论如何这口气也咽不下。

        “冯爷放心，大掌柜派了几个好手一路跟着那七指光呢，看准时机就……”小厮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作了一个手势。

        冯不二点了点头：“做得好。”

        “不过今晚账目亏空实在太大，除去七指光那里，还有一些都进了散客的口袋，恐怕不大容易追回来，所以大掌柜让我赶紧来请您回去主持大局。”小厮继续说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冯不二真是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他的飞鸿赌坊去。

        但今日这竞卦会他可是向长史谈大人夸下海口的，长史大人承诺他，若能投得此卦，不仅飞鸿赌坊以后一家独大，还能让他出外省再多开两家分号。

        除此之外，他还有第二重打算，都说这云中紫微阁料事如神、算无遗策，长史大人和县令大人一心要争得此卦，无非也是询问日后的前程。

        首先他和县令大人有旧仇，所以这卦无论如何不能到他的手里。

        至于长史大人嘛，若此卦算得其日后前途无量，他也能高枕无忧；若算的结果不好，他也好见风使舵，及早安排后路。

        只不过，今晚的事实在太大了，赌坊生意最根本的就是现银流水，如今凭空亏了十万两，相当于漏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眼下如何填补，流转起来才是当务之急。

        再则这赌坊他虽是掌舵人，但暗里的流水分成却不是他一人独占的，若不是当年当机立断，舍财保命，哪有如今的荣华富贵。

        此时那万老板一脸幸灾乐祸地说道：“冯不二你还在想什么呢？还是早点回你的赌坊去吧。一晚损失十万两，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就算今晚被你竟得了卦，付不出这卦金也是白忙一场哈。”

        被万老板这么当众下面子，冯不二这回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勃然大怒道：“不劳万老板费心，我飞鸿赌坊根基深厚，区区十万两银子还不放在眼里，至于今晚的竞卦，你放心，我一定奉陪到底，无论你出何价，我都会高出一百两。”

        “你……你是成心和我做对了？”万老板怒目圆瞪，冯不二双眼冒火，眼看这俩人当场就要打起来。

        就在此时，一直在前厅巍然不动，悠闲地喝着茶，吃着小点的长史谈大人走了出来，他清咳了两声，朗声说道：“冯不二，既然你有要事，就赶紧回去处理吧。时辰也不早了，也免得耽误今晚的竞卦。”

        长史大人这一发话，这冯不二有如得了大赦一般，立刻恭敬说道：“是，大人说的是，多谢谈大人体谅。”

        随即他转过头对着万老板说道：“今日我给长史大人面子，就不与你相争了，但你记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山水有相逢。”

        之后，冯不二又向王掌柜和其余众人抱拳行礼：“王掌柜、诸位，我还有要事处理，就此告辞了。”

        说罢，便和他那小厮匆匆离开客栈。

        看着冯不二确实走远了，万老板这才如释重负，抹了抹额头，居然一脑门子的冷汗。

        这飞鸿赌坊屹立本城多年，得了长史大人庇护之后，更是越做越大，所谓日进万金还真不是那冯不二吹嘘。

        县令大人当年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想找个名头斩了这泼皮，然后顺理成章地将飞鸿赌坊这块肥肉给吞了。

        谁知冯不二竟一不做二不休，将半个飞鸿赌坊双手奉上，送给了县令陈大人的顶头上司长史谈大人。从此之后，这赌坊的生意便稳若磐石，更加风生水起。

        而冯不二终究是个有仇必报的疯狗，仗着有长史大人撑腰，虽不敢明里下县令大人的面子，但暗里对于他这个县令大人的表亲，可是从来没有手软过，所以这些年来，万老板也是没少受这无赖的窝囊气。

        这次的竞卦若不是县令大人示意他一定要拿下的，预测后半生的官运如何，他才不会趟这摊浑水呢。

        虽然他盛丰年是江浙米商的龙头，纵横商海多年也积累下了万贯家财，但他毕竟和那做着无本生意的冯不二不同，他的银子都是一袋袋白米换来的，手底下要养的伙计和佃农也是那冯不二的打手的数倍，加上每年要上缴的税收粮饷，他可没有底气和那冯不二硬拼。

        他的身上可肩负着成千上万人的身家生计，更是关系着江浙两地百姓的米袋子。然而，就是这六千金也已是他的极限了。

        至于冯不二究竟家底几何，还真是深不可测。关键这厮又是个能豁出命的泼皮无赖，若他要真是一意和自己缠斗到底，那自己真的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幸好自己有先见之名，预料到这无赖会半途跳出来生事，所以早早让身边亲信安排了几个生面孔的外地人去他赌坊里生事。

        没想到这些个外地人这么神通广大，居然一下子就赢了飞鸿赌坊十万两银子，顺利地引开了这泼皮，真是大材小用了，待今晚的竞卦会结束之后，他一定得好好犒赏这些人。

        万老板洋洋得意地回到座位上，没了冯不二这个泼皮捣乱，这次的卦还不是是他的囊中之物？

        王掌柜也开始继续唱价了：“六千金第一次，六千金第二次，六千金……”

        这第三次价还没唱完，万老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掌柜手中的木锤，只等那锤落下，一锤定音。

        正在此时，边上响起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七……七……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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