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彩色的怪物（3）

“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您母亲也可以和您一起去。”

        在杨凡扣着手心里骂着互联网营销的时候，宋芙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了起来。

        “哈？为什么？”杨凡不满的抬头，看向宋芙。他不能接受，一个互联网骗子这样说他的母亲。自己可能是有病，自己认了，自己的母亲哪有什么病？但是对上宋芙一脸严肃的样子的时候，他隐隐的觉得对方没有胡说八道的意思在。

        “这个答案得您自己寻找。我会帮助您找到这个答案的。”

        “你在故弄玄虚什么？”杨帆对于宋芙的回答很不满意，这不是他预想的太阳一样的那个人，他不是来被提问的，他是来获取安慰或者答案的。什么叫我自己寻找，我要是能自己救赎自己，还要你做什么。但是预约的时间还没结束，他也不会就这样离开。

        “您先想想，为什么您的母亲，要那样束缚您。”

        “那当然是因为！是因为母亲觉得我做了不能做的，像父亲一样的事情。”宋芙鼓起了掌表示赞同，但是神色却毫不动摇，她的表情是严肃，但是蹙着的眉头，紧闭的嘴唇和那含着悲伤的眼睛，又给人以悲戚的感觉。她反问杨凡：“这正常吗？”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父亲刚刚自杀，母亲为了保护孩子约束他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杨凡不满宋芙对自己母亲再三的质疑，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所以他厉声反驳宋芙的话。

        “您再好好回忆一下，那些被告戒的日子里，您做的所有事都是需要被那样约束的吗！”宋芙没有因为杨凡的愤怒而更改神色，她只是继续的询问。

        所有的事都需要被约束吗？杨凡被这个疑问戳中了心中的痛点。因此他沉默不语。

        “您再想想，您的母亲为什么会那样做？”

        为什么会那样，那当然是因为父亲，因为特立独行的作风，因为父亲自杀死了，所以她不想让自己步父亲的后尘，所以这么约束我。多年惯性的思维，让他理所当然的这么想。

        宋芙没有在意杨凡的攻击状态，她转头问柳与，他有什么想法。

        柳与犹豫了一下，柔声说：“我觉得，杨帆先生的母亲，可能很爱他的丈夫，所以她对丈夫的死，心里负有责任。因为刚才杨凡先生说了，他父亲的异常，是九岁的他都能察觉的，那我想您的母亲，应该更是如此。所以……”

        柳与的话被杨凡的惊呼声打断了。

        母亲对父亲的死抱有愧疚？

        母亲对父亲的死抱有愧疚！

        长久在他心理的迷雾，稍稍散去了些。他联想到了一些事情，一些隐隐察觉但不愿去直视的事情，终究还是无法视而不见了。

        我对父亲的死抱有愧疚，母亲也同样。但是我逃避不去看见，而母亲则选择紧紧束缚着我让我不重蹈覆辙而赎罪。我为了逃避，也为了唯一的家人，对她听之任之。

        结果就是，我们都没有从十多年前父亲的死里走出来吗？

        他流露出了孩子犯错般的可怜神情，眼泪大滴大滴的涌了出来。

        “您刚刚诉说的所有痛苦，好像是从您父亲的死开始的，但是您刚刚对这部分却一笔带过了。我觉得您可能需要自己给自己找答案，您觉得，您父亲是为什么自杀的？”

        这是她听完了杨凡的讲述后，最为在意的地方。明明一切都因此而起，杨帆却几笔带过的部分。

        从里面关上的门，外面的人是无法打开的。所以宋芙一开始就和杨凡说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杨凡一直在避免自己去思考这些，因为如果要去思考这个，就必须去回忆那段幸福的日子和无比灰暗的那天。

        幸福的日子和所有幸福的家庭都一样，温柔的永远带着微笑的母亲，沉稳温和的父亲，还有可爱的孩子。就算有争吵，也是柔柔的，为难的笑着哄着母亲的父亲和只会瞥过头暗暗不高兴的母亲，还有知道他们马上会和好的孩子。就算记忆模糊，但是他知道那个过去幸福的家庭的色彩，是黄色风信子的颜色。

        当美好的回忆过后，杨凡舒展的表情又紧绷了起来。他在努力回忆，他不想回忆的那天。那天原本是最幸福的一天。工作繁忙了好一阵的父亲，久违的陪着自己和母亲吃了早饭，他和母亲一起送自己去了小学，好像还送了母亲去上班。他一个人回到了家，拿起了画笔，画的却不是那段时间常画的商单，也不是过去常画的神奇异志，而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家庭画。父亲有接自己放学，所以应该在四点前就画好了这幅画。在晚饭的餐桌上，他还拿出了这幅画，问我们喜欢吗……

        那幅画，现在在哪里呢？但且略过这个，杨凡记得自己那时的回答，很喜欢。父亲满意的收起了画，笑着说她们能喜欢太好了。晚上父亲还陪着他画了自己喜欢的画，那时他露出了难为情的笑容……是因为什么呢？杨凡苦想了一会儿，想起了是因为自己的画。

        父亲那时候说，自己的画要是让母亲看到了，肯定会吓到。但是如果小凡喜欢画这样的画的话，爸爸是支持你的。

        明明父亲这样向自己承诺，却还是在那天晚上十二点的时候，离开了家，在自己的画室用绳子上吊了。在熟睡的自己，在凌晨的时候被母亲哭泣的声音吵醒，那天和第二天，母亲都给自己请了假，自己没去上学。看到父亲遗体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明明棺材里面的父亲和往日睡着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但其实已经永远离开了……

        他一开始还尚未能理解生离死别，虽然知道死的意思，但是世界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父亲确实已经不在了，在每个习惯的间隙里，他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份切实体悟到失去父亲的意识会带来心灵的疼痛，越是回想往常他越会认识到父亲的死。杨凡深深的陷进了那段日子。宋芙请柳与叫醒他，因为他已经呆坐在那儿许久了。杨凡感受到男人的触碰，泪流满面的抓住这只手，在看清楚眼前的人的脸的时候，意识才重回了现实。

        他将记忆里的父亲拼凑，给出了他的结论。

        “他好像是撑不下去了，所以就自杀了。他说他太脆弱了，他还觉得对我很抱歉。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也不敢去想，父亲自杀的事情。我怕是我的责任，我怕是养育我的责任害死他……”杨凡的声音仍旧哽咽着，他回忆起了父亲陪他画完画后哭泣的事。

        在记忆的温文儒雅的父亲少有的大哭，他抱着他说：“小凡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太脆弱了，真的对不起。”那时的他还不懂父亲在为什么流泪，只是紧紧的抱住他和他说爸爸不要哭。

        宋芙听着杨帆的答案陷入了思考，她隐隐的觉得不合理。一个这样深爱妻子和孩子的丈夫，一个愿意为妻子孩子放弃理想的丈夫，不会没有什么发生，就突然精神深受打击，心灵脆弱的死去吗？虽然这份可能性不是0，但是她还是觉得或许缺了点什么。

        但是她没有提出疑问，因为她相信杨凡已经将自己能想到的都尽力回想了，那么这就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了。

        她向努力回忆的杨凡，露出了今天最为柔和善意的微笑，询问他：“现在您好些了吗？”

        宋芙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杨凡觉得自己好像从始至终都被她看穿了，或许他一开始就想从她身上追求到这里，他梦想成真。他不再是那个为了逃避父亲的死盲目听从大人话的孩子，他有了做自己的自信。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他必须和母亲好好聊一聊。她们必须一起去直面父亲的死，一起去看心理医生，以便她们可以把一些心灵的垃圾尘垢清扫出去。

        自己的幸福和母亲的幸福，已经交缠在一起数年之久，是时候将这畸形的结打开，成为更普通的母子了。

        在临走的时候，那个少女也推荐自己和母亲聊一聊，尤其是关于父亲的死这件事。她不确信的说，可能会有新的答案出现。这次我没有异议，因为我知道，她的建议大概率是对的。旁边她称为助手的少年，给我塞了一包纸。虽然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人，但是说话的声音却很温柔，大概也是个好人。

        在最后的告别，杨凡对很多事情道了歉，并向宋芙承诺了自己会和母亲好好谈谈，并去做心理咨询。在最后的最后，他说一开始误会了很多，但是宋芙确实就像网上的说的那样，像太阳一样的人。

        俩人都不理解他说的什么网络夸赞，但出于礼貌还是说了谢谢。然后在咖啡馆门口目送杨凡越走越远。或许是因为心中的郁结散去了许多，回家的路途比来时要轻快许多。走在归途的杨凡这样想，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

        而门口这边，杨凡刚走没几步，柳与不满的声音就从宋芙的上头传来了。

        “我好像，没有什么用。”

        宋芙半真心的安慰了他，她拍了拍柳与的肩膀，一脸肯定地说：“你听故事分析的很好，刚刚把我叫醒他也很有用。最后还留意到顾客可能需要清理，给了他纸，共情力和服务精神都很不错。很合适干我们这行啊，我果然是相当有眼光！”

        柳与也知道她真心话和打趣参半，所以也不和她贫嘴，转头回了咖啡馆打算拿东西。

        不巧和咖啡馆的老板碰上了。对方懒懒地靠在门口的墙壁上，对着柳与背后地宋芙喊了一声。

        “这是你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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